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言被懲當晚。

鎮國公府。

正廳內。

宴席上,五六人各個都是紅光滿面,觥籌交錯之間偶爾還會傳出一番開懷大笑。

這些人之中年紀最小的看起來也有五十有餘了,現如今這些人手中雖已無什麼實權,但在軍方之中各個都是影響甚深,在朝堂之上也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兩鬢微白的鎮國公陳令今年已經年方六十,也算是這群人之中的領頭人物。

而在他們大笑慶祝之間,陳令的臉上卻是帶著幾分唏噓。

下首一人見他這般模樣,便朝他舉杯說道:“公爺為何這般表情,今日那靖王溫如言被罰,你我不應該高興嗎?”

當時便有人附和道:“就是,本來以為這靖王突然嶄露頭角,是個難纏的角色,可誰曾想他竟然敢抗旨不尊,公然頂撞陛下,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實這也算正常,畢竟是年輕人嘛,還理解不了居功自傲這四個字,從來沒經手過朝堂之事,如何能明白陛下的威嚴不容侵犯?”

聽他們一群人談論,鎮國公陳令突然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難道你們就不覺得這件事有些詭異?從靖王殿下這一年多的表現來看,你們莫非真就覺得他是這般孟浪之人了?”

其實鎮國公此刻心中也是多有無奈,今日溫如言被罰,這群人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了自己的府中欲要慶祝一番,難道他們就不怕被有心人給看出什麼端倪?

還有,這些個人當初都是混跡於軍方之中的,讓他們打仗還可以,可真要面對這朝堂之事,估計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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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這侃侃而談說什麼靖王殿下不懂朝堂之事,他們這群大老粗懂個屁!

陳令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溫如言給他的印象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而聽見他這般說話,低下那人又是呵呵笑道:“我說我的老大人,您是不是想的有點多了?沒錯,這靖王前些時日表現出來的本事確實厲害,我們幾個也是佩服的很,否則怎麼會將他擺在一個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可他畢竟是年輕人啊!”

“就是,年輕人沉迷美色也算是正常,您看看他府中的那些個妻妾,哪個不是絕色美人,陛下讓他巡視天下,可偏偏在途中又讓他遇見了一個,美色之前誰還想著去受那份長途奔波之苦了?早早的帶回來享受一番豈不美哉?”

“侯爺這話說的也有道理,我估計這靖王殿下就是想著這一年多以來他立下的功勞那麼大,就算抗旨不尊,陛下也不會過多的責罰他,其實就是他居功自傲自己把自己拉下馬了。”

“可若是這件事是他故意而為的呢?”

鎮國公陳令這句話剛一說出口,整個正廳裡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所有人同時都將視線放在了他的身上。

陳令輕哼一聲,道:“我們為何會忌憚靖王?還不就是因為他所表現出來的本事實在有些厲害了?可就這麼厲害的一個人能幹出這種蠢事?能幹出這種蠢事的人值得讓我們這些公爵侯爵來忌憚?”

低下的幾人頓時面面相覷,安靜片刻後,只見一人開口說道:“不應該吧,他沒道理這麼做啊?”

“或許這就是他想傳給我們的一個訊號吧。”

大廳裡都是沉默了半天,許久之後下首一人這才開口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說,他想透過這件事來告訴我們他真的無心於皇位?讓我們放心?”

陳令點了點頭。

一群人又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實一開始他們得知溫如言被罰的如此狠,是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可竟陳令這麼一提醒,他們再想了想溫如言以前做的事,突然發現這樣的人好像真的不應該幹出這般蠢事的。

見他們沉默,陳令拍了拍桌子,嘆氣道:“好了各位,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但事已至此,日後我們也該收斂一些了,當今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你們自然清楚,今日各位實在有些唐突了,靖王剛被罰你們就這般迫不及待的跑來我府中,你們說陛下知道了會怎麼想?”

