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寒徑驚訝地望著她,已不必遮掩表情,眼前這個女兒,目光雪亮得遠不是他能夠騙過的。

或許在別人面前還能夠騙過吧,但是面對她,他的女兒,不行。

他低下了目光,不語。

林漣漪也就等著他的回答,但是已經猜到,多半是這樣的。

片刻後,萬寒徑嘴角微微抖動了一下,終於緩緩開口,低聲道:“阿漪。”

林漣漪沒有回應。

萬寒徑接著道:“我一直念著你娘。還沒有你的時候,你生下來,漸漸長大的時候,直到你娘離世以後,我從始至終未曾忘記她。”

林漣漪眼前閃現出孃親林覓愔的容顏,從前多次,在某日的清晨,她從睡夢中醒來,會想象孃親在身邊喊道:“漣漪,今天爹就要回來看你了,你怎麼還不醒啊?快快醒來……”

她明知是想象,便藉著睡意朦朧,更加不願意醒來,於是恍惚之間,那聲催促她醒來的溫柔呼喚越發急促,越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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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親正催促著她醒來。

醒來,然後迎著餘生的頭一日,馬不停蹄地向前方奔跑。

是真的,不願意醒來啊。

不曾忘記,我也不曾忘記。

“你娘每年的忌日,我都會偷偷到茯苓村中去看她的故居,我讓茯苓村人將那間故居留下來了。”

林漣漪微微點頭,順勢低下了頭,沉默著聽他說著愧疚的話語。

“我深愛覓愔,你是我和她共同撫育的孩子,我們的阿漪,便是受控於咒術,不能保護你,我也命千羽林的臥底,時刻關注你的安危。”

“臥底?”林漣漪心中閃過一絲驚訝,卻只是一閃而逝。千羽林有邪道臥底還不正常嗎?

她沉默了片刻,萬寒徑也沒有再說下去。

她終於抬頭,望著萬寒徑不忍言說的神情,嘴角勉強扯出一絲微笑,道:“爹,沒關係的。孃親已然進入新的輪迴,這一世,你和她的緣分,已經盡了。”

萬寒徑驚訝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什麼?”

林漣漪維持著微笑,道:“沒關係的。這一世的未來,就留給你和尚在人世的人吧。孃親已然離開,就讓她安心地走吧。”

萬寒徑不敢相信,仍舊吃驚地望著女兒,任他如何思考,也絕不會想到,女兒對人世間大多數孩子都想不通的事,會如此看得開。

林漣漪身子一顫,忽然眸中泛起淚光,隨即落下眼淚來,她沒有擦拭,而是冷靜地望著萬寒徑,帶著哽咽,以儘量平靜的話語道:“爹,我相信你對孃親的心意。如今聖女海月,既得你愛慕,必有其過人之處。你若要與她長相廝守,女兒沒有意見。”

“可是你……”萬寒徑緊張地盯著她眼角淚光,心疼地問道,一瞬間似乎忘記了海月的情意,而只記得這個林覓愔的女兒。

林漣漪微微搖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道:“你覺得奇怪,因為世上多數孩子都想不通父親續絃。女兒並非尋常女子,女兒想得通,只是畢竟不曾與聖女接觸,心裡眼裡只有孃親,難免有些難過。”

萬寒徑驚疑不定。

林漣漪言罷,忽然覺得輕鬆了一些,與其說是說服萬寒徑,不如說,更是要說服自己。

她欣然一笑,扯開話題道:“爹,昨日我和佘夜潭的弟子回去的途中,見到了幻瀾。我們合力打敗了幻瀾,她成了我法寶暮至之靈的食物。”

萬寒徑大驚,對這個佘夜潭曾經之主的力量,他還是知道的,連忙細看女兒,問道:“阿漪,你沒事吧?那幻瀾有否傷你?”

林漣漪笑道:“爹莫要小瞧女兒,如今女兒也是能夠獨當一面了。昨日之戰中,還有無垠相助……”

“無垠?”萬寒徑驚喜,“他還活著嗎?”

林漣漪微微低下目光,道:“幻瀾有讀心術,我這才和無垠商議,決定讓他詐死,隱藏在鬼雙城附近,待幻瀾離開便突襲之,誰知道羅家做事不循常理,幻瀾也是,竟敢到觀海山附近堵人。”

萬寒徑松了一口氣,道:“沒事就好,無垠呢?他在外面嗎?”

林漣漪回頭看了一眼,道:“在,他受傷頗重,恐怕不能在外面久待。爹,敘舊有的是時間,女兒想先去看看他的傷勢。”

“觀海山上有幾位厲害的煉丹師,你讓白掌事帶著他去取些丹藥……”萬寒徑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白掌事手中的免死令,可是你給她的?”

“是啊,她一家曾經得罪了邪道,我便將免死令給了她,當時想,反正我也待在正道之中,不會受什麼傷的。誰知道,剛才免死令給了她,我便被鬼雙城的盡生抓了去。”

“此事我聽說了,可是因為咒術,我不敢問責於盡生。上一回你在觀海殿上,曾告訴爹,你陷落於鬼雙城時,鬼雙城的狼王曾救過你。此事也是真的?”

林漣漪點點頭,道:“千真萬確,不過那狼王救我的時候,是因為與蛇妖族相識,才出手相助。”

萬寒徑輕蔑一笑,道:“看來那狼王也不是什麼良善的妖族啊。”隨即仔細地端詳著女兒,道,“所幸,我女兒遇見的小狼王,還算是個可靠的妖族。”

林漣漪滿面羞澀,這還是頭一回被久不相認的父親調侃,但是她還是依著坦然的性格,道:“爹既然這麼說,我更不能讓無垠一個人在外面站太久了。女兒要走了。”

她狡黠一笑,乖巧地瞪了萬寒徑一眼,不等萬寒徑說什麼,轉身就走,然了幾步,又回眸對著萬寒徑,笑道:“佘夜潭掌事大人未能入殿拜見之過,望教主大人見諒了。”

萬寒徑笑道:“小丫頭還是孩子脾氣。”

林漣漪聳聳肩,幾步逃出了觀海殿,徑直向外面正驚奇於她為何這麼早出來的無垠跑去。

無垠遠遠地望見觀海殿中的萬寒徑,他從未見過這樣一位教主,站在臺階之下,芸芸眾生的地位上。

此刻的教主,像極了一位普通的父親。

而他的女兒,正帶著淚水,從跨出觀海殿的那一步起,便淚如雨下,直奔到他身邊。

他伸手,將她抱入懷中,輕聲安慰著:“漣漪,漣漪。”除了輕輕念著她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

遠遠地,他一直可以看見教主站在觀海殿的陰影裡,模糊的面容中,隱約凝固著難以割捨的憂傷。

回來了,卻不是自己家的“阿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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