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鐳射刀的白色帽子?什麼白色帽子?”

孟師兄有些蒙逼,可是看著張天陽的臉色,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在他心中,張師弟是個厲害而沉穩的人,可張師弟現在竟然慌了!

媽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慌起來了怎麼辦!

孟師兄的雙眼稍稍瞪大,盯著器械臺上穿著全黑外套的鐳射刀,面露驚恐。

“鐳射刀原來還有一截白色的嗎???”

“什麼什麼白帽子?”

光頭帶教洋哥也衝了上來,盯著張天陽手指著的全黑鐳射刀,眉頭一皺。

“別亂說,鐳射刀哪有白帽子?”

他下意識的進行了否認。

手術過程中,器械消失,或者器械的一部分消失,是一件非常驚恐的事情。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消失的東西到底掉在了哪裡。

更不知道,消失的東西什麼時候會變成定時炸彈。

很久很久以前,在手術物品核查制度還沒那麼完善的時候,偶爾會出現那麼一例兩例。

各種紗布、剪刀、鑷子漏在腹腔裡的事情。

每次都會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甚至還被人編成了段子,廣為流傳。

所以到了現在,手術核查制度極為嚴格。

手術前,器械護士和臺下護士會核對三次所有拆封上臺的器械,並在“手術物品核查表”上做記錄。

手術結束前,兩人會再次核對三遍,所有的器械數量和位置。

包括每一塊紗布的去向。

和每一根縫針的歸宿。

要是真少了東西,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炸。

手術室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焦灼。

孫羽感受到了這點,連手機都不敢看了,大氣不敢喘的關注事態發展。

麻醉醫生也不看螢幕了,除了留出一部分心神來關注患者的監護資料,也把剩下的關注點落在了這邊。

張天陽已經清晰的記憶起了之前鐳射刀上套著白帽子的樣子,顯得很堅定。

“鐳射刀真的有個白帽子嗎?”

光頭帶教洋哥面色已經陰沉了下來,看向一直負責手術操作的孟師兄。

孟師兄擰著眉頭使勁的回憶,半響,抬起頭,眼睛有些微微失神。

“我,我不記得有沒有……”

他真的真的很想一口否認。

奈何他真的對鐳射刀的具體構造不熟悉。

他只是個學醫的,又不是學醫療器械的。

鐳射刀是一個整體的時候,他認識,也會用。

但是如果把鐳射刀拆成好些零件,再跟別的器械的零件混在一起,你猜他能認得多少?

頂天了就能挑出那一根導絲!

手術陷入了暫停的狀態,孟師兄進入了明顯的焦慮狀態。

光頭帶教洋哥也很焦躁,乃至暴躁,但事實是,他也記不清,張天陽口中的“白帽子”到底是不是曾經存在了!

他只能從側面向孟師兄求證。

“剛剛鐳射刀還能正常使用嗎?”

孟師兄這次飛快的點頭,“能的。”

“能正常用,那應該不缺零件……吧?”

“可是張師弟說的白色帽子……”

兩隻醫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光頭帶教洋哥甚至背著手,在遠一點的空地來回的走。

在終於確認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之後,張天陽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看看身旁兩個煩躁不安的泌尿外科醫生,輕輕開口。

“要不要叫一下臺下老師?我記得,手術開始前,鐳射刀就是她裝的。”

“對!對!叫臺下!”

光頭帶教洋哥猛然一個激靈,親自跑腿,腳下幾個跳躍,就飛到了手術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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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碩的身材,靈活的違背常理。

“21室臺下老師!21室臺下!”

中氣十足的呼喚,很快召喚來了臺下護士。

但臺下老師到位了,光頭帶教洋哥卻不好意思說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還是張天陽嘆了口氣,指著器械臺上的鐳射刀。

“老師,您看這個鐳射刀……”

“嗯?白色帽子呢?刀壞了?”

臺下老師眨眨眼,眉頭皺了起來,“是不是不能用了?需要換新的嗎?”

得!

三人對視一眼,張天陽看到了另外兩人眼中的震驚和無奈。

這下好了,不用求證了。

人家臺下老師一眼就看出來少零件了!

“新的倒是不用換,這個還能用。”

孟師兄的眼裡透著一絲絲絕望,“就是,臺下老師,能不能麻煩您形容一下白帽子的大小和形狀,我們,找找……”

臺下護士的臉色幾個變換,漸漸瞪圓了眼睛長大了嘴巴。

“你們該不會……那東西,不見了?”

在臺下護士帶著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三人緩緩的點點頭。

按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那確實是不見了……

“你們!真的是!我!唉!”