一群人頓時色變。

陳令再次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這裡可是燕京城!整個燕京城有什麼事情能瞞的住當今天子?今夜他們這般大張旗鼓的來自己府中,怕是早就被周天子得知了。

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威嚴不容挑釁,而自己這群人若是再不知道收斂一番,怕是日後免不了就要被清算一場了。

真當以為有幾分軍功就可以這般肆無忌憚了?

呵。

最是冷血帝王家啊!

靖王府。

一大屋子鶯鶯燕燕正圍繞在床前哭個不停,再看溫如言,此刻被那紗布包的跟粽子一樣,趴在床上是一動都不能動,蘇白做完最後一個動作,幫他蓋好被子,然後看著他沒好氣的長嘆了一聲。

溫如言自然知道他為什麼嘆息,也知道他可能有話要對自己說,便努力的扭頭看著安凌微她們說道:“行了都別哭了,我什麼事都沒,你們先回房間吧,我跟蘇白說說話。”

衛小小等人還欲說什麼,卻被安凌微給攔下了,蘭心蕙質的她只是對著她們搖了搖頭,然後便拉著她們出了房間。

而至於楚玥,這個時候淚眼婆娑的看著溫如言,想說什麼卻也沒辦法開口,只能抿著嘴看了他一眼然後便跟著安凌微她們一起走了出去。

這姑娘也是被嚇壞了,溫如言按照約定剛把她從靖州接回來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且還是因為她溫如言才會頂撞周天子的,這讓她心中如何能不難受?

溫如言也知道她心中可能會想的很多,但是想來葉臨雪也快來了,到時候自然會對她解釋一番。

而等她們離開之後,蘇白這才又嘆著氣問道:“非得這麼做?”

溫如言也是滿臉苦笑,道:“我願意挨這頓毒打啊?這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真就這麼嚴重了?太子殿下與你感情甚篤,即便朝中出現一些聲音,但是想來也影響不到他吧?”

溫如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有功夫的話多回去跟你父親學習一下,身為丞相獨子,說出來的話也太沒水準了。”

蘇白的臉當時就黑了,他看了一眼溫如言身上的繃帶,都想直接再給他解開了!

一看他這表情溫如言也是嚇了一大跳,趕緊開口說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別生氣嘛。”

蘇白是什麼人溫如言又不是不瞭解,這傢伙極度腹黑,這要是自己不趕緊跟他說幾句好話,這傢伙還真有可能對自己下手!

說完這話,不待蘇白有所回應,溫如言突然嘆了一口氣,爾後繼續說道:“你可知朝堂之上有很多事情其實根本不是我跟皇兄能控制的了的?甚至有些事情就連父皇都會感到束手無策。”

聽他談起正事,蘇白也沒功夫計較他剛才的擠兌了,開口說道:“此話怎講?”

溫如言苦笑一聲,道:“皇兄身為當今太子,幫父皇處理國事多年,身邊自然會有一大批擁護他的人,相反,這些年下來他也多了許多與他政見相左的對手,有些人希望他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但有些人可不這麼認為。”

“以前我什麼都不管,再加上整日裡表現出來的浪蕩樣子,他們自然不會將我放在心上,可是這一年多以來我被逼無奈做了很多事情,直接將自己推在了風口浪尖之上了,而這個時候,那些人可就會生出其他想法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想來你也是懂的,我站的越高,越會讓那些人產生不該產生的想法,而且更會讓那些擁護皇兄的人對我產生忌憚,就這麼說吧,現在的情況就是不希望皇兄繼承皇位的人會利用我來做文章,而希望皇兄繼承皇位的人也會利用我來做文章,兩邊的人都不會讓我好過的。”

“眼下慕惜秋繼任南楚皇位,正大刀闊斧的整頓超綱,這代表著什麼?這不就是代表著接下來的時間裡,他隨時都會發動大軍犯我邊境?而且他消失的那段時間可是一直都待在草原上的,那匈奴左賢王能幹掉大單于跟右賢王統一草原,這其中怎麼可能會沒有他的功勞,想必他在回南楚之前已經跟那左賢王達成了某種協議。”

“匈奴人一直對我大周北境虎視眈眈,你說到時候若是慕惜秋發動南楚大軍,那匈奴人會什麼都不做?勢必也會同時起兵犯我北境!”

