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保羅,你知道這臺琴的來歷嗎?”

“具體的不清楚,不過據說是從一個西西里島的商人那裡買來的。”

“你見過有人用過這臺琴嗎?”

“沒有,它已經不適合錄音或者上臺了,擊弦槌和琴絃已經過度的老化了,沒有人願意承擔風險去修整它,畢竟是個老古董。”

“說得有理。”秦鍵嘆了嘆,“保羅,你知道克里斯嗎?”

“一個鋼琴工匠。”

“一個鋼琴工匠,”秦鍵一字一字的重複著保羅的話,片刻,“或許他還是個作曲家。”

“這不矛盾。”保羅笑了笑,“你想試試這臺琴嗎?”

良久過後。

“不了,”秦鍵凝視著鋼琴良久,轉身笑著搖了搖頭,“我們走吧,去試試那臺施坦威。”

“那太好不過了,秦鍵先生,說實話我對近距離欣賞你的莫扎特很感興趣。”

“要知道我每年都會給數不清的演奏家做翻譯工作,有幸私下聆聽過很多莫扎特的近距離表演,不得不說,離開了舞臺裝飾的環境,他們的音樂並沒有我期待的那種東西。”

...

二人說笑著離去。

留下了身後的黑色鋼琴繼續安靜的在角落裡放置著。

就如它荊棘花雕紋旁的小字牌上面的字跡記載。

‘被遺忘在角落的鋼琴發明者———克里斯.弗里昂’

‘1731’

...

停在了那臺施坦威鋼琴前,秦鍵支起了琴板的支架,“或許我也會讓你失望。”

保羅道:“我覺得不會,我的感覺向來很準。”

秦鍵坐到了鋼琴前。

看著眼前的黑白分明的鍵盤,彷彿一晃,他的思緒一個瞬間又回到了身後角落裡的那臺黑色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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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只是一個巧合,也或許不是。

但不管是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些東西就一直就在那裡,只是自己湊巧今天碰見了。

如果沒有華韻賽,如果沒有莫扎特大賽,如果沒有維也納之行,如果沒有得到一個驕人的成績,太多的如果都可能導致自己與今天失之交臂。

那樣的話,自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坐在這裡,就更不會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現在來看,雖然不可避免的會浮想聯翩,畢竟發現了就是發現了,但眼下並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

或許只是自己的多慮了而已。

想到這裡,秦鍵內心平靜了許多。

似是不再有所顧忌,他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準備好聆聽姿勢的保羅,大方地伸出了雙手,笑道:“保羅,有什麼想聽的莫扎特曲目嗎?”

“這得容我想一想,”保羅仰頭琢磨了起來,苦思冥想了片刻,說道:“k310的第三樂章吧。”

K310第三樂章。

小急板。

保羅的話音剛落下,秦鍵的手指便動了起來。

湍急的小調旋律,帶著它不該有的明亮色彩在幾十架鋼琴之間飛快的流動了起來。

秦鍵深知,這是莫扎特最擅長的小把戲。

如果按照調式色彩解讀的話,就會陷入一個陷阱,永遠爬不出來。

莫扎特不悲傷,即便是色彩陰鬱的小調作品。

隨著秦鍵的演奏,保羅不由走進了這段旋律中。

他喜歡k310第三樂章的旋律,他沒有聽過如此的莫扎特小調。

音樂流動著。

...

...

這邊有人開始了演奏,另一邊有人剛剛停了下來。

段冉扣下了琴蓋,這並不代表她的今日練習結束了。

她向來是一個喜歡制定計劃,並完成計劃的人。

距離她今天的練琴目標還差三個小時。

只是她需要休息一下,可是當她停下來之後,她發現那些被音樂旋律擠到角落裡的負面情緒再一次湧上,尤其是在看到黑白相間琴鍵時。

所以在這個休息的過程中,她不想看到鍵盤,她儘量地在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近來的狀態不好,這一點從她暴躁的琴聲中就可以聽的明明白白。

她知道問題的根源,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那種無助感,就像拿到了一首無從下手的複雜作品。

雙手扎進了頭髮,她沉默的雙肘支撐在了硬邦邦的琴板上。

就在這時。

一聲輕輕的叩門聲響起。

“抱歉,我可以進來嗎?”

接著門外一聲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段冉沒有反應,像是沒有聽到。

一分鐘過去

輕輕地一聲門鎖開啟的聲音,男人走了進來。

看著鋼琴前的憔悴身影,男人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距離航班只有四個小時了,你不需要收拾一下嗎?”

段冉依舊沒有反應。

男人搬了一張椅子坐到了她的身旁,頓了頓,說道:“雖然你閉口不談,但是你最近的狀態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好。”

“我想說的是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應該嘗試著主動去面對,而不是一個人坐在沒人的地方自我封閉,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途徑。”

“你很在意他?”男人突然問道。

話到這裡,並不突兀。

段冉緩緩的點了點頭。

見段冉的反應,男人嘆了嘆,“那段影片我也看過,說實話,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甚至我得誇誇他,那的確是一幕精彩的演出。”

“有戲劇衝突,有巧妙的安排,演唱者非常出色。”

“但是我想你得清楚一點,我們都是和舞臺打交道的人,所以我們是最能區分臺上和臺下的那群人。”

“在我看來他們只是為了尋求舞臺上的一些戲劇效果。”

“僅此而已。”

他的語氣裡沒有安慰。

“如果你覺得舞臺上的某一幕刺到了你內心深處,讓你一時間無法分辨一些狀況,你為何不去當面問問他呢?”

“或許實際情況和你想象中完全不同。”

緩緩的,段冉抬起了頭,無助的眼神像是再尋求著某種幫助。

“如果對此你有什麼疑問,為何不當面去問問他?”

男人輕輕的拍了拍段冉的肩膀,“雖然在你的面前我沒有任何資格談論關於感情的問題,但是你已經長大了,我想告訴你,任何時候感情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你足夠優秀,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你在意的那個人,他更優秀。”

“他天生屬於舞臺。”

“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這一點。”

片刻。

“好了,”男人看了看錶,“現在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個小時四十分,你可以選擇繼續練琴或者出來吃點東西,你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

“如果有別的需要,收拾好東西,我在車裡等你。”

說罷,他離開了臥室。

...

段冉輕輕的吐了口氣。

良久,她從鋼琴前站了起來。

走到了鋼琴前,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耳邊一直縈繞著那句‘任何時候感情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漸漸的。

她目光中多了一絲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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