臺下護士被幾個人氣到了,呼吸一陣紊亂,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光頭帶教洋哥趕緊幫著順氣,然後狠狠地瞪了孟師兄一眼。

張天陽是剛剛才上臺的,一上臺就發現了紕漏。

這個錯怎麼著都不能怪他,還得感謝他發現了不對。

所以這個鍋,肯定是孟師兄的!

“對不起……”

孟師兄低著頭,深刻懺悔。

可零件已經丟了,現在懺悔也沒用。

緩過神來的臺下護士沒好氣,但也沒有罵人的心情,趕緊詳細的描述了白帽子的性狀,然後嘆了口氣。

“唉,真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有一天也會發生在我身上!”

她滿臉無奈,“上週,樓上的手術室,普外科,有一臺手術超時了五個小時,你們知道為啥不?”

光頭帶教洋哥臉皮抽動,“不會也是因為要找零件……吧?”

臺下護士白了他一眼。

“那天普外科缺人,抓了個實習生上臺。

手術都做完了,最後縫合的時候,那個倒黴孩子手一抖,針崩掉了。

超時的五個小時,全在找針!”

話音落下,手術室裡一片寂靜。

臺上臺下,所有醫生們面面相覷。

臺下護士說的這個故事,平時聽起來能博人一笑。

可現在聽起來,就像是驚悚的預言故事。

找針找了五個小時!

那這個白帽子,要找多久?

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絕望的神色,但又各有不同。

光頭帶教洋哥的眼裡帶著對孟師兄的怪罪。

孟師兄的眼裡帶著連累了大家的愧疚。

孫羽也許在想著自己剛剛點的定時六點送到的晚餐。

而張天陽,絕望中帶著一絲平靜,平靜中帶著一絲無奈,無奈中又帶著一絲抓狂。

他早就知道要出事。

可萬萬沒有想到。

事竟然出在這個上面!!!

正做著手術呢,零件沒了,你敢信???

事已至此,也沒辦法。

找吧!

深吸一口氣,張天陽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然後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坐在電腦前的麻醉醫生。

麻醉醫生的臉上滿是絕望,還有不正常的蒼白。

其他人的臉上除了絕望還有別的情緒,可他臉上,除了絕望,就是更深的絕望。

他看看現在的時間,四點四十五。

算算今天連續工作的時間,從七點半開始到現在,九個多小時。

找白帽子要找多久?

算它三個小時好了,那就是12個小時。

然後再想想下班之後還要去病房看看明天派給他的病人們,去做麻醉術前訪視,還要籤麻醉同意書……

然後明天是週三,是麻醉科每週一次的例行早講座,所有人必須七點十分之前到位,聽講座……

想著想著,一股絕望化作一片漆黑,鋪天蓋地的漫上來。

麻醉醫生眼睛一閉,向後一倒。

“誒呀!麻醉老師!快看看麻醉老師!”

……

手術室裡,一陣手忙腳亂。

索性,麻醉老師突然向後倒似乎並不是因為什麼大病。

更像是高強度工作後的低血糖狀態,再加上一時間氣急攻心。

剛開始洋哥和臺下護士還擔心的不行。

但等到兩人合力把麻醉醫生拖到隔壁,用空手術檯給他上了監護,又抽了動脈血查了血氣之後,就罵罵咧咧的又把人丟了回來。

現在還不是手術室的晚飯點,也沒人帶了零食,臺下護士索性直接給他上了個淺靜脈,掛了瓶葡萄糖。

“我會報上去,葡萄糖從你工資裡扣哦!”

“哦……”

麻醉醫生悶悶的應了一聲,滿臉生無可戀。

“行了,我去給他們報備一下,你們手術室估計一時半會空不出來咯!”

