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病人,問有沒有家屬,是每個醫生的本能。

普通病人尚且需要家屬忙前忙後,小到幫忙繳費,代為取藥,大到幫助患者作出最終決策,都需要患者家屬的幫助。

icu病房裡的病人就更是如此了。

普通病人至少還醒著,甚至很多人還可以自由活動。

icu病房裡的病人,躺著是常態,一旦能夠從床上坐起來,甚至都可以轉出去了!

這樣的他們,更需要家屬的存在。

幫助簽署各項同意書,幫助作出各項治療決定,幫助交錢......

天可憐見,主治醫生真的是隨口一問!

但病人,瞬間炸了。

她的全身都在顫抖著,帶動著氣墊床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張天陽對她的印象從來都是,安靜的躺在那裡,皮膚蒼白,臉上有細小的雀斑,叫她跟她說話會有反應,很有禮貌,但是看起來有些憂傷。

這樣一個“安靜”的女病人,現在卻像是處於青筋畢露的“狂躁”狀態。

蒼白的臉上甚至湧現出了血色,原本冷清的眉頭皺成了厚厚的山包,眼睛裡瞬間充滿了血色的絲線。

“嗬嗬!嗬嗬嗬!”

風聲夾雜著粘稠的痰液,從她氣管切開遺留下的管口處溢位。

“老師,不能在她面前說她的家屬啊!”

宋長空的臉上罕見的佈滿了焦急的神色,悄悄的跟主治醫生通氣。

而張天陽,已經快速欺身過去,拿起床旁的吸痰管,然後一愣。

手感好像有點不一樣?

包裝似乎跟他之前用的不一樣。

眼神快速的在手感不一樣的吸痰管上掃過,然後又在病床旁專門放吸痰管的籃子裡掃了一圈。

這個病人所有的吸痰管,都是自己手裡這個樣式的。

跟icu病房裡其他病人的,都不一樣。

無數念頭迅速在腦海中閃過,張天陽卻只是手下微頓,然後快速拆封,接引流管,給患者進行吸痰。

激動狀態下,分泌速度加快,再加上患者不安的躁動,很有可能阻礙正常呼吸。

張天陽一邊操作,一邊貼近她溫言安慰。

他充分利用了自己可靠+1的屬性,以及第六感對患者情緒的甄別,花了好半天,終於穩住了患者的情緒。

名為李倩敏的患者漸漸安靜了下來。

臉上掙扎的表情漸漸褪去,緊皺的眉宇散得只剩一個小小的山丘,眼睛因為剛剛用力的痠痛閉了起來,眼角有一些可疑的晶瑩。

因為情緒激動而湧上來的紅色漸漸褪去,本來就蒼白的膚色兩相對比之下顯得更加蒼白。

渾身抖動的幅度沒有那麼大了,但是還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張天陽拎著用過的吸痰管退了下來,處理垃圾,同時嘆了口氣。

患者是缺血缺氧性腦病,本身就有時發的癲癇,情緒激動之下估計又發病了。

病床靠旁,主治醫生駐足不前。

在宋長空的提醒下,他終於想起了這個病人。

就是那個,在東方醫院住了三次,累計時間超過一個月,家屬出現的次數卻一隻手數的出來的那個可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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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患者的情況穩定一些,他才招呼著張天陽,遠遠的圍起來說話。

“不好意思,我一時間沒想起來她就是那個病人,說錯話了。”

主治醫生主動承認錯誤,語氣裡帶著唏噓。

但其實也不怪他。

他作為管理整個icu病房的小頭頭,每天經手的患者有大幾十床。

就算很多患者一住就是十幾二十幾天,久的甚至一兩個月,但這麼久下來,他手裡病人的基數也很大。

不可能看到一個以前曾經經手的病人,就能馬上認得出來。

這一點在許多上級醫生那裡都一樣。

你必須用病人獨一無二的特徵提醒他,他才能記得起來。

在腎內科的時候,一般是,“就是那個來的時候高鉀血症的”,“就是那個腦梗後遺症的”,“就是那個小姑娘”。

在神經內科,則一般是,“就是那個身上有紋身的”,“就是那個白肺的”,“就是那個喜歡搖頭的”。

而對於管床醫生來說,則又是另一種情況。

管床醫生大部分都是臨床經驗尚淺的小醫生,經手的患者統共就沒多少,自然每一個都記憶清晰。

有時候你只說了一個名字,小醫生們的腦海裡就可以跳出關於這個病人的所有資訊,包括性別,年齡,長相,病因,病情,檢查結果,用藥......

但當他們成長為大醫生,手裡的病人多了之後,病人們也漸漸會轉變成一個需要“特殊代號”才能想起來的詞條。

“情況你們也看見了,以後在這個病人面前,不要提她的家屬。”

主治醫生認真的囑咐著一圈小醫生,說著說著又搖頭感嘆。

“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

......

查房很快結束。

看看電子時鐘,時間才剛剛走過十點半。

難得早早的解放的白大褂們暗自歡呼一聲,轟然散開,各幹各的事情去了。

早點完成查房,就意味著早點有時間寫病歷、開醫囑、做操作,然後可以按時下班,吃上熱乎乎的飯菜。

要不然,午休能不能保證都是個問題。

張天陽抽空去69床床邊教了大叔呼吸的技巧。

雖然依舊改變不了大叔呼吸困難的情況,但好歹能夠讓他好受一點點,聊勝於無。

然後,他開始糾結李倩敏的事情。

病人是昨天下午從下級醫院轉上來的,有燕玲醫院的醫生陪同和交接。

但確實還沒見過家屬出現。

醫療文書上暫時只有患者自己的紅手印,屬於家屬的地方還是空白的。

雖然這個患者的病情很穩定,張天陽也覺得不會出什麼事情。

但是萬一真的出事了,各種文書沒有家屬的簽名,終歸有點問題。

所以他對照著患者第一次入院的時候留下的電話,第六次撥出了號碼。

“嘟——嘟——”

電話還沒接通,從側門進來的小護士就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李倩敏的管床醫生在不在?”

張天陽看了一眼螢幕,隨手結束通話,然後應了一聲,“在這!”

“出來看看吧,好像是家屬來了。”

小護士的臉色有些奇怪。

張天陽沒太在意,反而心裡松了一口氣。

家屬還能來,情況就不算太壞啊。

跟著小護士從側門刷卡出去,張天陽抬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然後他就愣住了。

“就是這個。”小護士指了指面前的人,然後又回頭指了指張天陽,“那個是病人的管床醫生。你們自己聊吧。”

然後,她乾脆的退到一邊的治療車旁,悉悉索索的整理東西。

一雙眼睛卻暗自往這邊飄。

擺明了就是好奇。

她在神經內科待的時間不長,根本沒有接觸過這個據說來了三次的病人,更沒有接觸過她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屬。

張天陽整個身子擠出側門,腳下卻斜誇一步,用腳尖抵住了隨時會鎖的側門,然後帶著懷疑看向了面前這個......小哥?

患者的老公年齡估計也在四五十歲,兒子聽說剛上大學,應該是18/19歲左右。

但面前這個小哥,看上去有23往上,但應該不到30。

不論是哪個,好像年齡都對不上。

而且,他懷裡還抱著一大把東西。

張天陽的眼神在他懷裡飄過,發現他抱著的,是一堆......

吸痰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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