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死人一般貨色?

春昭不大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會以為這群衣著普通的人都是武道修為碾壓他的高手。可這執事大人的話,怎就好像事情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白髮老者自後邊的獨輪車上取下一根扁擔,隨後手掌用勁,扁擔成了碎末。

這扁擔裡頭竟藏著一把三尺出頭的劍,這把劍並不光鮮亮麗,反倒看去好似年歲悠久,透露一絲絲古色。

白髮老者將劍握於手的剎那,身後那一眾自這小小獨輪車各個地方取出樣式不同的劍,也都握在了手中。守城將士見這場景,生怕局勢不對也都利刃出鞘,圍成個圈將這一眾人困在其中。

淚無聲不由眉頭微皺,戴著面甲,旁人看不見。可他那雙滄桑眸子裡透露出的擔憂,尋常人也能看得出。

不說自己能否同這些人對抗,只說他憑一己之力,也能衝散這些守城將士。雖說不能將這些人殺盡,但要來去自如,也不是難事。

“你們且都退下,守住城門,護住百姓才是職責。”

尋常將士不知道這黑衣童子什麼人物,可像守城校尉這種,哪會不知道這位大人,身份有多尊貴。

既然這位大人發話了,守城校尉也開始命令那些將士各司其職,不要亂了馬腳。

白髮老者看到守城將士這般動作,也是撫須而笑,道:“小友,當真是在俗世江湖呆久了,不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麼?”

淚無聲將劍一橫,此刻多希望自己右手所握是那把長劍如歌,而左袖之中,藏著那把漆黑金色紋路的短劍黑山風鶴。

若這一雙長短劍在手,這一眾人,怕也不用擔心。

可想法終歸只是想法,自己手上這把黑劍,還是太過尋常。

“三王子麾下,玄武戰將葉光紀在此,誰人膽敢上前受死!”

三王子?

玄武戰將?

守城將士大都年輕,不曉得這些個什麼意思。

淚無聲相信這白髮老者明白玄武戰將意味著什麼,白髮老者也是剎那發愣,隨後哈哈笑道:“怪不得小友,不,該說同道了。你能認出我等,這般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可惜啊,三王子終究是過去年代,四象戰將,也都該沉沒歷史之中了。”

“試試就行。”

淚無聲左手抬起,將面甲緩緩揭下,負在後腰。

語甫落,黑衣動,寒芒隨光影,血落人不知。

“來犯臨城者,殺!”

僅此一劍,白髮老者被斷一臂,斷的那臂,還是握劍的右臂。

白髮老者看著手臂分離,疼痛遠不及那驚訝程度。怎會料想,這玄武戰將威能,不下傳說當年。

白髮老者身後一眾也都有了動作,招式各異,目標如一,就只有面前這黑衣童子。

若是單打獨鬥,淚無聲倒不懼,可面對這一眾能力不差的高手,著實得步步當心。

昔年三王子麾下四象戰將,青龍善運籌、白虎勇無敵、朱雀好群鬥,而玄武,動靜人不知,能夜裡若鬼魅,又能白日刺人,人莫能見。

可畢竟那是昔年,人不復年少,縱然自己不是一般凡間武者,也曾人間鮮有敵手,但,到了最後還是會敗給時光。

砍去白髮老者那一劍,雖說平淡,但耗費頗大。又遭一眾劍客圍攻堵截,淚無聲自覺這般折騰下去,自己遲早被耗死。

若是催用易水寒的功夫,怕也只能和這些傢伙打個平手,但車輪戰後,落敗飲恨的終究還是自己。

伯樂已不在,千里馬畫地為牢。

他日蹄踏牢籠,要世間良駒看看,何為神駿。

“黑山無常道,陽人去不還。”

淚無聲與一眾劍客拉開了距離,嘴角勾起,露出一個詭異笑容。看他眼睛,血絲密佈。

“龜蛇踏冥途,奉魙開殺劫。”

看他眼睛變化,殺意瀰漫,白髮老者即便斷臂也不及見到這雙眼睛威懾所帶來恐懼的十分之一。

黑影再化無,白髮老者卻察覺不到淚無聲方位。等餘光瞥見,已經在自己右方三四丈外。隨後聽到一聲慘呼,他身側一個壯漢右手緊緊握著自

己左腕。他的手掌,竟被整個切落。

再盯向那雙眼睛,血絲程度又添幾分。

“天地泯正氣,妖鬼逆陰主。”

