北域,永乾宮。

今日剛結束朝會,又跟牧言真還有公孫翎商議了些大婚事宜,折騰下來已經是下午了。蕭祈煜走在宮廊中,竟有些惶惶,不知該往何處去。

隨侍的雨瞳看出這人的心思,說:“陛下,牧言大人醒了。”

“嗯。”

“昨日雪郡主剛走呢。”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雨瞳一尋思,回道:“郡主說宮中不安生,想請陛下為牧言大人安排個職位,最好是在六藝書院或者星館任職。”

“書院?星館?牧言真的意思呢?”

“牧言大人沒說自己是什麼意思,但他託臣請陛下大寧宮一見,想是要就此事當面回稟吧。”

蕭祈煜嘆了口氣,方向卻轉到了往大寧宮的路子。

“你覺得書院好,還是星館好?”

蕭祈煜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難道他真動了這心思?

雨瞳恭敬的笑了笑,說:“兩個都是遠離紛爭的好地方,不過依牧言大人的性子,不管是六藝書院還是星館都不適合,他自離開牧言家就一直在陛下身邊,既不會作詞寫賦,也不會占星卜算,呆在那裡徒遭他人恥笑,必然會受不少欺負。”

蕭祈煜笑了笑,無奈道:“這些年過去了,他當真是鐵不成鋼。”

大寧宮離蕭祈煜抽在的正殿很遠,不坐步攆要走大半個時辰。前天葉承徽把他肩的箭也拔了出來,還好這箭插得不深,要不牧言真的肩膀也要廢了。蕭祈煜緩緩踱至內殿,臨到床邊了也不知該說什麼,要不是自己那道令牌,他也會吃這麼多苦頭。

“是……是陛下來了嗎?”

蕭祈煜上前,立在床頭盯了他好一會兒才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熟悉陛下的腳步聲。”

蕭祈煜一時坐在床沿邊,因失血過多這人臉色蒼白得很,但他眼中血絲密佈,想來是醒後的幾日都因疼痛不能入眠。

“傷,現在怎麼樣了?”

“很好。”

其實他每日都會向醫署詢問牧言真的情況,對他的傷勢蕭祈煜再清楚不過,復原是不可能了,蕭祈煜只希望他別落下太多病根。

二人無言下,牧言真先開口,道:“是我,對不住陛下。”

“怎麼說?”

“因為我,才讓蘇玦攪得宮中大亂。”

“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

“是姐姐告訴我的,他說那人現在正在寧王府,陛下的犀珠也找回了。”牧言真覺得可惜,這樣蘇玦的家人豈不是沒希望了?

“這個不說了,阿雪昨日提到想讓你出宮,我也覺得這宮中於你,不太適合。”

“陛下?”牧言真想起身,可一下牽動了傷處,痛得他嘶嘶的吸了口冷氣。

“牧言家是回不去了,我可為你再尋去處。”

“陛下為什麼要讓我離開?”牧言真說得動情,讓蕭祈煜不禁移開了目光,“可是我哪裡惹怒了陛下嗎?還是說因為這次沒有依照陛下之令借蘇玦對牧言家……”

“不是。”

“陛下,我今日跟姐姐說過了,會一直留在宮中的。”

蕭祈煜沒多想,一句話就到了嘴邊,“可能決定你去留的是我,不是牧言雪。”

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牧言真一下就抓住了蕭祈煜的手,急道:“陛下,你不要趕我走!陛下……除了這裡,我什麼地方都去不了,陛下!”

“可你留在這裡又有什麼用?幫我對付牧言家?”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除了牧言家,我什麼都願意為陛下做,咳咳咳咳……陛下,求你了……”

除了牧言家?可當年蕭祈煜帶他入宮,就是看在他本是牧言家的一條狗,就是想要讓他變成自己手中的利刃,而到今天,蕭祈煜竟然恍惚了。只有離開皇宮,離開蜃天城,牧言真才能如願的置身事外,他才會有相對安全,要不,就讓他去東方屬國?

“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我自有安排。”

“陛下……”牧言真聽完一下松了手,圓圓的杏眼中水光隱動,這神情跟蕭祈煜第一次在牧言府中見他時一模一樣。當初牧言德斷了他們母子的飲食,因為母親實在餓得不行,他才壯了膽子去求大哥牧言晟。結果被嘲諷欺凌不說,他好不容易求來的兩個饅頭也被牧言晟一把扔在地上。 那時候的牧言真一身的傷痕,哭起來卻比小姑娘還兇,可等牧言晟走後他就一下破涕為笑的將那兩個饅頭捧在了手中。蕭祈煜在暗處看著他盤坐在地上,細緻的將饅頭上沾了灰塵的那面都剝掉了,然後一咕嚕爬起來將東西給了孃親。

那天,蕭祈煜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就算這人被欺負也該被他北域之皇欺負,而不是牧言晟!只是可惜,當他終於決意下旨時,這人的母親已經被牧言德處死了。

“你覺得溧陽城怎麼樣?”