臺下護士長吁短嘆的走了。

手術室裡,大家依舊在努力尋找著“白帽子”的蹤跡。

張天陽最先關注的是裝在患者手術檯旁邊,承接從膀胱鏡胸流出的液體的大塑料袋。

“白帽子”是裝在鐳射刀上的,鐳射刀是需要透過膀胱鏡內部,進到患者體內的。

而這裡,是鐳射刀插入的地方。

要說哪裡最容易掉零件的話,那就只有這裡了。

大塑料袋底部是個開口,跟下面的大桶相連。

桶裡已經有了一小半的液體。

那都是灌進膀胱裡,又從膀胱鏡開口處露出來的液體。

張天陽和孟師兄穿著手術衣,所以著重檢查了大塑料袋,看看白帽子有沒有卡在塑料袋的褶皺裡。

而光頭帶教洋哥和孫羽,兩個人都拿著手機,開著手電筒。

一個在地板上仔細尋找。

另一個在小半桶液體裡瞪大了眼睛水中撈針。

而麻醉醫生一隻手掛著吊水,另一只手撐著蒼白的臉,長吁短嘆的看著四個人用千奇百怪的姿勢到處搜尋。

折騰了小十分鐘,把周圍都找遍了,甚至連手術檯下都找了一遍,愣是沒有找到“白帽子”的蹤跡。

四個出了一身汗的醫生們對視一眼,吐出一口濁氣。

“更麻煩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光頭帶教洋哥又瞪了“罪魁禍首”孟師兄一眼,然後說出了大家都知道的判斷。

“外面沒有,只能去裡面找一找了。”

白帽子如果沒有落在外面的話,那就只有可能落在了患者的膀胱裡面。

這是最最最煩人的情況。

那麼小的東西,落在了膀胱裡,別說找起來困難,就算是找到了,也難弄出來。

要知道,做膀胱鏡的時候,那裡頭可都是水啊!

水流一動,白帽子就會跟著動。

那時候才是真的難受。

“先看看吧。”

光頭帶教洋哥嘆了口氣,“別太悲觀,萬一裡面沒有呢?有可能還是落在外面了。不過還是要先看看,確認一下。”

手術室裡的氣氛愈發的安靜和焦躁。

躺在手術臺上,雙腿岔開的患者,終於在十幾分鍾的煎熬以後忍不住出聲了。

“醫生,醫生!”

李月半小哥的聲音裡透著顫抖,肥胖的身子也不自覺的扭動。

“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啊?”

他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玩知乎。

生病住院之後,更是在上面搜尋了很多“前輩”的經驗。

大家都說,做手術的時候,醫生們如果開開心心的聊天,甚至聊黃段子,就說明你沒啥事。

但是如果本來很開朗的醫生們突然沉默了。

那你就完了。

現在的李月半小哥,感覺自己彷彿就處於這種狀態當中。

驚恐之下,他有些語無倫次。

“你們,你們最開始雖然說話不多,但是,但是,我覺得,還是偶爾會聊天的,而且,而且,氣氛也不錯。”

這臺手術剛開始的時候,光頭帶教洋哥和孟師兄都在,還是有一段時間聊天的。

後來孟師兄獨自操作,雖然不怎麼說話,但是也免不了給兩隻小白貓解釋情況。

可到了後來,雖然人多起來的時候吵鬧了一小會,可是再往後,氣氛就愈發的凝滯。

到現在,已經持續十分鐘了!

“而且,而且!”

李月半小哥因為過度的驚恐,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急迫緊繃,面露驚恐。

“你們好像,已經十分鐘,都沒有,都沒有,都沒有碰我了!”

腰硬聯合麻醉,雖然是把患者下半身麻醉,讓他在手術的時候沒有痛楚。

但觸覺還是會存在的。

有手術器械順著那裡進來的時候,他還是有感覺的。

但是,他清晰的感受到,醫生們雖然不知道在忙什麼,但是已經很久沒有碰到他了!

監護儀上的數字隱約有了飆升的趨勢。

麻醉醫生都不由得拎著吊水站了起來。

李月半小哥掙扎著,想要抬頭,越過那些手術鋪巾,去看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正在此時,張天陽橫跨一步,站到了李月半小哥的身邊。

“沒事的。”

張天陽輕聲安撫,“手術器械出了點問題,剛剛叫了臺下老師來看看。別慌。”

看到張天陽的一瞬間,李月半小哥緊繃著的身子猛然就是一鬆,提起的心瞬間回落大半。

“器械出了問題嗎?”

“對的,器械出了問題。”

張天陽淡定的告知李月半小哥這個“部分事實”,輕聲寬慰。

“沒事的,你別慌,好好躺著,你看你一慌,心跳又上來了。”

“滴滴!滴滴!”

監護儀適時響起。

李月半小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重新躺下。

“嗯,沒事,沒事,我就問問,張醫生你們繼續,我相信你。”

穩住了患者,張天陽帶著微笑,默默的松了一口氣。

患者的恐懼情緒會給手術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

在事情解決之前,還是要先穩住患者情緒。

要不然,事情更糟糕。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孟師兄和光頭帶教洋哥不由自主的看向張天陽。

而後者,點頭回覆。

於是大家都知道,要準備進去看看了。

“我要準備進去了。”

孟師兄招呼一聲,深吸一口氣,拿起了膀胱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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