話落,明明就看著淚無聲站在那,可那身影竟又漸漸變淡,直到徹底消失。

白髮老者開始慌了,他左右搖頭,還是餘光瞥見,淚無聲在了他左側後方。還是那雙眼睛,紅多白少,瞳孔擴大。那樣子,活生生像個吊死鬼。

又是一聲慘呼,還是那個沒了左手掌的壯漢,他的左小臂也已經被整齊切斷。那個大漢肉體疼痛,心裡更苦,為何一次兩次,遭殃的都是自己。早知如此,就不該站在長老身側。

也是淚無聲這等恐怖如鬼神的氣息,原本圍觀的百姓哪還敢同上次漁樵耕讀進城時候那樣看戲,早早散去,躲得遠遠的。

大多數人離去,可總有些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就在一些犄角旮旯地方偷偷摸摸。

“俠義踏歌行,不於蒼生顧。”

聽到淚無聲又念了一句,不說白髮老者同那悲慘的壯漢,其他劍客也都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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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恐懼不去面對,並不用處。

又是一聲慘呼,那個壯漢實在心裡苦,他的剩餘左臂,沒了,齊根沒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等折磨羞辱,當真不是正經人所為。

淚無聲這次從一眾劍客正面十來丈位置慢慢走來,手中劍一甩,甩去劍上的血。

“可還要繼續?”

淚無聲沒繼續唸詩,他這一問,白髮老者竟減了幾分恐懼,好似發現了什麼。可淚無聲的那對眸子,已經徹底血紅,瞳孔縮小,如一個褐色珠子落在了血灘中。

白髮老者看了看自己右側一個俊秀少年,只是微微笑,也不說話。

這俊秀少年自一眾劍客中走了出來,反手握劍,不著急出手,反倒恭敬有禮先行作揖。

“前輩為同道,自知人間不值得,可前輩所為,太過咄咄逼人,得罪!”

俊秀少年又正手握劍,擺出一個進攻姿勢。

淚無聲身子未動,不是他不想,是他實在不擅長持久作戰。身體機能剎那爆發,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可那之後,總會有那麼點時間身體虛弱乏力,任人魚肉。

俊秀少年不給機會,一劍遞出,風起雲動,這劍威壓,如洪荒巨獸襲來。

“光紀,接劍!”

聲傳來,兩道寒光自遠處射來,直直飛向淚無聲。

這聲音,淚無聲太過熟悉,也太過喜歡。右手一鬆,手中黑色寶劍落地。隨後雙手朝上一舉,白光至,手握緊。

再看,淚無聲手上已經握了一長一短兩把劍。左手短劍通體漆黑又有金色紋路裝飾,右手長劍明亮如雪,聖潔無比。

俊美少年不知雙劍什麼名堂,自顧自的,只為劍殺這黑衣童子,早早了事。

長劍相對,金屬交接聲響,雖個子差異,可雙劍相持難分勝敗。俊美少年還要變招,卻覺脖子一涼,又漸漸溫熱。

只覺身體乏力,眼睛打暈,向一側傾斜,最後閉上了眼。

而淚無聲,則保持那個長劍相抵,短劍奪命的姿勢。他的眼睛已經恢復明亮,不再鬼神赤瞳,異常恐怖模樣。

淚無聲的語氣有些不屑,可聲音如他,即便溫柔,也是難聽。

“玄武戰將葉光紀再次,誰敢上前受死!”

白髮老者自知不是對手,只得令人收了俊美少年同最初那個絡腮鬍中年的屍首,草草離去。

來時平凡,走時狼狽。

回首兇狠一眼,不帶言語挑釁。

惹怒仙人,終究難逃一劫,再多容你幾日得瑟。只可惜啊,死了兩個門人,廢了一個好苗子,得不償失。

等這一眾劍客都離開了金陵城,淚無聲再難堅持,撲通一聲,正面摔倒在地。旁人想要扶住,可沒那一步縮地的本事,終究只能看著他倒下。

春昭也稍稍緩了緩,舒服了些。身子終究廢了一半,走路也是拖著一條腿走。等他走到淚無聲身側,一個白衣女童已經蹲在了淚無聲身側。

春昭打算行禮,被白衣女童一個手勢阻止。

“今日

起,你無須再參與門中事物,就在門中好生修行,我會不定時去指點。”

春昭愣了,天地笑這位執事大人是在同自己說麼?隨後,他內心狂喜。

若是讓旁人知道了春昭的身份,也會納悶。怎的諸葛劍聖的弟子,學劍還要跑到金陵王的地盤,這不是打諸葛劍聖的臉麼?

