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淹沒城主府邸時,她聽見了空中遠處,一個孩童痛苦絕望的呼喊。

劍丹城若沒了,你們的家也就沒了。尚未見過劍丹城外悲慘世界的你們,都知道為那種生活絕望,若是逃離城亡後親身感受到那種痛苦,恐怕寧死不生。

如張珅詒那般。

所幸,井樓危還活著。

你們的避難所也還在。

她凝望著自家兒子白白胖胖的面龐,恍然之間心中忽地一緊,只恐這個看了四歲的孩子下一瞬便成了一具屍體,顫抖的右手驚惶而匆忙地撫過他面龐。

溫暖得如這四月春風。

虛驚一場,他還活著。

神智彌留於混沌中的最後一剎那,眼前次子的輪廓之前,竟忽然閃現出死去長子的形象。

她猛然一驚,隨即頭腦一痛,彷彿什麼東西拉扯著神思,一下將其從混沌之中拉回正常。

次子揉揉眼睛,疲倦地道:“娘,我們去睡覺吧。”

井樓危目光掃了過來,又收了回去,頓了頓還是道:“帶他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無垠掌事和他身邊這位林姑娘很是厲害,定然能幫助我解決這個麻煩的。”

大夫人驚疑:“這位姑娘不是姓伍嗎?”

井樓危冷笑一聲,看向她,道:“真正的林漣漪自然是在千羽林了。我不信起死回生,可是無垠得此女子,如今出雙入對,形同夫妻,看來他是信了。”

大夫人深深震驚,卻沒有再問,抱著兒子站起身,道:“妾身告退。”

井樓危點頭,凝望她的目光裡流露深情,只是這深情之上還是蒙著一層城府之味,他真誠地道:“夫人放心,只有我們的兒子井翼才能是這個劍丹城下一任城主。”

大夫人含笑點頭,疲倦的面容似乎更顯憔悴,抱緊井翼轉身離開了風雲殿。

跨出大殿的那一步上,她忽地松了一口氣,只覺方才在風雲殿上實在悶得緊。懷中井翼已四歲了,抱著他走了這麼幾步都覺得手臂沉重。

她感覺到面對未來的不安,只能抱緊手中的血緣之子。

她覺得吃力,自覺不能如此想法,又立即暗想,相比張珅詒,親手殺了和世俗險惡之人的孩子,萬念俱灰後僅剩的孩子也被歹毒庸人丟棄,屍骨無存,她此刻身處城主府邸之中,榮華富貴,何其幸福!

張珅詒,張珅詒,若是無垠死了,豈不是沒有人給你報仇了嗎?

大夫人輕嘆一聲,拍了拍井翼的背。

女子之弱小,只有保全自己,苟活一世罷了。像林漣漪這般,天涯教教主之養女,又有蛇妖族血脈,最終不也死於正道之手了嗎?

她輕蔑地自嘲一笑,微微搖頭。

城主府邸的風依舊溫暖,白日的陽光也正好。

離開城主府邸後,林漣漪連忙以指送之法問道:“你可有看出井樓危有什麼別的居心?”

無垠慎重地道:“井樓危如此迅速地同意與我結盟,確實有些蹊蹺。若說他會在我除掉金縷衣後以我插手劍丹城之事為藉口,順勢也將我滅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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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是擔心此事。你和他這次結盟,並無外人在場作證,更無物證。他若拒不承認,在他的地盤,又有正道之人虎視眈眈,你我根本來不及反抗。”

無垠側過面凝望她,指間輕揉,擔憂地道:“可是我不得不借用他的力量,你我已經想過藉助蛇妖族力量的可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林漣漪心裡是一萬個無可奈何,放著可以付之十二分信任的蛇妖族力量不用,偏趟這趟渾水,還不知道渾水之下會不會有什麼陷阱。

她恨恨地道:“你我正行之事無異於與虎謀皮,井樓危其人我實在信不過,若是非做不可,至少也要讓莽萋等人在外接應。”

“不,和我們救張珅詒時一樣,人多反而得手之後不容易逃走。我們先回歌天客棧,讓其他人跟隨莽萋立即離開此處,寒又修為不高,也跟他們一起走。我和你前往北城完成刺殺,季賦在城外接應。你林漣漪的身份,我和寒又都知道了,也該告訴季賦了。”

“你讓莽萋帶著他們離開?我擔心莽萋懷疑我們的目的,待我們刺殺成功之後,恐怕莽萋為了保全佘夜潭,會帶著人折回來落井下石。”

“莽萋……你記不記得,才到劍丹城時,你慫恿我篡位奪權時說過,只要我們能保證成功,便不必擔心失敗了會如何。”

“那時我是在試探你的態度。”林漣漪驚訝,忽然憶起歌天客棧中莽萋曾從他房間裡出來,又想到這一路上無垠對莽萋似乎一直很放心,她靈光一現,驚問,“莽萋不會早就和你結盟了吧?”

無垠微笑,道:“可不是我說的啊,我什麼都沒說。”

林漣漪白他一眼,道:“這麼說她當真是你這邊的人,怪不得你這麼信任她。怎麼不早告訴我?”

“她並非我這邊的人,只是她與幻瀾有仇,敵人的敵人,自然暫時成為朋友,一旦我幫助她殺了幻瀾,她未必一定支援我了。”無垠言語間流露出對莽萋的謹慎態度,“她還要借用我的力量消滅幻瀾,便不會暗中害我。”

林漣漪心中又築起一層戒備,莽萋的心思果真和她的笑容一樣,就是個謎。不僅輕易騙過了她,還騙過了一向視她為心腹的幻瀾。

“幻瀾將如此危險人物視作心腹,便是自取滅亡。”

無垠微笑,明目之中亦現出深深的戒備。

此人言行舉止、心思城府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即將到達歌天客棧,他已能想象接下來面對的是怎樣一抹神秘而透露著不見血的詭異的笑容。

歌天客棧。

門口,莽萋已在等候。

見到二人回來,她慵懶地以手遮住口鼻,打了一個哈欠,放下手時便恢復了原來那個謎一般的笑容,有些怨怪地上前道:“掌事大人,伍姑娘,怎麼現在才回來?我等得好辛苦,從黑龍出現到現在,還沒有休息過。”

無垠一言不發,走在前面,帶著林漣漪和莽萋,走進客棧後又向坐在裡面的季賦、寒又示意,讓他們過來。

五人相聚,無垠道:“莽萋,我和伍姑娘,季賦,要在城中辦一點事,你帶著佘夜潭其他弟子先離開這裡,在劍丹城北城三里之外接應。”他看向寒又,道,“寒又,你和莽萋一起走。”

寒又面露擔憂,目光有意無意地瞥過林漣漪,凝視無垠,欲言又止,最終只好點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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