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迤邐不知多少裡的龐大隊伍,正緩慢行進在由南京通往北京的京道之上。

旌旗招展、甲冑森然。

而在隊伍的核心,則是一架巨大無比的車輅。

足足由十二匹高頭阿拉伯馬拉動,車廂之巨大,堪稱地表移動的宮殿。

可著全大明有這般出行排面的,也就一個朱允炆了。

皇帝出行,本該是五輅,即為排場也為安全,太祖廢金、革、象三輅,定出行規製為玉輅、木輅和九龍車,後九龍車廢,木輅改為兩架,一架通體塗丹。

到朱允炆這,排場簡單卻更佔地方了。

原本被廢的九龍車不僅撿了起來,還變成了十二龍車。

其實這東西就跟天子的冕服一樣,扔在皇宮裡一年都不見得用的到一次。

這是朱允炆第三次坐這般豪氣的天子駕輅,但拉車的馬都換了兩代了。

所謂的花銷,可能也就是用到的時候,幾個宮娥、宦官拿著抹布仔細擦拭一遍,去去浮塵。

上好金絲楠造的車廂,只要保養得體,十幾年還不至於蠹爛。

除了龐大的統一制式裝備的京軍之外,便是時刻圍在天子駕輅旁的錦衣衛。

大軍走京道直達北平,而後轉山西,不走民間小道。

主要擔心走到泥濘地,大軍遇到危險,匆忙間無法提速,那可不行。

“現在到哪了?”

車廂分內外兩層,裡間是朱允炆和雙喜主僕二人,外間有隨行負責的起居注和隨時記載皇帝一言一行的翰林朗,以及幾名大漢將軍。

秘書班加安保班。

雙喜開啟窗戶,一扇厚厚的小木板,探頭出去問了一句。

“到鳳陽府徐州地界了。”

一句鳳陽府讓朱允炆驚愕了一下,而後笑道:“本還以為要過些日子才能見到奎兒,沒曾想這麼快。”

天子聖駕至徐,徐州的官員不接駕可不行。

雖說鳳陽府治在臨濠,亦稱中都,不過皇帝出行的路線是提前商量好的,都知道皇帝要從徐州過,就算見不到,那也得目送著離開。

如果朱文奎不願意來接駕,那風陽府的官員就該懷疑朱文奎的身份了。

稍作易容,還姓朱,只報是秦王世系。

宗親當官的不在少數,誰能認得全,啥時候朱允炆要把朱文奎的畫像也擺到明堂之上的時候,天下的官員就能認出來了。

朱允炆沒有關上車輅的小窗戶,遠遠的眺望著霧氣藹藹中的徐州城牆,和那一片影綽綽的黑影。

“大軍停一下,召鳳陽知府來面聖。”

車輅外的錦衣衛應了一聲,忙策馬跑了出去,不多時再回來便已是兩騎了。

“臣鳳陽知府朱志垣參見吾皇聖躬安。”

朱文奎,現在的朱志垣倒是客氣至極的在視窗處問了禮,便聽到他爹的聲音。

“上車,再凍著你。”

前者樂麼滋的快步登上車輅,走進裡間給朱允炆磕了記響頭。

“父皇聖體可好。”

朱允炆把自己這個大兒子拉起來,先是摟進懷裡筆劃了一下,隨後放開上下打量起來。

“長成大小夥子咯,都到朕的鼻樑子,離了南京幾個月,確實有點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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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肯定了一下自己兒子越長越俊,隨後朱允炆才說到自己,擺手:“你爹我還是老樣子,天天呆在皇宮裡就剩下跑跑步、騎騎馬,都快生鏽了。

不說朕了,你小子這也做幾個月知府了,水深水淺摸清楚了沒?”