可旁人畢竟是旁人,也正是因為春昭是諸葛丁的弟子,所以他不會從諸葛丁地方學劍,也不會從暮寒樓其他人物,例如黑白無常這兩位江湖大佬地方學劍。

等淚無聲醒來時候,自己躺在了床上,高床軟枕,頗為舒適。

他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自然是他多年搭檔又同病相憐的天地笑。天地笑看到淚無聲醒來,是又喜又氣。

就聽天地笑埋怨道:“都一把老骨頭了,還不安分,你是多著急尋死啊?”

雖是責怪,可淚無聲卻是滿臉笑意,若此刻自己的聲音能好聽點,那解釋同安慰人的話才能說得更令人舒心。

淚無聲開了口,聲音依舊沙啞又刺耳,好在對方是天地笑,相處了不知多少年的笑笑,她也早早習慣了身邊人這頗為特別的聲音。

“那些人,不該來。三王子當年仁慈,沒有徹底將黑山從大鄴帝國的版圖上抹去。本以為那些人會安分,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天地笑也是嘆了口氣,道:“可你畢竟是黑山出來的,而我,也是你從黑山撿回來的。”

“即便如此,可黑山終究是黑山,黑山的人也不可能轉變性子。”

天地笑突然噗哧一笑,淚無聲看著納悶,隨後聽了天地笑的話,也是尷尬萬分。

“誰說黑山的人不可能轉變性子,你不就跟在三王子身側,跟著你那三位歃血為盟的哥哥姐姐,轉變了性子麼?”

是啊,三王子,還有大哥靈威仰,二哥白招拒,三姐赤熛怒,還有那個冒冒失失頭一遭上戰場就丟了命的五弟含樞紐。他們從前的身份如何,除了三王子清楚,兄弟姐妹五人從不會互相查探。

那時的日子,雖說真真正正將腦袋懸在了褲腰帶上,可即便如此,如何令人不懷念呢?

“笑笑,你懷念以前的日子嗎?”

淚無聲突然這麼一問,天地笑不知該如何回答。沉靜許久,天地笑才搖了搖頭,道:“雖說與他們一道的日子瀟灑是瀟灑,但那終究不是長久。那時我們七人,死了五個,殘廢一個,如果不是你,我也早早就死在了黑山。你怎的會突然這般問?”

淚無聲嘆了口氣,道:“不知怎的,有些心神不安,總覺得三王子那個年代的混亂又要來臨。”

天地笑則噗哧又笑出了聲,道:“這些都只是你的胡亂猜測,那個年代的混亂有混亂的先然條件。你今日不過遇到了一群同道,你真以為像你們這樣······”

天地笑話到一半突然打住,她小心翼翼看向淚無聲,自知說錯了話,也是有些小臉微紅。淚無聲則呵呵一笑,好似毫不在意。

“是啊,像我們這樣的仙奴,哪裡會有這般多。應當是我多想了,再說,那群人連我都打不過,更不提能讓時代混亂了。”

天地笑也強顏歡笑,附和著“就是就是”。

話是這般說,淚無聲依舊心事重重,可又沒法讓情緒浮在臉上。

仙奴,仙奴!

正如天下劍宗分天上仙人和地上的武夫,地上武夫雖不願這般說,可終究他們只是天下劍宗在俗世的奴僕。

淚無聲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在遇到三王子之前的人生。

他太清楚他們這一類人的能耐了,因為他們這一類人得到了仙人們一丁半點的指導,要滅殺同等境界的俗世武夫,並不會太難。

更有甚至,曾有洪荒初境的仙奴虐殺鴻蒙二三重境的高手。

“笑笑,我在想一件事,可想想,好似不妥。”

天地笑聽到淚無聲轉移了話題,馬上詢問什麼事情讓他為難。

“若我們離開了易水寒,在那之前我將仙奴的一些修煉法門交與易水寒,或能助易水寒多出幾個同等鴻蒙的高手······”

“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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