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自問自己不是個好人，卻也不是什麼大惡人。
他打小就在艾歐尼亞淳樸的村莊裡長大，天生就被養了顆善良的心。可惜，他們村子避過了諸多天災，到最後卻沒躲過人禍。
作為村子裡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之一，他第一個念頭當然是報仇。
於是他拜到了他師傅門下，代價是接近賣身契一樣的東西，想贖回自己，付出金錢即可。
比爾吉沃特，就是他這個賞金獵人撈金的地方。
他一直以為，無緣無故的戰爭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事，仇恨則是人心中，最能帶來力量的情緒。
直至他遇到厄運小姐，他才明白，世上最殘忍、最歹毒的終歸是人，是普朗克這種天生的大惡人。而最能帶來力量的情緒，或許是發自內心的愛。
一個小女孩，是如何獨自在孤島上生存數年，並且堅持鍛鍊體魄，磨鍊殺人技的？
一個未通人世、初次登島的稚氣少女，是如何僅憑匕首割下第一個惡人頭顱的？不明白什麼是男女關系的她，又是如何一步步變成如今這個絕世佳人的?
這些他都知道。
從前的厄運小姐隔不了多少天，就要找人訴說這些往事，好壓抑自己的情緒，讓她更理智的思考。
人們迷戀她的身體，崇拜她的武力。只有雷文，只有雷文覺得，自己是真心愛上了她，愛上她畸形又執著的恨意，愛上她不顧一切的風情萬種。
“慾望是沼澤，仇恨卻是深海旋渦，強者可以輕易爬出沼澤，可至今沒有船能駛出旋渦。”雷文抬頭看了一眼厄運小姐豐腴的下身，眼裡無比清明。
只有深陷情緒之中的人，才能理解另一個，陷得更深的人。
說起來也好笑，他之所以陷得不徹底，是因為他畢竟有一個快樂且友善的同年，那些回憶屢次成為他撫平傷疤的良藥。
雖然這些藥有時也會刺痛傷口，但後來他還是想通了。諾克薩斯軍人從來都不是一個整體，他去報復諾克薩斯的平民沒有任何意義，那只會讓他成為他最痛恨的那種人。
而厄運小姐呢？
除了幼年，只剩下仇恨。
可以這麼說，存活至今，仇恨佔據了莎拉的大部分人生，成為了她活下去並且努力的唯一動力，唯一目標。
就像是命運在背後推動這一切，沒有人能逃出這種旋渦。
要麼復仇成功，殺死普朗克。
要麼復仇失敗，葬身海底。
雷文清楚，莎拉只有兩種結局，絕對不會出現第三種可能性。
而他，要為薩拉拼命了！
“不論你揹負了什麼，請讓我也分擔一點吧。”雷文唸叨著，默默加快攀爬速度。
……
“要拼命了！”
張啟東忽然意識到這個事實。
鐵鉤幫大量湧來，猩紅爵士帶人殺到，普朗克陷入無休止的暴怒，這一切都表明，戰鬥很難平息。
平息的唯一辦法，恐怕是猩紅爵士來到後果斷做主，把他張啟東送給普朗克。
他不會讓這種可能性發生的。
“全體找角度，以擊殺為主，無限制開火！”他怒吼一聲，徹底將大蛇之力喚醒。
以他的肉體激發至陰之力其實還是有些勉強，本來烏黑亮麗的頭髮瞬間染上絲絲蒼白，飽滿豐盈的肉身變得稍微有些乾枯。
但隨著這些狀態一起來的，還有強大到足以凍結身邊暴雨的極致寒意，以及吹口氣就能撥出數十米黑色冰晶的超級冰霜之力。
“哭喊可沒有什麼好處！”普朗克朝手上吐了兩口唾沫。
面對此時的張啟東，他終於找回了曾經那種熱血戰鬥的感覺。他父親就教他這些，無法避免的血腥、抗拒懦弱所以必要的殘忍、斬草除根般的屠殺……這些就是他，普朗克！
“雜碎，來吧！”
兩人再次激情碰撞。
天空中的暴雨似乎都集中到了他們頭上，連綿不斷，打在冰晶上，頗有些滴水石穿的意思。
可惜黑色冰晶不是石頭。
雨水打在黑冰上甚至沒能濺起來，碼頭上只有雨水拍打屠宰間，拍打地板和肉身的聲音，這些聲音正逐漸變弱，因為雨水即將盡數被染成黑色。
“怎麼可能！”普朗克被一掌轟退數步，牙齒緊咬溢血。
他手裡的烈火匕首已經沾染上墨色。對高階亡靈都無往不利的德瑪西亞炎陽鋼，已然遭到侵蝕。
