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門口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集體轉過頭去。

只見,敲門的是個看著二十三四歲的年輕男性,身高中等,長相普通,但卻能給人一種鄰家小夥的踏實感,讓人生不出厭煩。

曲卿從靠裡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說:“我是曲卿,請問你是?”

來人看到了她,立馬冒出激動的神色來,略走近幾步,自我介紹說:“曲隊長您好,我是甘南分局下轄高橋派出所的民警,張管平,管天下不平之事的管平。”

派出所的民警?

怎麼直接找到分局刑偵隊了?

曲卿疑惑問:“張兄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張管平額頭冒著汗,這畢竟是夏天,看來他奔波了一路,他當先說:“我能坐下喝口水嗎?”

“當然……何,搬張凳子,拿瓶礦泉水。”

大何忙將凳子和水遞過去,張管平擰開,先咕嘟嘟灌了幾口,長出口氣,才直白說:“曲隊長,我這次來,是報案的。”

“報案?”

所有人,包括方樂都互相看看,面面相覷。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

如果是發生了案件,民眾報了警,會由110指揮中心向相應單位聯絡,再由相關部門依據警情規格派出各級警察隊伍。

如果是下面派出所發現了警情,也會透過派出所領導向上反映交代,而且不是特別複雜的警情的話,一個電話就清楚明白了。

這位叫張管平的派出所警察,卻直接一個人越級上到刑偵隊裡來報案,實在奇怪。

除非,是這樁報案,與其自身有關,或者覺得不信任原領導,不得不越級。

不過曲卿是個唯案情至上的人,對細枝末節,以及某些非辦案流程並不太在意,就讓小韓一旁做記錄,詢問:“是什麼案件,你說吧。”

“好的。”

張管平縷了一下思緒,才緩緩說:

“其實,我至今也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一樁案子。”

“兩天前的深夜,我在高橋派出所值夜班,卻被拍門,我到門口一看,嚇了一跳,一個黑乎乎的像是野人一樣的黑影扒在門外頭拍門。”

“鎮定之後,加上拿手電筒照了照,我才確認,那像是個流浪漢,而且年紀不大,鬍子拉碴。”

“我有點兒同情,也有點兒猶豫。”

“冬天的時候,我們派出所曾接濟過流浪漢,當然,這是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就是曾經將流浪漢歸置一下,包括送去收容所。”

“但這是夏天,流浪漢就算睡在街頭,也不至於凍著。”

“普通情況倒還罷了,我最怕的,是這是個意圖不軌者,那樣放他進來,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同情心以及職責心,最終讓我把門開啟了。”

“幸好,放他進來後,他沒有做出任何危害性行為,但他的肚子卻咕嚕嚕叫了。”

“我這時候只是覺得,這個人應該是餓著了,才來所裡求助,不論如何,先讓他吃一頓才好。”

“可這是大半夜,我至多給他燒燒熱水,弄弄泡麵,或者提供一些零食,他也沒嫌棄,給的東西幾乎都吃光了。”

“我剛覺得差不多了,因為所裡其實不方便讓他留宿,要是他真的只是個流浪漢的話,這樣的情況下我可以送他一些最基本的寢具,以及用於替換的衣服,他身上衣衫凌亂,破口不少,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磨難。”

“但也不排除,這個人是來求救的。”

“所以我先問他,是不是有什麼需要我們派出所幫助的?”

“他的神情一下子低落,低頭不語,好半天才用有點兒苦澀的口吻對我說:他自己,可能殺人了。”

“我心一抽,趕緊拿出用來記錄的本子,問他具體怎麼回事。”

“他說,他幾天前從夜裡從家裡出來,用棍棒擊打了一個穿著打扮可疑的人,他說以為那個人是偷電瓶車的小偷,打了人後,他正想去看看被他打倒在地的人到底怎麼樣了,耳中忽傳來父母的呼喚聲,他嚇了一跳,丟掉棍子就逃走了。”

“我說,你只是打了對方一棍子,怎麼就確認對方死了呢?”