“溧陽?”

“那裡靠近東夷屬國,是北域的極東之地,不僅物產豐厚而且氣候溫暖,你可以去那裡的學宮任職,或者你到城中後再看什麼合意的官職也大膽跟我說,我自會衡量。”

“陛下,可是溧陽距蜃天城有兩千餘裡,我……”

“還不明白嗎?我要的就是你離開蜃天城,離得越遠越好,否則留你在我身邊只會抗命又有什麼用?”

“可是陛下……”

“閉嘴!再說一句現在就讓你出城去。”牧言真老老實實躺在了床上,臉上淚痕亂七八糟的,讓蕭祈煜有些煩悶,“算了,我還有政務處理,你有什麼需要可以跟內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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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寧宮蕭祈煜地松了口氣,這話他終於說出來了。皇宮於牧言真本就是煎熬,他能熬過這幾年已是萬幸,再呆下去的話,不說朝中紛爭,連蕭祈煜自己也不知往後會對牧言真做出何種事來。

“陛下。”

“何事?”

雨瞳拜道:“寧王殿下求見。”

“他在何處?”

“就在大寧宮宮門處。”

“著他在朔陽宮正殿等候。”

寧王此來是為回稟大婚準備之事,光是禮單和所需儀仗就堆了厚厚一摞摺子。蕭祈煜看著不勝心煩,隨後將奏摺一扔,只說:“這些我不懂,王爺看著辦就好,還有,那個蘇玦審得怎麼樣了?跟牧言家有沒有關係?”

“臣此來也是為蘇玦,臣已經將他收歸寧王府,好為陛下所用。”

蕭祈煜不屑道:“你讓我用一個賊人叛逆?”

“陛下,蘇玦此來的確只為犀珠,而且他不僅心志堅定、身手非凡,還跟朝中之人毫無關聯,這幾點正可為我們所用。”

“王爺如此確定就好。”

“同時歸於寧王府的還有另一人,越千瀧。”

蕭祈煜想了想,是他在洛家見到的那女人?是洛吟桓喜歡的那人?

“為什麼還有她?”

“這女子不是一般凡人,不瞞陛下,這個人微臣一早就在關注了,之前讓洛吟桓羅留在太華山數月也是為了接近她。”

原來洛吟桓當日表現出的那份在乎和喜歡都是假意?

“她怎麼不是凡人了?”

“這女子出自女媧神境,而且被囚在其中多年,洛吟桓之早就跟微臣回稟過,這人可能出自上古神族,上月洛吟桓跟她去宸國,親眼看見越千瀧喚醒巫族逐日祭壇中塵封多年的聖物,可見我們之前的猜測沒錯,留下這個人,或許可以幫我們完成之後的大業。”

“這麼說來,”蕭祈煜想了想,“我真有必要給他們賜婚了?”

“賜婚?陛下何出此言?”

“這樣的人不好好捆在蜃天城,難道還放她出去嗎?”

“陛下,難道是想將她賜給洛吟桓?”

“正是。”

“陛下若是想將她留下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只要蘇玦在蜃天城,越千瀧便不會離開?”

“哦?”這真出乎蕭祈煜所料,“蘇玦跟越千瀧也有關係?”

“他們同是太華弟子,而且在太華山還育有一子名為蘇琰,不過這孩子雖然是越千瀧親生卻不是蘇玦的骨血。”

“敢為越千瀧擔下這些事,看來他們是戀人?”

“他們之前是怎樣不重要,重要的是蘇玦現在已經不記得越千瀧,好像是因為受傷沒了之前記憶。”

接近是白紙一張,難怪寧王會看中他。

“陛下,現在有了這二人,或許在陛下成婚那日就是大事可定之時。”

“為什麼要定在成婚那日?”

“那天牧言家榮光享盡必然放鬆戒備,而且,陛下正可借大婚機會於當天大赦天下,下令舉國同慶,那時牧言家在各府的駐軍也會受此影響。”

道理蕭祈煜都明白,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好得手,可是對牧言雪太殘忍。

“王爺的部署,我都聽明白了,就以這計劃行事,還有虞則那邊,煩請王爺早做安排。不過,在這之前,我要再見見這兩人,就定在今夜,宮門關閉後你找姬灝帶他們直接來朔陽宮。”

“是。”

“記住了,你帶他們進宮,然後讓他們單獨來見。”

“陛下可是要考他們?”

“不用多問了,下去吧。”

蕭祈煜覺得體困氣乏,讓公孫翎退下後便躺在側殿裡睡著了,這一覺並不安穩,中間他好像做了好些夢,夢中有公孫翎,還有三位死去的哥哥。蕭以辰奪了蕭北煌的皇位,而蕭瞬也在追殺蕭北煌的途中遇襲身亡。蕭以辰死後百官逼宮之景再次呈現,他當時還是個孩子,端在龍椅上一動也不敢動,回宮時裡裡外外的衣服都溼透了。往事不可回想,蕭祈煜努力想睜開眼睛,可就是醒不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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