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近期才剛剛走上廚藝修行道路的小小少年而言,目睹夏言殺魚的工序和過程,劉昴星內心覺得極度陌生,準確的說,是對這種料理方式的陌生,畢竟他目前熟悉的菜式十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菜式是一回事,劉昴星對夏言所展示出來的東西,那樣子的刀勢與氣場,莫名的就被震住了。

橫切,直切。

再一刀下去,沒遇到絲毫阻礙,行雲流水的剁掉了魚頭。

就好像這條魚是紙糊的,劉昴星也不只一次殺魚了,知道魚骨並不能輕易斬斷,而且他對家中這些普通刀具也很熟悉,說白了刀子沒鋒利到削鐵如泥的地步,日常使用偶爾用磨刀石磨一磨的練習刀子而已。

那麼剩下來的可能,就只有一個了。

是刀功!

“他在做‘魚膾’……”

劉珂鈴要比劉昴星年長好幾歲,她見到夏言緊接著對兩片魚肉,那些被剖開腹腔裡的內臟,用刀子仔細地刮除乾淨,就意識到夏言要呈現出怎樣的料理,或者說,什麼樣的食譜了。

“可是他的刀法……”

少女自己也呆愣了十幾秒鐘,才壓低了聲音問旁邊同樣發呆的少年郎:“阿昴,是不是有熟悉感啊?”

劉昴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好像,阿爹用過。”

“但是……”

少年臉上有回憶和溫馨之色,腦中浮現了貝仙女的身影。

他的母親,有‘川菜仙女’名號的女廚師,似乎也曾經做過魚膾招待客人,並不是說川菜館子就非得做當地的菜餚,對於老客熟客而言,總有那麼一些沒有對外公佈的秘密食譜,他記憶裡的母親就在給一位貴客切魚膾,還是在池塘旁的料亭裡招待。

“如果是那種刀法的話,姐姐,一定會抓住那種‘鮮味’的!”劉昴星說,“鮮味的……黃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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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藍色天國一樣的鮮味境界!”

魚膾,就是中華自古流傳下來的魚生,以現代時髦的說法就是刺身了。

鯉魚刺身,並非什麼稀奇事物。

該怎麼切,夏言還是懂的,把內臟刮除乾淨了,接著刀口對準腹腔內壁的肋骨層,輕輕的切除了,那不多一絲,不減一毫的精準度,都堪比手術室裡的外科神醫了。

這麼一番操作下來,原本肥美的鯉魚,幾乎就被肢解成兩片細嫩的魚肉塊。

體積大為縮水。

同時,肉塊還帶著魚皮。

“嗤。”

刀子劃下一道口子,夏言抓著魚皮的一端,刃面順勢空切過去,於是乎整塊的剝下一張魚皮。

再把魚肉翻轉,只見肉質細膩,不見一絲黑色魚皮的殘留!

乾乾淨淨!

在這,夏言突然收刀,看向劉珂鈴:“你去問問那位客人,要吃魚片,一片片的,還是千絲膾。”

這就涉及接下來的刀功、切法了。

魚片和魚絲。

但是,夏言猛然發現,不管是切片或千絲膾,他都無法迴避一個,對於自身廚藝而言至關重要的問題

醬汁。

握草!夏言頓時感覺頭痛老毛病又發作了。

我特麼,跳脫之風不好控制的蛋疼之感,彷彿又讓他回到了點出第一個進階花刀的時候,那種一不小心就來事的不可預測性!

“他說了隨便上菜的,好像故地重遊對美味佳餚不怎樣在意。”劉珂鈴嗅嗅鼻子,毫不掩飾自己的吸氣聲音。

劉昴星也已經嗅到了瀰漫而出的鮮甜滋味。

並且,這股鮮味源源不斷,被吸進了鼻腔之後簡直在身心層面越積越多的趨勢。

他怔怔地盯看桌上的鯉魚肉。

簡直像第一次發覺淡水魚,竟有這麼濃重的鮮美,原本自帶的泥腥味土腥味赫然隱形了,根本不存在!

