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池水蕩起‘啵’的輕微聲響遠遠傳來,緊挨湖岸的封神臺上,蛤蟆道人負著雙蹼站在臺沿牆垛,看著陸良生書寫一個個篆文繪成敕令法陣的圖案,徒弟神色專注的側臉讓他沒來由一陣心疼。

“良生啊,妖星之事雖然緊迫,還是先將你體內封印的妖星氣息解決吧,不如讓為師吸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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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

陸良生書寫下最後一字,將令旗插去原來的位置,指尖圈著旗杆四周畫出穩固的術法,目光抬了抬,“弟子體內妖星好歹有浩然之氣壓著,若全去了師父那,怕到時壓不住,何況以師父道行,被它們影響,這才是良生很難做的地方。”

“由得你吧,為師只是隨口提一句。”黑底金紋袍服的短小身影,坐去牆沿,蛙蹼放在腿上,看著那邊施法佈陣的徒弟。

“唉,為師當初就不該教你那麼多做人的道理,什麼為善者,當秉持正義而立於天地,不惜此身,真是嘴欠。”

那邊,陸良生做完一切,令旗在風裡飄動裡,他抬起臉看向師父,蒼老的臉上,皺紋堆積,露出笑容:“可是若是沒有師父,還有授業恩師教誨,那良生走的路,或許就跟陸元當初一樣,妖星降世那日,說不得人間已是生靈塗炭,九州烽煙了。”

“那豈不正好?持書騎驢逍遙山林。”

“呵呵。”

陸良生輕笑了一下,將師父取過來放去肩頭,轉身緩緩走去下方石階,一棟棟鱗次櫛比的房屋,行走大街小巷的身影映入眸底。

“那樣的話,就不是我了。”

“現在的你,不也是陸元塑造的?”蛤蟆道人哼了一聲。

陸良生負起雙手,繞著封神臺一步步走下石階,“那也是現在的我,而非陸元。”

話語頓了頓,正要說出其他的話語,遠處陡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打破芙蓉池的寧靜,陸良生、蛤蟆道人偏過目光剎那,一道黑影忽然衝破湖面,朝著曲池坊一角猛地吸去一口氣。

岸邊蘆葦倒伏,坊間靠近湖岸的房屋樓舍,窗欞噼裡啪啦向外開啟,房簷青瓦劇烈抖動,譁啦啦的倒滑下來,摔去地上,半空之上,一個白裙的女子尖叫著翻滾捲動,落到距離湖邊不遠石欄,窈窕的身形穩穩落下,並未受到什麼傷害,抬起俏臉時,正好與探頭望來的一對銅鈴大眼對視,頓時又是一聲驚慌尖叫,嚇得連連後退開去。

這邊陡然水聲、風聲、女子的尖叫,以及瓦片、窗欞的動靜,引來曲池坊邊緣房舍百姓探出腦袋,遠遠看到湖中豎起的長身,驚得一個個急忙將窗戶關上,有膽大的人還想多看兩眼,被家中只看到湖邊女子的妻子一把拉了進屋裡,呯的關上窗欞,隨後傳出大吼大叫的聲音。

“看什麼?!看老孃就夠了!”

“不是.....湖裡有東......”

呯!有耳光聲響起,婦人的聲音歇斯底里,“睜眼說瞎話,明明就是一個女子,瞧對方花容月貌,瞧不上老孃皮膚乏黃起了皺紋是不是!”

“你聽我......”

“好哇,你果然是瞧不上老孃了......好,我這就離開,自有別的男人稀罕!”

“你這婆娘,就不等我說完,哎.....你拉著兒子去隔壁做什麼?!”

......

遠方坊間吵吵嚷嚷的一幕,並未影響到這邊,岸邊的女子看著半空懸著的猙獰龍首,踩著繡鞋跌跌撞撞後退幾步,捂住嘴儘量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時,陡然一聲從她身後響起。

“老蛟,莫要驚嚇到這位姑娘,和曲池坊的百姓。”

聽到這聲,女子又是一驚,猛地轉過身,對面一身灰撲撲袍子的老人,腰間懸劍,肩頭趴著一隻大蛤蟆,緩緩走來,剛才的話語正是從對方口中傳出。

“陸道友!”湖中的老蛟瞥了眼遠處的曲池坊,點點頭,慢慢退去水中,長吻閉合不動,卻是傳出話語迴盪空氣裡。

“剛才齣見此女在暗中窺視,怕她對你有所圖......”聲音落下,粗長的身影也緩緩沉入湖底,冒起幾串水泡,湖面便恢復了平靜。

微風吹來,搖曳蘆葦。

那女子見駭人的蛟龍消失,心裡多少安靜了些許,穩下心神後,朝著走近的老人,急忙福了一禮。

“小女子見過國師。”

微微抬起的面容,陸良生只一眼大抵猜出她是誰了,天下第一的比武擂臺前,見過一回,後來又在長安府衙大獄附近遠遠見過身影。

“你是小雪吧?”

女子愣了一下:“國師認識我?”

“靖兒提起過你。”陸良生看著她面容,眉黛顯著猶豫,心裡便是明了是來做什麼的了,走去湖邊石欄,看著微微起伏的水波。

“你是來給靖兒求情的吧?”

不等女子開口,又擺了下手,放去石欄上,“但是不行,搶奪軒轅劍、意欲謀害皇帝,攪亂天下安寧,這是死罪!”

“國......國師。”

那邊,蔥白的手指攪著衣角,叫小雪的姑娘心裡焦急,邁著小步飛快來到陸良生身後,急的眼眶裡淚水打轉。

“可是,他並沒有成功啊。”

“要是成功,那現在就不是待在大牢裡了,而是刑架上!”

陸良生差點被這姑娘那句氣笑出來,轉過身來揮了揮手,讓她離開,“姑娘,那日我去牢裡見靖兒,他讓我託一句話轉達給你。”

女子心裡咯噔猛跳了一下,有些不想聽這話,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說什麼?”

“讓你別等他了。”

小雪抿了抿嘴唇,好一陣,忽然笑了一下,朝後退出兩步,搖搖頭。

“靖哥哥才不會說這句話,肯定是你故意這樣說的,我才不信,才不信......”

果斷的轉過身,但轉身後,腳步還是停了一下,吸了吸鼻子,邁開繡鞋,踢著裙襬飛快的跑遠了。

“其實,那個關在牢裡的陳靖,良生沒想過要殺他?”蛤蟆道人看著抬手放去臉上的女子跑遠,坐起身來。

“那個姑娘,有些古怪。”

“本心上,他並不壞。”

陸良生收回視線,也轉身走去那邊山門,應了上師父最後那句話,“好像跟師父還有孫大聖一樣,也是補天石,不過她好像是轉世。”

走過山門,葉子飄落,劃過蛤蟆道人還在不斷向後看的視野,有些鬱悶的嘀咕一句。

“.......補天石都這麼不稀罕了?怎麼到處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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