不問工作的成績如何,倒是先問了這麼一句。

朱允炆壓根就沒打算自己兒子能夠一上來搞出多少成績,能把鳳陽府上上下下的官吏情況、山頭圈子弄明白,這就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差不多。”

朱文奎撓頭,說了個自己也沒底的回答。

看到文奎這幅德行,朱允炆心裡就知道,差不多那就是還沒完全掌握。

剛打算開口,眼角的餘光瞥到正在挪步向外的雙喜,便喊住:“我們爺倆聊天,你不用避諱,留這吧。”

雙喜抬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皇爺跟殿下父子情深,奴婢看著也是心裡開心的緊,怕御前掉淚煞了風景,平白衝了皇爺見到殿下的舐犢之情。”

朱文奎只當雙喜是念及他自己三十多歲還是個閹宦有些觸景生情,也開口勸慰道:“孫公公見外了,那麼多年,我們這些做皇子的尚幼,父皇又一直勞心國事,倒是讓你一直伺候著,我跟文圻從來沒拿你見外過。”

“真是折殺奴婢了。”

看著雙喜在那抹眼淚,朱允炆哈哈一笑,招手:“來來來,看你那點出息。”

等把雙喜喚了回來,朱允炆才轉頭看向朱文奎,繼續剛才的話頭說道。

“鳳陽情況複雜,徐王系也在這,你也知道,這是孝慈皇奶奶的孃家,雖然徐王藩爵到太祖外舅那一輩無嗣而終,但幾個閨女都還在,最差的也是個郡主,朕見了還要喚一聲姨祖母,他們的孩子都是朕的外表舅、外表姑。

你掛著秦王世系的身份來到的這,畢竟不是朕的兒子也不是大明的嫡長子,他們有的時候給你一點阻力也很正常,這樣也能鍛鍊你的能力。”

面對朱允炆的安排,朱文奎自然是一百個心服不敢置喙,只老實的坐在下手點頭:“請父皇放心,孩兒省得,一定不敢懈怠。”

應和完,朱文奎便問了一句:“聽說父皇聖駕山西,可是西北邊塞出了什麼大事?”

“漠庭風調雨順,我漢民三部戶丁猛漲,穩如泰山能有什麼問題。”

朱允炆大笑,一臉的喜不自禁:“莫成把他做夢都想搞出來的蒸汽機弄出來了,打算在山西實驗,朕這知道了也是按捺不住要去看看啊。”

“蒸汽機。”

朱文奎嘴裡唸叨了一遍後也笑:“父皇多少年前就說過,此物是國之重器,在兒臣印象裡,可是只有新炮製出來後,被父皇誇過國之重器呢。”

工部的蒸汽機研發司朱文奎不是沒有見識過,不過是一臺噴著白霧的鐵殼子罷了,能算的上跟新炮媲美的國之重器?

“兩者的核心一樣,方向不一樣罷了。”

朱允炆如是道:“一個是殺敵,一個是利民,各有千秋,等此行回來,我便讓莫成在南京也搞起來,到時候你可以隨時來看。”

這就算是下了逐客令,朱文奎也知道,聖駕不能在一個地方耽擱的太久,這樣不安全,對護衛的軍隊也不負責任。

當下便起身告退:“既如此,兒臣遙祝父皇山西見喜。”

身形轉了一半,朱文奎又折了個,拱手:“父皇不恩見一番鳳陽官員了嗎?”

“你小子。”

朱允炆笑指,而後搖頭:“想讓朕給你站臺撐腰,門都沒有,你要是能擺平徐王府,就算你鳳陽的鍛鍊透過了,去吧。”

揮揮手,朱文奎老實離開,不多時,朱允炆便從車窗的位置,看到了自己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

耳邊響起雙喜的不解。

“皇爺就這麼把大皇子一人扔在這鳳陽了?那...”

“讓他新官上任,燒了吧。”

不等雙喜說話,朱允炆一把推上木窗,放下窗布,連聲線都清朗了許多。

“走,看蒸汽機去。我跟你說啊,朕感覺現在周身通泰,甚至一度恍惚年輕不少,莫成此番若真是不辱使命,朕當封賞他一個流侯。”

“起駕!”

軍號震天,原本十萬如一人趴在京郊大地上的黑色巨蟒,頓時復甦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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