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村。

方圓幾公裡都是塵土飛揚。

放眼看去,周邊幾個村全都拆遷完了,宋家村也已經拆了一半。

機器的轟鳴聲,像是在訴說這縣城的繁華。

但這一切與宋家村無關。

歷史上。

有多少個城中村、城邊村,為城市的繁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和貢獻。

但這裡面卻埋藏著無盡的血和淚。

整個宋家村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所包圍,他們不允許村民外出,也允許外人進入,動輒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有很多村民家裡連菜都沒了,都沒辦法出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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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發商要建別墅。

村民要拆遷。

表面上是好事兒,但這其中的辛酸,也只有百姓知道。

這時。

二十幾個郎裡郎當的青年,浩浩蕩蕩地走進了宋家村的中心道上。

其中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甚是顯眼。

還有幾個人扛著攝相機和拍攝儀器,有的則是拿著手機。

為首的則是班農拆遷公司老闆楊天霸的助手洪全會,三十歲左右,中等身材,穿的人五人六的,髮型油光可鑑,姿態氣吞山河。

眾人在宋家村的配電房門口停了下來。

洪全會揚著手腕兒傳達老闆楊天霸的指示精神:

“石姐,一切按計劃行事!”

“草泥馬的,這幫刁民一天不拆,他們就一天別想安穩!”

“大家努把力,爭取三天之內把宋家村全部拆完,楊哥說了,到時候給我們發獎金!大把的獎金!”

眾人深受鼓舞。

隨即。

陸續有一些村民聽到動靜後,紛紛走了出來。

人越聚越多。

洪全會一聲號令,便有兩個手下衝上去,用石頭砸那配電房的門鎖。

幹什麼?

強制拉電閘!

村民們哪能幹啊,一斷電什麼都幹不了。

幾個年輕的村民便不約而同地衝上前去,護住配電房的門鎖不被破壞。

洪全會冷笑了一聲後,便朝那婦女悄悄使了個眼色。

你們這些刁民,中計了!

你以為我真是來給你們停電的?

錯!

那婦女清了幾下嗓子,便掐著大肥腰,聲音洪亮地罵了起來:“宋家村你們這些刁民,佔著茅坑不拉屎,活該一輩子受窮,窮死你們,這些窮逼!人家開發商打算開發這裡,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兒餅,要不然你們這輩子能住上樓房?住尼瑪個B,一個個的都尼瑪鑽錢眼兒裡去了,要這賠償,要那賠償,你們怎麼不去死啊?你說你們這幫泥腿子,活著有什麼意思啊?有本事都集體服毒死了算了,賴在這裡阻礙國家發展,阻礙社會進步,浪費空氣浪費資源……”

罵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太特麼可恨了!

有兩個村裡的年輕人實在看不下去了,衝上去就煽了這婦女幾個耳光。

洪全會作為這夥拆遷人員的頭目,不僅沒讓人勸架,反而是偷偷地一陣暗喜。

直到那倆打人的年輕村民意識到:中計了。

此乃激將法!

“你,還有你!你們倆大小夥子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婦女,害不害臊?”洪全會見時機差不多了,才指使人把婦女扶了起來,然後正義感十足地說道:“我告訴你,我這都錄了證據的,你們這是煽動鬧事,毆打工作人員,要坐牢的!

之前已經因為這事兒進去好幾個了,你們怎麼還不長記性呢?文明社會,要講文明,我們是文明拆遷,懂不懂啊?”

果不其然!

十幾分鍾後,警車來了。

這兩名動手的年輕村民,被帶上了警車。

村民們一陣謾罵與聲討,有的甚至拍著大腿哭了起來。

什麼世道啊!

還有老百姓的活路嗎?

洪全會不會告訴他們,這只是自己給他們設的局。警察是假的,警車也是假的,都是他們的人偽裝出來對付你們這幫刁民的。

至此。

宋家村已經有將近十名年輕村民,以類似的方式,被冒充執法部門的拆遷公司人員控制了起來。

威懾作用極大。

這些被抓村民們的家屬,為了家人能早日出來,乾脆就同意了那相當不公平的‘拆遷協議’,並且帶頭把自家的房子拆了。

還有一些膽小的村民,也跟著簽了,拆了。

“宋家村的鄉親們,你們不要怕,我們拆遷公司也是有人情味兒的。”洪全會從一個手下手裡接過了一個大喇叭,衝村民們喊道:“這樣,我私下裡做個主,今天之內到我這兒來做拆遷登記的,我們額外給你們每戶獎勵五千元現金,過期不候喲。還有,中午的時候我還會再來,咱們現場開一個排號大會,排號排的早的,將來會按號選房,說的是你們的安置房。這個嘛,開發商承諾了,一拆完馬上建。也就是說,早拆的,好房子好樓層,任你們選。那些抗著不拆的,你們就等著住閣樓吧!”