“他解釋,他半夜沒太看清,因為情緒不很好,下手力道也沒個拿捏,好像是一下子擊中了對方的腦部,他看見對方癱軟在地後,並沒有馬上昏厥,而是在地面上以手撐地,反覆了兩下嘗試坐起來。”

“他說他以前參與過打架鬥毆,那種的人受到比較大的傷害的時候,又沒有馬上暈厥,就是這種反應。”

“重要的是,他拿著的是鐵棍子,擊中的是對方頭部,力道不小。”

“逃跑後,他一直戰戰兢兢。”

“由於離家時,他沒有帶手機,也沒有和他父母取得聯系,身上也沒帶錢,這幾天裡,一直過得像個流浪漢。”

“沒有吃的,實在忍不住了,就從垃圾箱裡覓食,還不巧和一些流浪漢發生了衝突,被打了一頓。”

“他不想再忍受這樣的日子了,他不想當逃.犯,日夜擔憂,實在受不了,看到了就近的派出所,半夜來敲門了。”

“我問他,你這幾天,就沒有偷偷回去過嗎?”

“他說沒有,不敢,怕那裡有人埋伏著等著抓他。”

方樂此刻插話問:“那你們查了沒有啊,他是不是殺人了?”

張管平苦笑,說:“問題就在這裡,我們沒法查證。”

“他儘管說自己可能殺了人,用鐵棍襲擊了人的腦袋,但我們轄區目前並沒有這樣的傷人案例或者是糾紛彙報上來。”

“而且,他說的是半夜發生的事情,同時也不告訴我他到底什麼身份,姓氏名字,家裡是哪裡,父母怎麼聯絡,沒有這些,我們連初步的查證都做不了。”

“聽完他說的所有事情後,我趕緊電話聯絡了我們派出所的段所長,段所長說首先要確認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出了幻覺,或者是人不是本地人,所長讓我儘量和這個人談話,觀察,套取一切能套取的訊息,如果最後確認是精神病,後頭就不用那麼麻煩了,直接送收容所,發走失認領通告。”

“但如果確認不了是不是精神病,他會後頭聯絡上面申請對此人進行精神鑑定。”

“而所長說最重要的是,查一查轄區內,甚至全市內,有沒有發生像是他所說的那種案件,有符合的案件,那就好對號入座來查了。”

“我覺得有道理,就安撫著這個人,嘗試套情報,可一無所獲,最終也確定不了他到底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此後,我給他換了一身乾淨些的衣服,還讓他洗澡衝了個涼,將他安置在了派出所接待室裡,變相監控。”

“可後來,段所長聯絡說他託人查了,沒有發生此類案件,這人就算不是精神病,估計也是個找藉口蹭吃蹭喝的單純流浪漢。”

“這樣的先例,的確有過,所以段所長說的也沒有錯。”

“這之後,段所長因為家裡有事不能回所,讓我去將那個人安置到附近小賓館裡,花銷可以暫時算到他的賬上,他回來以後,再商量怎麼處理這個人。”

“段所長回來,估計得個四五天,可是我等不了那麼久,所以我就打算直接來分局這裡彙報這件事。”

大何則問:“那你為什麼來找我們一隊了,而不是去二隊那裡?”

張管平尷尬地笑笑,說:“因為我志向是轉成刑警啊,我也當著片警,所以平時比較多地關注刑事案件,尤其關注咱們一隊,曲隊長我是知道的,我比較崇拜你們。”

張管平說著,不加掩飾地欣羨看著圍著他的諸人。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做刑警啊。

不然,在上頭領導明確表示這事兒不用查了的時候,來越級做彙報,這是個忌諱啊。

曲卿認真點了點頭,說:“你放心吧,張——”

張管平插話:“您叫我小張就行。”

“那好,小張,你先回去吧,等我們的電話,我們後頭準備好了,會聯絡你,具體部署調查的。”

“那就太感謝了。”

張管平留下了自己聯繫方式,高興地離開了。

他一走,一隊的人立馬就話匣子開啟了。

“頭兒,這事情不很靠譜啊,不會這個小張真的碰上了個精神病吧?”

“是啊,而且人家的所長都說了,沒有打聽到相似的案件。”

“估計真的是個蹭吃蹭喝的。”

“要是我們真的按這個多事的張管平所說的去查了,傳出去會不會很丟人啊,被二隊當成調侃的把柄就不好了。”

“嘻嘻嘻,既然你們這麼說,那麼這肯定是個真的案子了。”

“為啥?”