“說到底現在我大周真的是正處在一種風雨飄搖的狀態之下了,倘若這個時候大周朝堂之上再因為我跟皇兄兩個人亂了起來,到時候又該拿什麼去面對兩邊的敵人?”

“所以,這不是我倆感情好不好的問題,即便我相信皇兄,皇兄也相信我又如何?那些該挑事的人依舊會挑事,該亂還是會亂的,這件事根本不是我們兩個能控制了的,所以,我現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嘶!”

溫如言侃侃而談,而蘇白聽他說了這麼多自然也聽明白了,說實話,他現在腦子裡也是嗡嗡嗡的直響。

溫如言的眼光獨到確實是有些驚到他了,他也完全沒想到就這麼一件小事其中竟然蘊含了這麼多的門道。

蘇白現在是真的想拆開溫如言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了,這天下還有這傢伙不懂的事情?他以前明明就跟自己一般從來不理會朝堂之上的事情,可為什麼他依舊能看的這麼通透?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就這麼大了?

他沉默了半天,爾後開口問道:“其實今天你挨的這頓打,是你跟陛下演的一齣戲吧?”

溫如言嘆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蘇白瞭然,沒道理溫如言能看明白的事情周天子看不明白,可能周天子現如今也是沒有辦法了,只能是跟著溫如言出此下策了。

“那太子殿下呢?”

溫如言又是苦笑一聲,道:“想來皇兄一會兒就應該來找我了。”

跟他料想的不錯,他跟蘇白又在房間裡聊了約莫半個時辰,便聽到外面一下人進來傳話說道:“殿下,太子殿下來了。”

溫如言與蘇白對視了一眼,道:“你看吧。”

蘇白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不影響你們兄弟二人談話了。”

溫如言點頭。

蘇白也沒有拖泥帶水直接起身離開了房間,而他剛走到院中便碰見了太子溫如玉。

蘇白止步,爾後朝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溫如玉擺手,開口問道:“二弟的傷....”

“殿下放心,並無大礙。”

“那就好。”

“那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

蘇白再次朝他一施禮,爾後徑直離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溫如玉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看了一眼面前的房間,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絲猶豫一絲為難。

說實話,他現在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溫如言了,有些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就比如鎮國公一事,溫如玉相信溫如言已經知道了。

可他又有什麼辦法?這些都是數年如一日擁護他身邊的人,他最多也就是警告他們一番,難道他還能因為此事跟他們直接鬧翻了不成?朝堂之上的事情就跟溫如言說的那般,有時候,真的不是他能控制了的。

站在院中猶豫了片刻,溫如玉也是嘆了一口氣,徑直上前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房間裡燈火通明,溫如玉剛一進門,便看到了趴在床上渾身綁滿了紗布動一下都有些困難的溫如言。

原本就心中愧疚的他見到這番場景,差點轉身直接離開。

溫如言在他進來的一瞬間自然便看到他了,見他臉上這般表情也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沒等他先開口呢,溫如言已經笑著說道:“皇兄何必這般?你我兄弟二人什麼時候變成這般模樣了?”

溫如玉苦笑一聲,爾後關好房門走到床邊坐了下去。

“父皇下手竟然這麼狠!”

溫如言努力的動了一下身子,扯到了傷口處,痛的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爾後這才開口說道:“不狠不行啊,不狠的話,怎麼可能斷的了那些人的念頭?”

“這件事怪我。”

“皇兄萬不可這麼想,生在天家,有些事本就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了的。”

“你心中對我可有怨言?”

“那皇兄可曾信我?”

“信!”

“那便沒有怨言!”

兄弟二人相互對視,許久之後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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