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燈滅,本來明亮的空間突然黑漆漆一片,誰也不能適應。摸不著、看不見、聽不到的世界,有些人會在不久後習慣成自然,有些人則會瘋掉。

不是沒有經歷過親人的離開,只是沒有親身體會到那種看著她離開,卻什麼也做不了的事情。

“天快黑了,阮沁,你回去吧,你同學們都回去了。”我說。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她,並且也答應過她爸爸了。”

“我陪你吧,老實說,我有點怕回寢室。”阮沁聲音很小。

這時,呂莎、田力、何文等人都來了。我一看見他們,眼淚又出來了。

何文抱住我說:“哭吧,哭出來心裡好受些。”

我一哭,呂莎也哭了。阮沁以前因為章玥與呂莎見過幾次面,扶她有走到一邊安慰她。

田力說:“打撈多久了?江這麼大,水流這麼急,應該不好打撈吧。”

是啊,真不好打撈。我本是住在江邊的人,經常見到打撈。何況這還是條大江,談何容易。

王典說:“這個地震到目前為止,已經死了三萬多人了,還有很多沒發現的。而且還有餘震在繼續,真是讓人心痛啊。”

我說:“謝謝你們能來,也不知道得撈到什麼時候,你們先回去吧,我還得等她的父母。”

“這說的什麼話?你是她男朋友,我們就不是她朋友了?”呂莎走過來說道。我很感動,很慶幸有這樣一群朋友。

章玥的小姨我是見過的,剛開始確定關係時,她小姨就知道了。章玥的父母不在身邊,她都住她小姨家。

她小姨、姨父是從老家趕過來的。一個省,要不了多久。

“你是怎麼照顧章玥的?”她小姨見面就給我一耳光,又說道:“當初沒反對你們談戀愛,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說完也哭了。

阮沁連忙說道:“妘夕當時沒跟章玥在一起,妘夕趕來時章玥已經掉下去了,而且妘夕當時立馬就跳下去救人了,自己都差點沒能上來。”

“那為什麼沒能救上來,你說,你說啊…嗚嗚嗚…”她小姨抓著我的衣襟邊哭邊吼。

她姨父拉開她小姨。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說什麼,我又能說什麼?人都沒了,任何語言也是蒼白無力的。

章玥父母還沒來,她就已經被撈上來了。從很遠開始打撈,先上來的是章玥,證明前面看到的那個掙扎在江中的孤影就是她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不知她知不知道我那時也在江中,不知道她會不會怨我沒先去救她。那段距離,那個時間我是能游過去的。

她是那麼的蒼白,四肢還是掙扎狀態,嘴巴還是張開的,眼睛都還微微睜開。彷彿看著我,在埋怨我。

她小姨趴在她身上哭,呂莎阮沁也在哭,我也蹲在地上跟著哭。哭的眼睛都迷糊了,迷糊到沒有力氣,只聽到有聲音在喊我:“妘夕…妘夕…”

“快掐人中…”

“先送醫院吧…”

第一次體會到暈倒的滋味,思想是放空的,白茫茫一片。

醒來時躺在醫院,打著點滴。阮沁、肖文和程剛在一旁,阮沁正講著當時的情景。

看見我醒來,肖文說:“醒啦,我去跟你搞點粥來。”然後出去了。

程剛說:“沒啥事,就是疲勞過度,你又沒吃東西,田力他們陪著章玥小姨去殯儀館了。”

“她父母來了嗎?”我問。

程剛回答:“還不知道,我打電話去問問情況。”然後走出病房。

“你不用陪我,回家吧!回寢室你肯定怕。”我看著阮沁說。她就是本地人,家也不遠。

“我陪你吧,等會就在你那睡,你睡沙發。”章玥以前常說阮沁暗戀我,我還不信,看來是真的。

“隨你吧,現在幾點了?”我真沒什麼心思想什麼。

“十一點了。你躺很久了,醫院說你太疲勞,脫水,又空腹,多吊幾針能量。”

“醫藥費誰幫我墊的?”我突然問道。

“我啊!不著還,我有錢,當我幫章玥照顧你的。”

好吧,你有錢我知道,知道你是商二代。

我沉默不說話,阮沁說:“對不起,又讓你傷心了。”

“沒事,錢怎麼能讓你出,我錢包在你那吧,你自己拿。”田力還的錢我存卡里了,手上留了三千多,應該是足夠的。

“這麼相信我啊,我說不用就不用,我真不差…”

“章玥父母下飛機了,正往殯儀館趕,你放心吧。”程剛打斷阮沁的話。

我能想象她的父母會是什麼樣,只是不能體會到他們的痛處。

火化時我沒去,不敢去,難受。

老家下葬時我去了,田力、呂莎、肖文、何文還有知道訊息的一些畫室同學也去了,她的大學同學只來了阮沁。

我沒有再哭泣,反而惹來一些旁觀者的非議,說我沒心沒肺的。

我沒去在意,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不同的緬懷方式,它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阮沁在一旁嘀咕替我打抱不平:“管他們什麼事,都一些什麼人呢。他們哪有看到你不顧一切下水救人,哪有看到你薅頭大哭,看到你心痛的暈倒。”

