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

馮保正閉目沉思,琢磨著朱翊鏐將要做什麼。

其實自昨晚朱翊鏐找他後,他就有點擔心。

畢竟,最近朱翊鏐活像一隻四處亂竄、劇毒無比的虎頭蜂,遇誰蟄誰,凡被蟄都倒黴。

看看被他蟄的人……張四維、張鯨、張誠、梁家……哪個都不是善茬兒。

可結果呢?

張四維被逼致仕回家,張鯨被打壓,張誠被逼畏罪自殺,梁家到現在都心驚膽戰……

儘管朱翊鏐也受到了懲罰,或許在別人眼中覺得失去俸祿與各項補給很不值當。但在馮保看來,就是不痛不癢,只要李太後護著,沒有俸祿與補給算什麼?朱翊鏐一樣活得很滋潤。

要不然李太後為什麼得知朱翊鏐被懲罰後並不著急呢。

外人看不透這一層理兒,難道他馮保還不明白?

總之,李太後身邊的朱翊鏐還是很可怕的。

“莫非潞王爺連我也要搞?”馮保不禁問自己。

可從自己最近與朱翊鏐交往的感情與密切程度來說,他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

只是因為駙馬這件事做得實在心虛,所以才擔心。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才不怕呢。

雖然他幾次問及朱翊鏐那個十分敏感的話題,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可憑藉多年的經驗,隱隱之中他總感覺朱翊鏐的心與他很近。

這也是他對朱翊鏐有期盼、所以有心靠近的原因。

最近這段時間,他倆確實相處得融洽嘛:從給張居正治病,到暗中扳倒張誠,再到鄭妙謹……用“心有靈犀”來形容也不為過。

關係好到簡直中間不會有第三人,難道同樣也擺脫不了被蟄的命運?

正自思忖,忽然見徐爵風風火火地來了。

“老爺,不好了。”

“咋滴?”

“潞王爺去了梁桂家。”

“意料之中的事,你那麼著急作甚?”馮保鎮定地道。

“老爺,恐怕沒那麼簡單。那個梁桂不是個東西,潞王爺先是派前軍左都督張元德和付公公大海去,結果那梁桂躲起來死活不見。”

“他娘的!”馮保怒斥,“躲起來算哪門子事啊?”

“就是。”徐爵附和,並快速撥弄道,“可惡的是,梁桂躲起來堅決不出,也不給張元德一個解釋。人家張元德和付大海講理,來了一次空手而歸又來一次,也沒將梁家人怎麼樣。可事不過三,估計把潞王爺給惹毛了,他親自去,結果那個梁桂仍不搭理。”

“那個狗日的東西,梁桂想找死嗎?”馮保兇光畢露。

徐爵接著道:“然後,潞王爺就讓張元德幾個將梁桂家的大門撞開硬闖了進去。依我看,這個梁桂就是故意要坑害老爺。”

“怎麼說?”

“老爺你想,”徐爵忽然放緩語速放輕語氣,“梁桂不是向咱們求救嗎?可咱怎麼救?梁桂指定懷恨在心。原本他就將希望全放在老爺身上,誰也沒想到潞王爺橫插一槓子啊。老爺不出,梁桂也不出,最後很有可能兩敗俱傷。所以說,梁桂此舉是在坑老爺啊!”

“哼!”馮保一咬牙,“他還想坑我?我吃了他都不用吐皮。”

“梁桂真是不知死活!”徐爵也埋汰道。

“他要是知死活,敢想讓自己半截入土的兒子娶公主嗎?這就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馮保殺氣騰騰,越說越來氣兒。

徐爵擔憂地道:“可是老爺,咱終究收了梁桂的錢啊!”

“那又怎麼滴?”

“萬一梁桂抖出來了呢?”

“抖出來又咋滴?他那只小蚱蜢還能把我咋滴?我放著讓他啃,他都不知道從哪兒下口!”

“那倒是,那倒是,可小烏龜翻潭終究讓人膩味不是?依我看,老爺還需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潞王爺可不好惹啊!”

馮保又哼了一聲,說道:“潞王爺是不好惹,咱不惹就是了嘛。”

“可潞王爺找上門去,這事兒避是避不掉的啊!”

“為什麼要避?”馮保不以為然道,“咱坦然面對不行嗎?”

“老爺,如何坦然面對?”徐爵有點懵,心想收了人家錢卻不管人家如何坦然面對?

馮保鎮定心緒,說道:“你說梁桂為什麼不敢出來?”

“還不是心裡沒底?”

“看,說來說去,不還是他自己心裡沒底嗎?如果不是心虛,他怕什麼?用得著躲起來嗎?”

“老爺,你的意思是?”

“哼,他還想躲著不出來,以為送幾萬兩銀子,就要逼我出面?我要是出面就傻了。他不是想坑我嗎?哼,還不知道我的手段!”

“老爺是想?”

“咱收了他的錢不假,可咱也為他做了事啊!是不是將他兒子推到駙馬第一人選?若是不成,那是他兒子沒用,怨不得我們。”

“咦?也是啊,還是老爺想得周到。”徐爵露出一絲笑容,但稍縱即逝,隨即又擔憂地道,“可是老爺,關於梁桂兒子的情況,之前他向我們鄭重申明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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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過又怎樣?咱見過嗎?再說了,咱就是矢口不認,他還能咬我們。”

至此,徐爵笑了。心想老爺這就是耍賴唄,收了錢翻臉不認人,哈哈……不過,這一招兒倒是挺絕的!

徐爵附和道:“原來老爺早已想好了對付梁桂的策略,難怪不急不忙呢。”

“其實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

“那是誰?”

“昨晚我不是出去了一趟嗎?”

“哦,張大學士府……”徐爵會心一笑,登時明白了。

馮保接著說道:“真要窮根究底追究責任的話,咱也得靠後,先得懲罰梁桂,他明知自己兒子是數著日子過的人,還想為兒子娶親禍害別的姑娘,居然主意打到公主的頭上,你說是不是該死?”

“對對對,這種人就是該死,該死,該死……”徐爵一迭連聲。

“所以不用管。我現在擔心的是潞王爺,他不按套路出牌,讓人防不勝防啊!”若說馮保毫不在意,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要說他非常害怕,那也不可能,畢竟駙馬的事不是還沒定下來嗎?迴旋的餘地很大。

梁桂還想坑他?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別說扳倒多少人,死在他手上的人,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呢。

徐爵的心安定了幾分,對自家老爺的手段非常有信心,接著他又問道:“老爺,那咱還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不用。”馮保一擺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就見招拆招,等著看戲。”

“好!梁桂家的動靜,我會隨時向老爺彙報。”

“嗯,去吧!哦,對了,將咱府上那棵長白山千年人參送給遊大管家,讓他轉交給張先生。張先生這會兒需要補身子呢。”

“明白,老爺。”徐爵轉身去了。

馮保露出兩分森然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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