“FLAG沒聽過嗎……”

——

沒理會底下人的聒噪,曲卿和方樂聚頭商議。

現在,一隊已經漸漸形成了一個默契,將曲卿和方樂當成了共同的意見領導,一般都是兩位領導先商議後,他們才參與。

很多人之前對方樂是個外行的印象,在一同經歷過幾樁複雜案子後,已經大大改觀了。

方樂率先說:“其實可以用假設和排除法。”

“如果這個人是精神病,那麼他向小張隱瞞自己具體身份的做法,就不合理了,精神病人不會刻意這麼做的吧?”

“所以,這人不會是精神病,當然也不像是故意找藉口蹭飯蹭睡蹭住的,要只是這些目的,他不會說自己殺了人,畢竟萬一真的有這樣的棍棒擊殺人案子還沒找到嫌疑人,他不就麻煩了嗎?所以他大可以只說自己傷了人,再言辭模糊地提供出一些作案的情報,讓派出所的人盲目去調查。”

“最後,派出所一無所獲,他白嫖的目的也達到了。”

曲卿斜瞅著他,說:“你這就有點兒以惡度人了,那你說,這個人為什麼就報警說自己殺了人,又不提供可供警方來調查的情報,這樣他不是會更早被派出所的人趕走嗎?”

方樂撓了撓頭,說:“或許,是他覺得警方一直無法查證,就一直無法說他沒殺人,就要一直負責管理他的生存了?”

曲卿神色明顯不屑,方樂不滿了,攤手問:“那你說怎麼解釋?”

曲卿自信笑了笑,解釋說:“依我對犯罪心理的瞭解,會這麼做的嫌犯一般出於一個意圖,就是避禍心理,或說是兩害權衡取其輕。”

“到派出所報案的這個人,不確定自己殺沒殺人。”

“或許殺了,但他不想做逃犯,要是正好警方在通緝或搜查他,他正好構成自首,可以減輕罪刑,他也不需要這麼提心吊膽忍飢挨餓地躲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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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沒殺,但他擊傷了人,卻可能是事實。”

“這和殺了人是兩回事,問題是,傷人罪也是罪,查明後,照樣需要坐牢,還可能需要罰款,會被別人報復之類。”

“所以,他想達到的報警效果是,排除自己殺了人,又讓警方無法去調查他的傷人事件細節,落實不了罪行。”

方樂琢磨了一下,還真的最可能是這個理兒,不由豎起大拇指表達欽佩之意。

——

曲卿拍了拍手,中止了大家沒完沒了關於精神病與否的辯論,提聲說:“不論案情大小,也不論這件事最後是不是證明只是個烏龍案件,既然送上了門,我們就必須調查。”

“我安排一下初步的任務。”

“一,查一下犯罪檔案資料庫,最近市內有沒有此類的案件發生,或許不是我們轄區的。”

“二,鑑於並不是所有案件,都會走110報警渠道,先找到我們甘南轄區所有的地方派出所,看有沒有此類案件報上去,而他們沒太重視,或者還沒走彙報流程的。”

“三,就是關注近期的失蹤案。”

“因為如果被襲擊者死了,屍體不一定已經被發現,可能形成失蹤案的彙報。”

“這些近期的失蹤案資料,或許一時半會兒用不到,但或許能用於我們後面做對比和數據分析用。”

“何,飛,你倆還有方樂,跟我一起去高橋派出所那一片兒,聯絡小張就是張管平,去找到那位報案人錄個口供。”

“行動吧……”

——

高橋派出所,位於甘南區較靠西的位置處。

甘南區不是中山區那種的藍海市中心區,面積較大,跨度很大,各地域的發展程度也不盡相同。

既有星海廣場那種地標旅遊聖地,也有近郊開發不足的部分。

最起碼吉普車抵達的地方,不論是城建、建築物,都稍顯敗落,有點兒類似於老城區的感覺。

在高橋派出所,張管平親熱地接待了四人。

派出所的段所長不在家,也沒其他人可以對這件事負責的。

在張管平帶引下,除了開吉普尾隨的大何,一行人也沒坐車,步行了幾分鐘,就來到了一家叫“好客來”的小旅館,在某個包間裡,見到了那位外在倉皇的真正報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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