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顏剛走沒多會兒,朱翊鏐正低頭沉思,關於遼東邊外即奴兒干都司將如何佈局,忽然見一人閃進東暖閣。

速度倒也不快,只是因為他的心飄向了別處,忽然有一道黑影閃入,讓他不由得一激靈,感覺很不習慣。

因為通常有人要進東暖閣,外頭值守近侍都會稟報一聲的,斷不會有人敢不經通傳便擅自進入到這裡。

朱翊鏐抬頭一看。

原來是王安,這傢伙笑嘻嘻地望著他,正準備要下跪行禮。

“萬歲爺,奴婢回來了。”

“靠,嚇得一跳,不必跪了,免禮。”

朱翊鏐一抬手,心裡高興,早就盼望王安回來呢。

可王安還是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行禮,然後才爬起來。

“事情辦得怎樣?”朱翊鏐問。

“回萬歲爺,奴婢覺得辦妥了。”王安如是般回道,“但或許也差強人意,有令萬歲爺不滿意的地方。”

“到這兒來,給朕如實稟報。”朱翊鏐衝王安招了招手。

王安心領神會地走到御案旁,小聲說道:“番王已在暴亂中死去,臺灣交到馬棟將軍的手裡。”

“哎!可憐的皇兄!”朱翊鏐恨自己沒學過《演員的自我修養》,所以也不擅長感情戲,只是搖頭嘆氣。

“萬歲爺給了番王機會,是他自己不珍惜,非要作死,不能怪別人。”王安滔滔不絕地說道,“萬歲爺是不知道,奴婢去臺灣時,那邊有多亂呢,王妃與馬將軍每天焦頭亂額寢食難安……”

繼而,王安將自己去臺灣所經歷的一切,一五一十對朱翊鏐說了一遍。

說到他剛一去,剛好遇上番王抓了馬棟,汙衊馬棟與王妃私會,將要毒打馬棟,後發現番王居然指示人在棒子上抹毒,想置馬棟於死地。

幸好被王妃識破,行刑前用眼神示意棒子上有毒,進而引發一場衝突。番王像瘋了似的,在衝突中擊中邱橓、吳中行等,以致二位沒過幾天便毒發,醫生確診無藥可治。

當時,混亂中王妃被馬棟救下,否則王妃也會死。無奈之下,只好將番王扣押關起來,這樣馬棟才逃過一劫,不然死的人就是馬棟了。

後來,王妃心存善念,決定將番王放了,可誰知番王不思悔改,竟將王妃一棍子打暈,然後將王妃綁起來,以此要挾馬棟,仍想將馬棟置於死地,由此又引發一場衝突。

因為士兵都向著王妃與馬棟,所以讓他們異常地憤怒,在衝突暴亂中番王死了,邱橓與吳中行知道自己病入膏肓無藥可治,當場自盡隨番王而去,這樣衝突終於結束……

至於如何推波助瀾不斷挑起士兵們的怒火,王安都是輕描淡寫帶過,重點放在朱翊鈞如何不得人心上,最後終於把自己給作死了。

反正中心思想就一個:朱翊鈞的死責任不在他王安,也不在朱翊鏐,更不在王妃或馬棟,與任何人無關,責任只在朱翊鈞自己。

王安口才一向很棒,聽得好像全世界只有朱翊鈞一個人的錯。

“你說的都是事實沒有添油加醋?”朱翊鏐聽完後問道。

“當然沒有。”王安信誓旦旦地摸著自己心口,“在萬歲爺的面前,奴婢豈敢說謊?臺灣領土上還有幾萬人看著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朕且相信你。”朱翊鏐點點頭。

“多謝萬歲爺!”