“死！”張啟東一進再進。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確實駕馭不住純粹的大蛇之力。如同八神家的火焰被汙染成蒼炎，八神庵會陷入暴走一樣，他的冰丹和腦子正在承受負面狀態。
黑色的冰晶不斷壓迫著暴雨。
張啟東漸漸把普朗克打回碼頭深處，每一拳都直取這位海盜王的要害，數次差點將其重傷。
“為什麼他……算了，走吧！”一旁，順利爬上懸崖的厄運小姐忽然有些後悔，她裹住血流不止的手指，隨後消失在黑暗中。
她和雷文前腳剛走，一個穿著玫瑰色燕尾服的金髮男子悍然殺到，他就是哈克爵士，也是猩紅爵士。
猩紅爵士帶著數十親衛，從摩肩擦踵的鐵鉤海盜長龍中殺出。
刀光劍影帶起陣陣血光，漫天都是被他們斬斷的臂膀和殘軀。
張啟東用餘光瞥了一眼。這位爵士的髮型還是一絲不苟，只是那狼一般的假笑，在他鋒利的臉頰上消失了，只剩凝重。
“爵士幫主，這邊！”認真考慮過後，張啟東決定和他分功。
他單獨斬殺普朗克，和兩人聯手斬殺普朗克不是一個概念。況且他還真沒把握迅速斬殺普朗克，起碼不能保證在暴走前斬殺。
猩紅爵士在無盡血光和斷臂中抽空朝他這探了一眼，就是這一眼，讓他凝重的臉瞬間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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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瀑布還誇張的奇怪雨水，妖異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色冰晶，兩種都不是什麼好玩意。
“爵士，快來啊！”
張啟東再次放聲大喊。
表情接近便秘一般的哈克爵士只用了兩秒，就提著一把通體燃燒烈焰的彎刀飛速接近。
……
比爾吉沃特彎刀！
這個稱號特指猩紅爵士，也指他手上那把由頂級炎陽鋼，融合數種極品珍惜材料打造的環柄彎刀。
這柄被譽為頂級魔法武器的彎刀捨棄了很多東西，比如魔法武器該有的寶石點綴，常規精品武器必備的精緻刀紋……只剩下烏黑的刀身和一個封閉的半月形護手刀柄。
但這絲毫不影響這把刀的吸引力，只要這把刀被猩紅爵士抽出，就會燃燒起永不熄滅的火焰。
符文精靈跳躍在火焰中，即使是高階亡靈也不敢正面吃下一刀。
若是不出意料，在這個真實世界裡，猩紅爵士大機率會死在普朗克手上，這把彎刀到時自然也會成為普朗克的彎刀，不過現在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彎刀橫空，火龍橫穿人群。
威風凜凜的哈克爵士鑿穿人群殺至碼頭，即將進入雨幕，或者說瀑布中。跟隨他來的親衛原地轉身，攔截追來的鐵鉤海盜。
“有點酷啊！”張啟東心底酸溜溜的。他知道這把刀有仿製品，純德瑪西亞鋼造，售價一千八金海妖。
搖搖頭，晃開心中不切實際的想法，他準備和爵士夾擊普朗克，爭取一錘定音。
“哈克！”
“我可以承認猩紅之刃！”
“你也不想被一個外來的崽子隨手陰死吧，誰知道他……”有些狼狽的普朗克一個後跳，與張啟東和趕來的爵士站成三角位。
“海盜王，今天的你，有些狼狽呀。”沒等焦急的張啟東開口，笑眯眯的猩紅爵士率先回答。他狹長的雙眼帶著笑意向兩邊勾起，像極了狡猾的野狼。
張啟東心急如焚，但看爵士那個樣子，催促可能帶來反效果。畢竟對方是猩紅之刃的老大，看這架勢，一個聊不好三方之間誰聯手打誰還說不準呢。
兩個是成名多年的大海賊，一個是初來乍到，甚至前不久在爵士面前唯唯諾諾的怪異青年。
換位思考一下，若自己是爵士，肯定也會懷疑自己另有目的。
即使是一個傻子也不會相信，張啟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一個普通人搖身一變就變成足以對抗普朗克的強者。
