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德高望重的師長被她幾句話驚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接受了事實,相視苦笑。

仔細想來,這倒也是,倘若她爹孃傳授了她什麼厲害法術,被鬼雙城瞧出了端倪,恐怕不會輕易被放過,即便放過,她怎麼肯回來受罰?看來只是林覓留給她的法寶硃砂比較厲害,不僅護她周全,還幫她出手報仇。

“漣漪,你當真……”直覺告訴林恬,林漣漪並未說出真話。

林漣漪澄澈的眼中飽含怒氣,直直地盯著林恬,竟盯得她不忍心再問下去。

“罷了!”雲隨煙拂袖而起,收去法陣,道,“如此也好,免得遭罪。”他長嘆一聲,轉身跨步,往悟室的門無風自動,緩慢開啟,他迎著陽光灑脫離去,隨即門慢慢關上,溫暖的陽光被無情驅逐。

林漣漪目送雲隨煙離去,從他背影中卻彷彿看見了無垠的影子。

無垠,可你終究不能如你雲隨煙師叔般灑脫。

林漣漪輕嘆一聲,看向林恬,隱隱不忍,卻還是語氣冰冷地道:“林姨,我真的不知道內丹是什麼,你們失策了。不就是關三年嗎?三年後我自然離去,再不給你們添麻煩,你們也別尋我麻煩!”說著,她取出硃砂,拋給林恬,“若是怕我再作惡,硃砂給你們收著就是。”

林恬接下硃砂,凝望著林漣漪。

兩人均未起身,微側目光,相視無言。林漣漪坦然無懼,十五年華已非尋常世俗閨秀的脾性;林恬慈愛的憂傷浮於面龐,目光中流露著迷惑,她沒有掩飾這種迷惑,她真的不知道林漣漪在做什麼、在想什麼,七年東林相處的歲月,竟使她越發覺得林覓遺留的女兒陌生疏遠。

林恬心跳慢了下來,她低頭注視著手中的硃砂,木質的模樣如逝去的時光般黯淡無光,其中包藏的晶瑩血色是不堪回首的痛楚。她張開乾澀的口,苦澀的聲音只低迴在她自己的耳邊:“按照掌門的意思,你當面壁三年。硃砂暫時由我保管,三年後會還給你的……”

“不必了。”林漣漪別過目光,冷冷道,“只需告訴我在何處面壁,我這就去。你們花三年時間再好好想想要不要還給我吧,免得日後我又殺了人倒叫你們後悔!”

林漣漪站起身,踏前一步尚未落地時,林恬忽然道:“你為什麼這麼恨他們?”言罷,她的目光緩緩轉向起身的林漣漪,疑惑之意更深。

一句話,狠狠刺進林漣漪心裡。她悲憤不堪,無力張嘴,乾脆一言不發。

你不能理解,我也不必解釋。

林漣漪咬緊發紅的唇,毅然跺下腳步,朝往悟室門走去。雙手用力往兩邊拉開門,門卻無動靜。

“你就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壁吧,我會設下封印。”林恬髮間的青鸞簪瞬時流瀉一絲白芒,門緩緩開啟。

刺眼的陽光朝著林漣漪怒吼,林漣漪措手不及,眯起眼張皇應對。她憑藉模糊的視界和往日的記憶,強硬而徑直地回了自己的小庭院。

關上門窗不久,她感受到封印正在庭院外建起,外來靈力侵略進她的領地,她只覺異常煩躁,回憶著無垠的三年之約,在沒有了淑兒的小世界裡落下淚來。

“漣漪,這封印只對你有用,外人還可進出。此後三年,每日飲食皆由落霜送來,你好好思過吧!”

五橋村破廟。

郜落霜收到千羽林的訊息,驚異於林漣漪竟自己回來,當下冷冷地警告了那幾個殺了淑兒的人,便即刻回了千羽林。

三日之後,仍是這座破廟。

原本住在這裡的幾個人早已離開,不知是受到同村人的威逼還是自知有錯出去避風頭了。破廟的大門如餓殍空空張著口,裡頭三尊嚴重損毀的邪神趾高氣揚地等待愚民的叩拜,但估計再也不會有人來了。

一個孩子,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滿面滄桑的稚嫩,在譭棄的籬外作最後的回眸。

如果林漣漪和江非雪在這裡,她們一定認得出來,尤其是林漣漪,化成灰也會認得他,這是當初騙了她們的那個可恨之人。

他瞳中沒有光芒,面上甚至有將亡之人的死氣。回眸一次轉身離去,似乎轉眼就把破廟忘了。遠望所見,沒有去處,沒有將來。

一頂小轎,為他停駐。

轎中一句清脆而頗有架勢的“停下”,令轎外前後各二人同時停住腳步。

孤獨的孩子隱約聽見了這聲命令,遲緩地轉過腦袋,見一頂精緻小巧的轎子停在身側幾十丈處,前後各立著四名轎伕,此時轎簾輕輕被一隻纖纖素手拉開。

他看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手,但他猜想一定是大家閨秀,目光中忽然有了些生氣,下意識停步觀望。

轎中拉簾的女子下轎來,遠遠看了他一眼,轉又注視著轎簾,抬手小心等待著。

原來轎中還有位真正的大小姐。孩子甫見先下轎的婢女貌如芳芷,已被驚豔了一次,不過因最近見了太多天仙似的江湖俠女,倒也沒覺得很震撼了。然而緊接著下轎來的女子之貌,當真令他忘卻現世一切悲喜。

清瘦身形,倩步搖曳如燈影;憔悴面龐,風雨輕急梧桐傷。女子宛如夢中走出,懷抱琵琶,在婢女的陪護下向他款款而來。

恍然間,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油然而生。他渴望走近她,但將要跨出一步時猛然想起他卑微的身份,冰冷的風譁然衝破他破爛的衣衫,涼透他的心口。

“孩子,過來!”女子身邊的婢女喚道。

孩子猛地一個激靈,忙跑上前去,在女子面前五步處站住,像虔誠的信徒期待又敬畏。

女子微微笑意,上前至一步之遙,微微彎下腰,朱唇輕啟,輕柔的關懷似暖窗格外細雨綿綿:“孩子,你多大了?”

“十,十一。”孩子夢囈般回道。

“十一……”女子目光暗了些、低了些,在孩子眼中卻彷彿天空暗了下來。

身旁婢女默默看著她,眸中不盡同情。

“草芽,七年前那個孩子也是十一歲吧?”女子幽幽問道。

她口中溫熱的氣息隨風吹拂至他的面龐,如柔若無物的絲縷長髮撫著她懷中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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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喚作“草芽”的婢女停頓一會兒,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回答,終還是答道:“正是。”

女子想嘆息,卻也知嘆息無意義,接著問道:“你的家人呢?”

“我……”孩子本已消沉的心被她一語喚醒,他雙眼含淚,向面前的陌生女子敞開了一切,“我沒有家人。本來有幾個大哥大姐照顧我,現在他們都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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