不容置疑。

這些人的說話態度,確實比當時的曹剛他們文明多了。

但這種所謂的文明,卻也可怕多了。

然後。

洪全會便帶著這幫工作人員下館子去了。

雖然還不到飯點,但效果達到了。

鎮上某豪華大包廂。

一大桌子的山珍海味。

洪全會端起酒杯,洋洋灑灑地發表了祝酒辭:

“各位兄弟,尤其是石姐,你們辛苦!石姐挨的那兩巴掌,你們說值不值?哈哈,太值了!你們沒看見嗎,把這些刁民都給嚇傻了!”

“咱們公司老闆楊天霸楊哥,那是什麼人?那是見過大世面的主兒,跟特麼永州的那些通天的大佬都有關係。要不怎麼能從開發商手裡把這拆遷活兒給接過來呢?要不怎麼能把以前那個霸裡霸道的剛哥給趕走呢?”

“剛哥算個球!我們是文明人,不學剛哥。那剛哥就是一個粗人,就特麼知道挨家挨戶去嚇唬人家,不服就幹。這丫的懂不懂法啊?咱們要做文明人,要智取。那些刁民沒上過學沒文化,不是被咱們軟硬兼施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你們看,現在進度多快,已經拆了一半多了。剩下的那些釘子戶,現在也都是熱鍋上的螞蟻,蹦噠不了幾天了。”

“據我估算,今天那倆不長眼的小子這一被抓,那些刁民的心理防線就被瓦解的差不多了。擦!太特麼沒成就感了,我洪全會還有很多大招沒放呢,他們就……看著,看著,中午這小會兒一開,這些刁民肯定又有一大部分主動排號拆遷的,一反一正,剩不下幾個釘子戶了……”

“來吧,咱們乾杯慶祝,拆完了宋家村,獎金大大滴有!”

“……”

這邊在飯店裡胡吃海塞,歡心鼓舞。

宋家村裡卻是沉浸在一種無限恐懼的氣氛之中。

人人痛苦。

人人自危。

一張張純樸憨

厚的臉上,寫滿了滄桑。

只有幾個未諳世事的兒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照舊在一處空地上,踢著鍵子,投著沙包。他們臉上那天真無邪的笑容,更是撕扯著宋家村幾代人的心。

孩子無罪。

有罪的是那喪盡天良的強盜!

一些個村民垂頭喪氣地聚在一處廢墟的門口,有的蹲著,有的站著,還有的倚在那破壁殘垣上。

“這些人心思太毒了,胳膊肘總歸擰不過大腿啊,實在不行……拆吧。唉。”

“拆?怎麼拆?我們三四百平的平房大院子,才賠三四萬塊錢,到時候分了安置房,我們還要再貼幾十萬去買,誰能出的起這錢?”

“我家更慘,兩個兒子都到了結婚的年齡,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你有人家那宋老憨家慘?老宋家沒兒子,大女兒招了上門女婿,戶口在這裡,但愣是沒人家的房子。不給分。”

“宋老憨才不叫慘,陸家才是真的慘!”

“是啊,陸義那一家都是外來戶,賠償款,安置房,一樣也沒人家的,這以後讓人家一家人怎麼過啊?”

“對了,那陸家的兒子不是挺有本事嗎,上回把那什麼剛哥都給揍了,他人呢?”

“是啊我也納悶兒,陸家人都幹嘛去了?”

“還能幹什麼,躲起來了唄。這回那楊瞎子可不比剛哥,人家既能文也能武,這隨便用個手段出來,咱們就讓人牽著鼻子走,陸家興許也是怕了。”

“……”

澀澀的議論聲。

擋不住滾滾的歲月。

更擋不住歷史那殘酷的步伐。

村口。

風塵在空中肆意地飛舞,幾臺威武的挖掘機整裝待發,挖掘機司機們正躲在一棵大樹下,抽著煙嘮著小嗑。

幾個巡邏的小夥時而來回走動,時而聚在一起閒扯淡。

這些都是拆遷公司的工人。

他們封住的。

不僅是宋家村男女老少的自由。

還有天地良心。

老闆楊瞎子給他們定的口號有兩個。

一個是:寧讓村民餓成狗,不讓他們到處走;

另一個是:哪怕地震大風起,不讓外人進村裡。

除了口號。

還有嚴防死守雙管雙控:

管住村民的嘴;

管住村民的腿;

控住村民的網;

控住村裡的帶頭鬼。

村口的幾棵老樹,隨風輕輕地舞動著枝丫,發出一陣陣淒涼的沙沙聲。

它們阻攔不了強盜的步伐,只能眼巴巴地望著遠方,以痛徹根底的肢體,去召喚一位來自神秘世界的英雄,掀起一段可歌可泣的血雨腥風。

陸平和曹剛驅車趕到村口時。

風更大了。

樹也晃的更厲害了。

仰望這世界,有多少人被金錢和利益迷了眼睛,燻了心?

車子被迎面而來的兩個青年小夥抬手攔下。

豪橫的年輕人。

攔路虎。

他們揮舞著沾滿罪惡的雙手時,竟然還都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彷彿在說: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栽,要想進這村,有理有錢你也別進來!

陸平扭頭看了一眼曹剛,頓時覺得他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混蛋。

跟這個楊瞎子比起來,曹剛算是善良多了。

誰給他們的權利?

敢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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