突然探出來一隻手,要抓向鯉魚肉,夏言有察覺到劉珂鈴的不對勁,在半空截住她的手,硬生生的攔住了這個想要空手抓肉怕是沒洗手的姑娘。

“喂,你幹什麼啊,沒洗手就抓魚肉,做菜時就怕類似你這樣的,來自場外的降維打擊!鮮味大大受損!”

“姐姐……”

劉昴星也嚇了一跳的樣子。

這個臉色紅潤,呼吸急促,酥胸起伏,腰部以下位置似乎緊緊夾住很彆扭的姑娘。

真的是他認識的那位親姐嗎?

“黃金鮮味!”

眼睛只管死死盯著案板上的細膩鯉魚肉,劉珂鈴臉上泛起複雜難言的表情。

沒錯了。

是那個刀法絕技。

瞬間,好像回到了十一年前的菊下樓。

那時候,菊下樓的建築和現在並無區別,唯一改變的只是人。

健在的雙親,一人在亭子裡,懷抱出生不久的嬰兒,另一人則是她記憶較淡的男子,那個人叫劉瑪琉,他正在池塘的邊上,就在一塊石頭放了案板,現場殺魚,當場熬煮了一碗魚羹。

當時扎著羊角辮流鼻涕的女孩,口音萌萌的,奶聲奶氣對男子說:“爹爹,又是鯉魚呀?”

“鯉、鮭、鱒、鯰、鯽。”

“鯉總在首位……”

女孩萌萌睜大眼睛聽著,即使她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魚。

“鯉魚呢,是這片神州大地江魚河魚的鼻祖,也帶著躍龍門的傳說,好希望阿昴和小鈴鐺健健康康、無災無病的長大成人,所以我給這道菜取名為‘錦鯉羹’啊哈哈。”

那時候,劉珂鈴從來不覺得鯉魚,是一種刺很多的淡水魚。

因為那個總是帶著溫柔笑容的男人,總是會在殺魚切肉時,先把大刺切掉,再把小刺悉數剔除乾淨,再拿去熬魚羹和魚粥,如今回想起那些畫面,鯉魚在案板上被一刀一刀肢解的時候,那直直衝上天際的濃郁鮮味,似乎都是在冒著光的呢。

當然了。

‘黃金鮮味’、‘藍色天國’這些話,也是劉珂鈴從名為劉瑪琉的父親那聽說的。

……

菊下樓,主樓的大堂。

正門只開了一扇,坐在大堂上的客人,向半開的門外投去視線,見外面街道冷清寂靜,半天都沒有行人,更別說馬車和驕子這些了。

和昔日貝仙女擔當主廚的時候,車水馬龍的境況對比。

這位頗有幾分不怒自威味道的中年男性客人,低低嘆了口氣。

“大人!”

身後的侍從正要說些什麼,這時,後廚房方向的通道傳來了腳步聲。

“到了,上菜了!”劉珂鈴小碎步跑到,把托盤一放。

就一盤魚膾,一碗米飯和一副筷子。

劉珂鈴把另一只手的托盤也放下,指著上面的三個調味碟,感到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那個,掌勺師傅說不清楚您的口味,所以給您調了3種醬料。”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劉珂鈴眼底泛著一絲古怪,想到了剛才在後院的廚房,那個自證了確實和她老爹有那麼丁點關係的傢伙,攤開手很無奈地宣佈:

“我,不能掌控醬料!”

“準確的說,無法預測醬料到底是什麼味道,反正時間緊張不能自己試毒了,你把這些碟子都搬過去,要是蘸到難吃的就捨棄,蘸到好吃的麼,哦豁,那真是運氣棒棒噠收穫雙倍的快樂……”

哈?!

劉珂鈴、劉昴星,簡直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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