我說:“不要去在乎他們說什麼,真正心痛的事只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眼淚並非單單只是心痛、心疼的代名詞。有些時候,懷念、思念比起心疼、心痛更能讓人想哭。

回WH後,我對阮沁說:“這段時間我想一個人靜靜,改天再請你吃飯。”然後把醫藥費給她。

她推開:“不要,就當那天我在你那的住宿費吧,記得喲,要請我吃飯哦!”然後走了。

一個人的生活太糟糕了,這與單身、吵架分居完全不同。這也是一種失戀:失去了最愛的戀人,失去的是戀人的生命。

每天就是不想出門,別人叫我也沒用。就是一個人摘著,看書眼花,玩遊戲手抖,吃飯不多,小偷?

被小偷來煩了一次,我拿著菜刀趕出去好遠,若真被我趕到,我想我可能會砍死他。

呂莎的一個大學同學叫馮嬌,因為經常去田力那玩,而且與章玥是同鄉,所以我們還比較熟。

一天下午,馮嬌對正在打拖拉機的王典、田力、劉武和程剛四人說:“你們這是什麼兄弟?半個多月不見妘夕了,你們也不去看看,也不叫過來。”

“妘夕的性格你不知道,有點倔,他要是想一個人待著,怎麼叫都沒用。”田力回答。

“那你們就不管不問了,也不怕他餓死了,或想不開?”馮嬌又說道。

“對對對,你們去把他拉來,抬也得抬來。他一個人估計不餓著,也得精神病。”呂莎補刀。

這四人果然來了,把馮嬌和呂莎的原話對我說一遍。

“夕大人,不是小的們強迫你,兩位女皇下了聖旨了,奴才們不得不照辦啊。”田力故意搞笑。

都如此這般了,我再不去就顯得不近人情了,畢竟他們也是一番苦心。

“看你瘦成什麼樣了?”呂莎說道:“大力,待會搞點湯給妘夕補一下。”

“妘夕,事情都過去了,你就別太悲傷了,她在天上看著你呢,你說會多心疼!”馮嬌說。

“有時不是我說你,太衝動了,聽說你二話不說就跳下去了,差點上不來!那可是長江,想過你自己的父母沒有?”劉武還是那麼實在。

“行了哈!來,打拖拉機,我最喜歡跟你一隊了!你不在我和誰做對家都輸!”王典拉著我坐下。

我站起來說:“謝謝你們,兄弟姐妹們!”

這句話大家都沉默了。

晚上吃飯時,是樓下餐館做好送上來的。有排骨湯、辣子雞、水煮魚片、水煮牛肉、番茄炒蛋、酸辣藕丁。

連米飯也是店老板用盆端上來的,還有一箱啤酒。

店老板對田力說:“還是記賬吧?”

田力說:“嗯,到時一起給你。”

我起身說:“我來給!”

田力坐我左手那邊,拉住我:“又不是只記了這一頓的,你只管吃就行了。來,先喝酒!”

酒在喝,菜在吃。可我心裡挺難受的,賒菜記賬請我吃喝?我怎麼咽得下去?

我說:“大力,真沒必要這樣,隨便吃點就行了,何必這樣費錢。”他沒上班,也沒開店了,家裡又有個母親天天得吃藥。

“也就這一頓,你可別多想,再想我可不同意了!”田力對我舉杯,我喝了。

“大力,謝了!還是想說句,沒這個必要的!”

田力放下杯子:“我覺得有必要!”

“我覺得沒必要!”

“就是有必要!”田力提高嗓門。

“沒必要!”我拍了下桌子。

“有必要!”他更用力拍了下。

“就是沒有必要!”我嘶吼得喊出。

“還是不是兄弟!”他也大吼。

我一下哭了,哭著喊:“沒必要,沒必要,真沒必要。”

我哭的撕心裂肺,我哭喊:“我真的好想章玥。”

“嗚嗚嗚……”

“我如果看清楚,先去救她,她就不會死了…”

“嗚嗚嗚……”

“我如果早點過去,她也不會死啦……”

“嗚嗚嗚……”

“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了,怎麼辦?怎麼辦?”

“嗚嗚嗚……”

呂莎和馮嬌也傳來哭聲,右邊的王典不停給遞紙巾。

就哭這一次吧,只哭這一次了,以後不想再哭了,我太脆弱了。

這個城中村住久了,太多回憶。於是我搬了地方,搬到另開一個不遠的城中村,還換了手機號。

我不想再去想,實在太痛苦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