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程沒有接茬,而是似笑非笑地盯著對方。

趙財面色微尬,趕忙解釋道:“鎮長,財政所是雙管戶,一邊是鎮裡,一邊是區財政局。所裡財政收支這一塊主要歸鎮裡管,財政局只負責業務條管;可稅收這一項卻是區局直管,尤其涉及政策調整的更必須由局裡透過,所裡只有執行的份。這個原則十年前財政、稅收合併時便確立了,您在區局裡時就是這樣的。”

羅程依舊不說話,仍然盯著對方,而且笑容還越來越濃了。

趙財不禁發慌,生怕引起對方的不滿和誤解,趕忙又道:“鎮長,我說的千真萬確,事實的確如此。現在不是我推諉,而是稅收減免確實不在鎮裡職權範圍,否則只要您放話我絕對立即執行。這樣吧,只要區財政有相關文件精神,同意對稅收減免,我絕對不折不扣執行。可以嗎?”

“好吧,既然你這麼為難,我就不難為你了。”羅程終於說了話。

聽出對方話中不快,趙財急忙解釋:“鎮長,這不是我為不為難的問題,確實是不……”

“你去忙吧,謝謝了!”羅程說著站起身來,伸出手去。

“鎮長,只要區財政局放話,我絕不推脫。我,我先走了。”與對方握過,並得到對方點頭許可後,趙財才微哈著腰退出了屋子。

來在屋外,趙財長長的噓了口氣,邊走邊嘆息著,自己太難了。

羅程是自己的昔日上司,自己所長一職某種程度上也是拜對方所賜。若不是對方去年年底搞競爭上崗,若不是有這樣的公平競爭模式,無論憑資歷還是關係,自己絕沒有獨擋一面的機會,現在肯定還在局裡做報表呢。

而現在羅程代行鎮長職權,是全鎮財政“一支筆”,又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無論於公於私,自己都沒有落對方面子之理,都應該遵照對方意思去做。可這是涉及到原則的問題,已經遠遠超出自己職權範圍,是自己不能不敢也絕對辦不了的事,自己真的沒法大包大攬。

可是這麼一來,自然落了鎮長面子,趙財深覺對不起羅程。他倒不擔心對方打擊報復,因為他覺得對方不是那樣的人,包括所謂對方“犯錯”一事,他到現在也不相信。越是想到羅程的光明磊落,想到羅程這也是一心為公,趙財越是難受,也越是內疚的厲害。

其實趙財完全多想了,現在應該內疚的是羅程,而羅程也的確有些不好意思。

曾經的區財政局代局長,現在的油松鎮代鎮長,羅程自是對財稅政策清楚的很,可他偏偏又逼著趙財表態,自然應該內疚才對。當然羅程並非故意要讓趙財為難,而是也的確不得以為之。

正因為很清楚財稅條例,所以羅程非常明白,要想把減免稅收辦成就必須徵得區財政局同意,也必須取得鎮財政所大力支持。財政局下文必不可少,但具體執行還要靠財政所,這就需要趙財的絕對配合才行。也正因此,羅程才給對方來了這麼出戲碼,給對方預留出“補愧”的機會來。

現在趙財暫時“擺平”了,接下來就該區財政局了。

羅程簡單思考了一下,撥出了一個號碼。

回鈴音連響了好幾聲,裡面才傳來男聲:“哪位?”

羅程趕忙客氣地說:“袁局長您好!我是油松鎮羅程。”

“油……羅局長,您好您好!有什麼事嗎?”對方也很是熱情。

“鎮裡有點事向您彙報,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羅程講說了目的。

手機裡靜了一下,又傳出對方聲音:“現在就說吧。”

“我想當面向您彙報。”

“當面呀……這樣吧,一會兒我要出去辦事,就明天上午吧。”

“好的,謝謝您,我一早就去。”

“行,我在辦公室等著。”

再次道謝之後,羅程結束通話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羅程出現在區財政局院中,徑直向著局長室走去。

羅程來了,

這個訊息很快傳遍了全域性上下。

他來幹什麼?

他怎麼還來了?

他這也太那個了。

人們想法千奇百怪,好多人也不乏譏誚,只有個別人有打招呼想法,但最終還是巧秒的躲開了。

注意到緊急閉上的門扇,還有那快速閃進屋子的身影,羅程無奈地笑了,既笑自己,也笑他人。

來在局長室外,羅程敲響了屋門。

“進來。”屋子裡傳出了威嚴的聲音。

羅程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桌後的中年男子沒有抬頭,仍然繼續在寫划著什麼。

離著桌子一米左右的距離,羅程停了下來,不過卻沒有說話,而是悄悄觀察著這個叫做袁聚方的男人。

雖然對方低著頭,但從衣著和髮型來看,應該是一個比較注意身份的人。

過了足有差不多五分鐘,袁聚方才開了腔:“什麼事,說吧?”

