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馬恩慧的暖閣裡一片死寂。

朱文奎癱坐在床榻邊,一張臉蒼白的毫無血色,整個腦子更是懵的,被馬恩慧攥住的手不住在顫抖。

他剛從自己母後嘴裡聽到了句什麼?

殺了他!

自己的母后竟然授意自己,殺死朱文圻?

這可是殺人,還是殺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啊。

別說殺朱文圻這個手足兄弟了,就是換一個平民百姓讓他朱文奎殺,他朱文奎也萬不敢做這種事。

自家老爹那是什麼脾氣?

但凡自己幹出草菅人命的事來,四二式燧發槍裡的子彈,就能打進他朱文奎的腦袋裡!

他爹甚至都不會去刑場看一眼,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掉!

“娘,這事做不得啊。”

朱文奎回過神,反手握住馬恩慧的手,話音都顫抖了起來,搖頭的功夫嘴唇都在哆嗦。

“千萬別說這話,萬一傳到父皇耳朵裡,你我娘倆都完了。”

“你在怕什麼?”

馬恩慧閉著眼睛,沒有說話,而是扶著床榻站起來,走到一旁,身後朱文奎緊緊相隨,疑惑道:“母後,您這是做什麼?”

沒有理自己的兒子,馬恩慧拉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對絕美的手鐲。

“這是很多年前孝慈高皇后所戴,我嫁你父皇的時候,太祖皇帝賜給我的。”

說話間,馬恩慧突然揚手,將其中一個手鐲摔在地上。

啪的一聲,頓時摔的粉碎,驚得朱文奎睜大了眼睛。

如此貴重的物件,就這麼被自己老孃給碎了?

“現在,就剩這麼一個了。”

馬恩慧連看都沒有看地上的零碎,彷彿那價值連城的配飾只是一堆垃圾般,將僅剩的一隻手鐲放到朱文奎的手裡:“好了,它的價值已經比方才的一對更高無數倍。”

一瞬間,朱文奎便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馬恩慧的意思。

如今這天下,只有朱文圻無限的接近皇位,因為朱文圻就快要捕捉到朱允炆心中對接班人的要求。

而等到朱文奎透過朱文圻弄清楚之後,那這天下就是兩個夠資格的接班人。

只要朱文奎殺掉朱文圻,那他就是這僅剩的一隻手鐲。

朱允炆不會捨得懲罰朱文奎的。

即使明知道就是朱文奎害死的朱文圻也只能忍下來。

因為這個國家,總得需要一個接班人。

“一邊是至高無上的皇位,一邊是兄弟之情,你大了,自己決定吧。”

馬恩慧復躺回鳳褟,閉眼揚手:“去吧,自己好好想。”

朱文奎頓首哭了幾聲,再抬頭擦去眼淚,什麼話都沒有再說,拿著那唯一僅剩的一隻手鐲躬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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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裡一片安靜,僅剩偶爾間馬恩慧的輕咳。

隨著日落西山,夜幕壓下,一切都將被遮蓋。

但就如平淡的海面一般,一時的風平浪靜只是為了醞釀更大的驚濤駭浪。

朱文奎離開南京的那天,有兩雙眼睛,都在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

這次調研組的規格屬實不低,除了朱文奎這個大皇子擔任的組長之外,兩個副手也都是大名人,一為胡嫈,也就是當年處理朝鮮問題的主官。

另一人叫王與準,當年與朱文奎同為湖畔一期的同窗學員,如今也是三品的侍郎銜。

其他的組員,幾乎都是工部和通政司抽調的能吏,加上幾個翰林院深造的精英學子。

調研組一路出北京乘火車抵達天津,走海路一路南下,便是直直抵達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

曾經的大明故都,如今直轄府之一的南京府。

可以說目的性已經非常明確了。

只不過朱文奎可不會上來就直眉瞪眼的奔著自己那幾年未曾蒙面的二弟就去,他抵達南京的第一站,應付一下南京知府衙門的接待後,先登了一個必須要登的門,見了一個必須要見的人。