“皇兄就這樣離去了啊?”朱翊鏐又喃喃地道,感覺還是有點不敢接受,這個世界終於沒有朱翊鈞什麼事兒了……

“萬歲爺也不要悲傷,不要內疚。”王安小小年紀,竟以老成持重的口吻,勸道,“奴婢以為,在極端的情境中,唯有霹靂手段,方是菩薩心腸,因為要為更多的人負責任,這是真正的仁,所以萬歲爺才是大仁者呢,奴婢始終相信勇者無懼,仁者無敵。”

悲傷?內疚?好像也沒有吧?朱翊鏐內心一笑,繼而又問道:“那你覺得差強人意的地方在哪兒?”

“這個……”王安摸著自己腦門兒,“就是王妃與馬將軍的感情,奴婢問得很清楚,也看出來了,他們就是相愛,可束縛太多,都受著道德與倫理的煎熬,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你是怎麼問他們的?又是如何看出來的?說來朕聽聽。”

“奴婢直問的啊,先問馬將軍到底喜歡不喜歡王妃,對王妃什麼感覺,馬將軍說敬重又欣賞,奴婢將敬重加欣賞等同於愛,馬將軍沒有反駁。隨後奴婢同樣去問王妃,王妃也是這樣回答的。可惜的是,兩個就是理解不了萬歲爺說的那一套,奴婢費盡口舌怎麼勸都不行,實在沒辦法,奴婢只好先回來了。”

“那你覺得朕說的話在理嗎?”

“萬歲爺說的話當然在理呀!人不能活在過去,要勇敢地與過去說再見,也不能因為有一段失敗的婚姻,便忘記了追求幸福,彼此相愛就應該突破道德與倫理的約束,愛自己,做自己,才能更好地去愛別人……萬歲爺的這些理念,奴婢都與王妃與馬將軍說了,可他們似乎都存有一定的疑惑,這便是奴婢感到差強人意的地方。”

“你覺得自己完成任務了嗎?”朱翊鏐接著又問道。

“萬歲爺,奴婢覺得,也算是完成任務了吧?”王安有點底氣不足。

“什麼叫算完成了?”

“畢竟,因為臺灣已成功交到馬將軍手裡了,只是馬將軍與王妃之間的感情似乎,似乎很難更進一步,關於他們的未來奴婢也說不清楚。”

“嗯,那從明天起,你就去司禮監當值吧,擔任陳炬的助手,職位是司禮監隨堂,不要辜負了朕對你的期望!”

“多謝萬歲爺洪恩!”王安感激涕零地磕頭道,“萬歲爺對奴婢實在太好了,奴婢很多時候都不敢想。”

“好好幹。”

“奴婢一定。”

“陳公公有事出去了,這十來天不在司禮監,由張大壽暫時打理,你直接去司禮監找他辦理入職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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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旨。”

“關於臺灣那邊的事,暫時不要對人說。”朱翊鏐又刻意叮囑一句。

“奴婢知道的。”

“還有什麼話要說嗎?”見王安磨磨蹭蹭的也不走,朱翊鏐接著又問道。

“有一件事兒,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王安面有難色,“但不說似乎又不行,奴婢有點擔心。”

“什麼事兒?”

“就是馬將軍在臺灣或許太壓抑,有時候又很無助,所以迷上了呂宋菸,奴婢聽說那玩意兒抽多了不好,既糟踐人的身體,又侵蝕人的神經,可馬將軍就是戒不了。”

“呂宋菸?到底是煙還是鴉片?”朱翊鏐忙問。“呂宋菸”他當然知道,不就是煙的雛形嗎?但不知道早期這玩意兒是不是與鴉片一樣也讓人上癮?

對人身體有害是肯定的,幾百年後都還是“吸菸有害健康”呢,這時代連過濾裝置都沒有,抽的無異於真菸草。

“……”王安一愣,“鴉片”他聽說過,張騫出使西域時就傳到中原了,三國時名醫華佗使用鴉片作為麻醉劑嘛,唐乾豐二年也有這方面進口的記錄,當時被稱為”阿芙蓉“,到北宋印行的《開寶本草》中把鴉片定名為罌粟粟……只是,呂宋菸與鴉片還能扯上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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