“狼狽？”普朗克緩過一口氣後，終於擠出三分怒笑，“海盜可不知道什麼是狼狽，而且我聽神廟的祭祀說，這次亡靈之潮的規模十分龐大，港口有城市被徹底毀滅了。”
他這是在暗示，比爾吉沃特的蝕魂夜即將到來。而他這位海盜王，一直是抵抗蝕魂夜的次要主力。
還有，神廟根本不管比爾吉沃特人的死活，他們只是在群島上佈下絕對防線。對海盜來說，普朗克和死亡艦隊就是第一主力。
果不其然，猩紅爵士微眯著雙眼看向張啟東，臉上似笑非笑，眉宇間神色耐人尋味。
張啟東輕笑兩聲，果斷開口道：“爵士，這次蝕魂夜是不簡單，鐵水城淪陷，楚希多傷亡慘重，但是瓦羅蘭有強大法師出手，用滅世級魔法轟炸了亡靈潮，估計今年的蝕魂夜反倒要比往年輕鬆。”
“而且實不相瞞，夜鴉號回來時偶遇小團黑霧，我僥倖成為了一名真者，雖然可能比不上普朗克船長在神廟那的關係，但主持一下特殊職業與海獸去抵抗蝕魂夜還是沒問題的。”
在比爾吉沃特，抵抗蝕魂夜不能僅靠堅船利炮，還有一些比較特殊且必須用到的人和東西。
聽了張啟東半真半假的忽悠後，爵士額頭間的不解反而加重了。他看了一眼普朗克，道：“你是說，在比爾吉沃特誕生真者？”
張啟東不顧普朗克的笑聲，沉聲點頭：“當然，真的不能再真那種，而且我喚來了霸王魷！”
他說著轉頭抬了抬下巴，示意猩紅爵士看向觀察這裡已久的高階幫眾。他們手持衝鋒槍護在戰場周邊很久了，此時紛紛點頭回應，為他在爵士這兒作證。
“呵呵，這怎麼可能？”普朗克不死心地發出獰笑，“哈克，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
“我已經想清楚了，倒是你，想辦法保住自己的位置吧。”猩紅爵士舉起燃燒的比爾吉沃特彎刀，一點點鑽進雨幕中。
玫瑰色的緊身燕尾服瞬間溼透，但他的身體和彎刀手柄處發出淡紅色濛濛之光。
猩紅爵士，參戰！
早已迫不及待的張啟東搶先攻去，蓄勢待發的黑冰一個剎那便凍結小半暴雨，深沉黑暗的能量如同巨口，即將淹沒普朗克。
另一側的猩紅局勢一步踏出，手中彎刀引而不發，完全封住普朗克的全部退路。
“該死的，給老子開炮！”
普朗克長嘯一聲，毅然選擇從猩紅爵士的方向突圍。
他的命令讓眾人驚訝。
此時碼頭外已經來了一萬多人，其中有一萬多個是鐵鉤幫的，還夾雜著不少精銳。
一直在戰場外圍周旋的刺青臉面色一變，想高聲阻止這個命令，但死亡艦隊已經開炮。
炮火轟鳴，數十聲巨響重疊在一起，弱一點的人差點被震碎耳膜。
下一秒，碼頭焰火瀰漫。
數十顆死亡之女同時爆炸，普通海盜就像稻草人、紙片人，被強大的衝擊波震飛震暈。
他們飛在半空尚未落地，便被蔓延數里的沖天火光徹底吞噬。
“他已經瘋了，拿下他！”
張啟東揮手造出一扇冰牆，頂住了瞄準這裡的數十發火炮。沒錯，死亡艦隊瞄準的就是這裡。
圍著他們的人死傷大半。
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知道自己頂不了多少輪了。
“還真是看不起我呀！”猩紅爵士嘴角一彎，手上長刃閃電般消失，劃出一輪火紅明月。
普朗克以匕首相擊，鏗鏘之聲不絕於耳。一下，兩下……短短一秒，他彷彿陷入無休止的攻勢中。
“不行，我斬不掉！”猩紅爵士很快就確定自己對他無可奈何。
“那你就想辦法護住自己！”張啟東心一狠，把一滴大蛇之力徹底融到身體裡，融到血液中的赤炎裡，然後激發冰火金身。
金身淺顯的花紋一在體表浮現，他就立馬放開冰牆，轉身撲向普朗克，一臉以命換命的樣子。
“你這個瘋子，你死定了！”普朗克漲紅的臉徹底被引爆，彷彿有鮮血從每個毛孔溢位。他不閃不避，抓起匕首，縱身相迎。
“噗呲！”
“轟！”
兩人對撞的同時，數十顆死亡之女在他們四周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