那就是大明第一任總參謀長,燕王朱棣。

“文奎見過四叔祖好。”

手裡拎著幾箱子補品,朱文奎輕車簡從就摸了過來,在已經輝煌不在,多少顯得冷清許多的燕王府後院裡,見到了早已滿頭華髮的朱棣。

後者雖然已是老態盡顯,但這精神勁可是不遜當年。

退下來的這幾年,看得出來朱棣仍舊沒少舞刀弄棒,後院裡十八般武器擺的分明,加上幾個定靶和練刺刀用的稻人,這後院,實有幾分肅殺之氣。

“喲,文奎來了。”

朱棣這會正忙著逗弄一個小不點,聞聲抬起頭,便是看到了朱文奎,老臉上露出了笑意:“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咱這南京城要啥沒有。”

隨手將東西遞給上來接的一個老管家,朱文奎走到近前也是寒暄兩句,而後看向這繞著朱棣膝下摸爬學步的小家夥:“這是祁鎮吧。”

“嗯對,瞻基的兒子。”

朱棣呵呵一笑,輕輕踢了小祁鎮一腳:“這是你文奎伯伯,叫人。”

“咿呀。”朱祁鎮瞪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眼朱文奎,有些口齒不清的喊了聲‘爸爸’。

這可把倆人都逗笑了。

“是伯伯不是爸爸。”朱文奎蹲下身子,笑道:“波喔伯。”

熟料朱祁鎮看了兩眼朱文奎,卻是一扭頭,爬回了朱棣膝下,沒做回應。

“這小東西,還怕生。”朱棣笑罵了一句沒出息的東西,而後就讓老管家把朱祁鎮抱走,自己引著朱文奎往堂內走。

“這次你來南京,是不是陛下交代了要辦哪些事。”

坐定下來,朱棣便開口問了一句:“有需要孤幫忙的地方,你可以儘管開口。”

“先謝過四叔祖了。”朱文奎嘴上謝了一句,而後才言道:“這次來南京,是內閣交辦的事情,父皇那裡只讓文奎替他問您一句身體近來可好,又說等您有時間,可去北京,他和鄭叔叔都想您了。”

一句話,讓朱棣有些感動,也是老人了,本就傷春悲秋的歲數,加上朱文奎話裡提到了鄭和,就更讓朱棣憶起多年故事。

“會的會的,再過兩年瞻基的工作都穩定了之後,我這把老骨頭要還能動的了,就去。”

應下了這邀請後,朱棣又說及了正事:“內閣交辦了哪些事啊。”

“說是工部打算改制,讓我挑頭弄了個調研組,說看看江南六省的工業、工廠和工人現狀,有沒有哪些需要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

朱文奎如實道來:“最好呢,多看看這江南幾省,畢竟您也知道,江南一地,牽掛中央超過六成的財政,是財稅重地。

何況之前因為五軍府裁汰的事,又鬧過東南軍區跟中央不是一條心的亂子。”

話裡唸叨到了五軍府,朱棣的臉色多少有些不太好看,半晌才嘆了一句:“當年都是出生入死為國獻力的老兄弟,現在受此事,一個個的身體也都不好。”

對朱棣的感慨,朱文奎沒法接話。

他總不能數落朱允炆吧。

“罷,都過去的事了。”朱棣的情緒來去很快,又鼓勵了朱文奎一句:“既然這次是內閣交代的差事,你要好好辦,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跟孤說,南京這地界,孤的臉還是有用的。”

“可不敢勞您費心。”

朱文奎謙遜了一句,拿起茶壺往朱棣的杯子裡續上茶水,放下的功夫說道:“哦對了,問一下四叔祖,這幾年,文圻在南京可都還好。”

這一聲,朱棣剛端起杯子的手便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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