這語氣也相差太多了。羅程暗暗自嘲了一句,然後說道:“袁局長,我是油松鎮羅……”

“哎呀,羅局長呀,請坐請坐,慢待了。”袁聚方猛的抬頭、起身,伸著右手,繞過桌子。

“袁局長客氣了。”羅程握住了對方右手。

“羅局長,你這也太早了,現在才到上班時間呀,恐怕不到六點就走上了吧?”袁聚方一邊客氣讓座,一邊親自沏著茶水。

羅程自是也要客氣一番,並宣告自己是鎮長,不過對方卻又換了“老局長”這樣的稱呼。

雙方客套一番之後,袁聚方坐回原位,親切地說:“老局長,只要是不違反原則的事,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的,無論公事私事,您儘管講,我絕無二話。”

“謝謝,謝謝!”羅程道謝之後,講說起來。

講說了鎮裡節水、涵水的基本情況,也簡單講了相關企業面臨的困難,羅程才提到了核心內容:“企業提出的減免額度太大,我當時就予以了嚴詞拒絕,剛才說到的額度那是我單方意願,比企業提出的低的多。無論減免多少,這都需區財政局大力支持,鎮裡無權做主,所以我就壯著臉皮來求袁局長了。”

“老局長,可別說求不求的,您還會讓我為難嗎?只要是在我職權範圍內的,我……”話到此處,袁聚方又吧咂起了嘴,“只是稅收不同於費用,這裡邊涉及的條文太多,有的還涉及到了法律,不是某一個人或部門能決定的,老局長肯定知道這個道理。”

“雖然名義上財政局是財稅一起抓,但其實更像是拿鑰匙的小媳婦,必須區裡這個婆婆同意才能開鎖。您剛才說到的這個老闆我也知道,那是進全區前二十的,他的企業稅額可不是小數目,若是沒有區裡做主,局裡是不敢輕易開這個口子的。”

話足夠客氣,只是這事辦不了呀。而且對方既有推脫成分,也不無客觀困難,但事情逼在這了,羅程只得繼續厚著臉皮做工作。

又聽羅程翻來覆去地嘮叨了半個多小時,袁聚方給出建議:“老局長,要不這樣,您讓區裡一、二把寫個條,打招呼也行,那樣我也才好……”

羅程苦澀一笑:“袁局長為難我理解,也贊同您的意見,只是我是那種情況下去的,在區裡真沒那個面子,還請袁局幫著多運作運作。”

“我畢竟負責這個口,若是我直接找的話,恐怕……”袁聚方很顯為難。

總共探討了差不多兩個小時,袁聚方才表示“找機會試試”,同時也告訴羅程“不要抱什麼希望”。

就這樣,得到一張模糊的“空頭支票”,羅程離開了局長辦公室。

袁聚方倒是熱情的很,一口一個“老局長”,還親自送了羅程兩層樓,弄得局裡那些人猜測紛紛。

對方越熱情,越是讓“老局長常回家看看”,羅程越不舒服,這裡本來應該是自己的領地呀。

回到鎮裡以後,羅程還是三天兩頭找袁聚方。他清楚的很,這事最關鍵的就是財政局長,言說找區裡只是藉口而已。

在又連著找了三次之後,袁聚方這才要羅程打了份報告,但減免額度又做了壓縮。

隨後的日子裡,羅程還是不時找袁聚方,有時打電話,有時直接去,那是好話說了好幾車。而袁聚方每次都熱情有加,又是相送,又是要請客的,甚至還表示出歉疚。這樣弄的羅程很是尷尬,卻又不得不一次次的開口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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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五月中旬的時候,袁聚方打來電話,要羅程去一下,說是關於稅收的問題。

羅程不敢怠慢,立即第一時間趕到財政局,進了局長辦公室。

“老局長,實在太難了,太難了,區裡總算開了個小口子。”袁聚方說著,把一份檔案遞了過去,“您看看。”

羅程立即接過紙張,快速瀏覽著上面的內容。看著看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緩緩地說:“哎呀,這,這……”

“老局長,這還是您的面子大呢,否則別的鄉鎮絕對不行的,我也實在是盡力了。”袁聚方長噓了口氣,顯得很不容易。

有總比沒有強,羅程道謝之後,拿著檔案離開了區財政局。他知道,固然這份檔案下來的很難,而接下來面臨的恐怕要更不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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