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句話不算貼切,但用在此時也無不妥。

中型馬車的車廂內安靜下來,只聽得車輪轆轆。

楚芒他自己明白,想要避免上樑帶歪下樑,最佳方法就是塑造好基礎,讓下樑不得不正。

其他人明白嗎?

楚芒環視一圈,他不確定。

好一會兒,見還沒人說話,他終於忍不住:“還記得山長曾經說過的權力來源麼?”

“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

“這就是了。理想的情況應該是宰相管刺史,刺史管縣令,縣令管鄉坊,鄉坊百姓又看著宰相。不過,很可惜的是,鄉坊百姓一般不認為宰相與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只關心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只在乎眼前的吃穿用度。”

張同真聽了楚芒的話,忍不住張嘴想要吐槽,但仍然慢了一步。

楚芒說完之後,立刻就長嘆一聲:“這又有什麼辦法呢,百姓們都吃不飽穿不暖,你還讓他們去考慮國家大事,去體會宰執難處,這不是……這不是……”

他猶豫一下,最終沒有說出那個詞。

畢竟自己罵自己顯然屬於“貴腦有恙”的操作。

只是這麼以來,車廂裡的氣氛愈加沉悶。

過了一陣,靠窗的符青嵐掀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就叫他忍不住發出驚呼:“嚯!好大!”

“啥?”

眾人好奇,聚攏到窗前。

“嚯~這麼大!?”

“嘖嘖嘖,這能走得穩嗎?”

“什麼什麼?讓我看看!”

不等擠在後面的人看清,最前面的符青嵐突然閉眼捂鼻動作迅速地放下窗簾。

不提車內諸人言談,他們乘坐的這輛中型馬車被車伕趕著挪到路邊,只差一點就要跌出路沿。

這不是要坑害他們,同一批出行的載人馬車、載貨馬車全都往路邊挪,讓出一條稍微寬敞的道路來。

在這條被讓開的路上,一個與眾不同的車隊緩緩向前。

車隊中的每一輛車,都比大型馬車還要大,上面堆著的木製品,更是有一丈多高,哪怕被繩子重重纏繞,在路面顛簸之下也是顫顫悠悠,讓人揪心不已,擔心這座木山什麼時候會倒塌。

在這條路上跑時間長了,避讓大車已經成了車伕們的本能。

每一名車伕都死死盯著路過的大車,哪怕飄揚的灰塵進了眼睛也絲毫不在乎。

只要他們發現路過自己車旁的大車有傾覆的跡象,立刻就會趕車跑出路沿遠離此處,不再考慮乘客體驗,更不考慮貨物顛簸會不會受損。

一點點小損傷,總比貨沒了甚至命沒了好。

楚芒陳衡等人最終還是冒著揚塵下了馬車? 捂著鼻子站在馬路外看著這一列巨大的車隊緩緩透過。

“二十二輛。”

數了一下,陳衡不由發出疑問:“這不會都是一家的吧?他們從哪找這麼多騾子?”

二十二輛車? 每一輛六隻騾子,總共一百多只? 除非開一個騾子養殖場? 不然沒辦法解釋。

而且,看拉車的騾子們那十分勉強才能顫顫巍巍邁向前的腿腳,陳衡毫不懷疑,如果不是空間不足,用來拉車的騾子絕對不止六隻!

他們租的那輛馬車的車伕聽到這話? 不由開口道:“官人可想差了!這些車全都是一家的。最前頭那趕車的某家認得,是興業號的老牛皮? 這些騾子? 全都是興業號買的。”

陳衡等人面面相覷? 然後陳衡繼續開口:“像興業號這樣的商號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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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多,遂昌也就五家。”

“都是賣木器的?”

“官人這話說的? 遂昌不賣木器還能賣啥?”

陳衡等人聞言愈發好奇。

知道遂昌這幾年木器行業興旺發達? 但說遂昌除了木器就不能賣其它東西,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老哥仔細講講?”

車伕睨了眼說話的楚芒,呵呵一笑? 搖頭不語。

張同真立馬反應過來? 摸出兩枚銅錢遞到車伕跟前:“給老哥買碗茶潤潤嗓子? 左右無事,多講兩句。”

車伕手速飛快地收起銅錢,誠懇笑道:“瞧官人說的,能幫到官人,也是咱的福氣。幾位官人能想到去遂昌訂做木器,肯定知道遂昌的木器又好又便宜。這遂昌木器,便宜就便宜在遂昌買不到其它東西。”

“這怎麼說?我看過去的商隊也不少啊?”

“都是賣給商號的。”

“那普通百姓……”

“都在做工,吃喝有商號。”

“省一大筆錢啊!”

“嗨!省啥啊!沒工錢!要不你以為木器能那麼便宜?”

“?”

……

遂昌木器,物美價廉,在兩浙江南一帶頗有名氣。

因著木器生意,遂昌聚集了不少人口,糧價也比周邊要高。

不過,不是因為人多導致糧價高,而是做木器生意的幾家商號以高價購糧的方式給糧商讓利。

別看一斗米不值多少錢,但遂昌這麼多人,一天天下來,總價也不低。

最重要的是安全,真要出事,糧商只是按照市場價賣糧而已,不會被賣木器的商號牽連進去。

張澤瓊坐在馬車上,仔細回想州內情況,確認沒什麼疏漏才松了口氣。

靠著車廂小憩一陣,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張澤瓊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睜眼一看,幕僚正掀著車簾朝車廂內看來。

張澤瓊眨眨眼,舒一口氣,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安排,開口問道:“松陽縣到了?”

“到了,劉縣令正等在外面。”

“叫他進來。”

幕僚放下車簾,張澤瓊趁機揉揉臉讓自己更清醒。

不過片刻,劉士達掀開車簾:“士達見過使君。”

“一年未見,濟時清減了。坐下說話。”

劉士達恭敬一禮,跪坐在車廂門口,垂首道:“有勞使君掛念,士達在松陽,絲毫不敢或忘使君教誨。”

“我知道你受得苦。”

張澤瓊這話一出,劉士達感動不已,口中連呼己名,情緒激動之下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說到這個,張澤瓊索性道:“今次過後,你或可得一功勞,也能離開這松陽縣。民兵都準備好了?”

劉士達這才收拾好情緒,恭聲答道:“都準備好了,現在就能出發。”

“那就走吧。”張澤瓊重新合上眼,“去遂昌盪滌鬼魅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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