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左右看了看紙上字跡已經在漸漸消退,道:“這法子怪好,怎麼弄的?等我回去得閒了也弄幾張。”

霍雲婉笑著以手指將紙張撥到自己面前,輕吹了口氣方拾起折了丟進香爐裡,絮叨道:“好什麼呢,做來玩罷了。

也就是自個兒描兩張丟一旁當個惦記,還能送出去不成。與其給人一張白紙探查,倒不如將字寫滿,管教它認得解不得。

天底下的障眼法兒倒是多,可懂的人也多,這些神叨叨的東西”,她瞧了一眼薛凌,囑咐般道:“你可千萬用不得。”

紙張成灰發出的氣味略有刺鼻,霍雲婉掩袖咳了兩聲,續道:“要被逮住了,豈不說是欲蓋彌彰?”

薛凌亦伸手在鼻前撥弄了兩下,頷首稱了是。她本知這東西原理,大抵是酸鹹相剋之類的。此番相問,也不為著以後要用,無非是趕緊將話題從兵符上頭岔開罷了。

不過霍雲婉說的對,假如來往的信件被人拿了去,一封普通家書肯定要比一張白紙好解釋,耍這些花招,屬實自個兒給自個兒添不是。

只是,依著霍雲婉所言,東西就是圖個好玩。既問起了她,應該回答才是。見她避開不談,薛凌垂首間暗想,莫不是霍雲婉防著自個兒拿回去在壑園裡頭用。如此一來,逸白就難以留神自己日常所書。

她面色不改,隨口誇了句霍雲婉所慮周到。另道:“還有一樁事,本來我想著自己處理也可。不過來都來了,就一併說與你。吏部員外郎盧榮葦,這個人,我不想要他活著了。”

“這可巧了,怕不是皇帝也不想讓他活著了。”

“如此正好”,此答案在薛凌意料之中,就沒繼續往下追問。外頭宮人已在扣門,是時候回程了。

霍雲婉順著話匣子阿諛了一句:“天底下哪來什麼正好,還不是你黃家的事兒辦的好。我瞧你也是知道這訊息的,怎地還特意來問我一句。”

“我說與逸白來著,在隱佛寺裡找點東西,他說你廣結善緣,各家菩薩都要給些顏面。”

霍雲婉鳳目一挑,眼含春水看與薛凌道:“這可是他原話,還是你編排逗我來著。你這菩薩尚嫌來我這路遠,哪還敢奢求別的菩薩給顏面呢。”

薛凌直直注視了片刻,率先敗下陣來,討饒一般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後初一十五都來。逸白說的也有道理,你長在京中,我攏共也沒住幾年,本該事事與你商議一番先。”

外頭宮人又扣了門,霍雲婉輕咬下唇仍不肯罷休,鬧著道:“他又道理,我就沒道理了不成。辛苦不辛苦的,你抱怨兩句可是快活了,哪知我心裡頭不樂意,就好像我這裡不值當你來一般。

莫不是我與你情同姊妹,還抵不過那幾步路了?”

“抵得抵得,我要走了。不過這月十五確然是來不了了,逸白說要施藥,須得我在場”。說話間薛凌起了身。

霍雲婉跟著起了,緩緩吐了口氣,理著自己袖沿道:“那三十可要早些來,就不知道到時這裡頭戲演完了沒有。”

一聽這話,薛凌即知霍雲婉又籌謀了什麼東西,本該細緻問問,但宮人已推門進來催促。僧人來去時辰有定誤不得,霍雲婉不以為忤,輕揮了揮手示意薛凌自去便可。

薛凌好賴出了門,她本不樂意和霍雲婉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交情,且心下急的很。兵符紋樣如蟻蟲橫行,描了即便只記得大概。若立時重繪還好,耽擱久些不知要忘多少,這蠢貨還在這廢話連天。

眼見得門開了,當即施了佛禮,歸入慧安師太一行人中。這一路上,薛凌不作它想,只顧著在腦子裡一遍遍回去紋樣銘文,反倒走的沒那麼難熬。

薛瞑一直在隱佛寺等候,除卻接薛凌返程,自然還為著那採買和尚。果然昨日一嚇,今朝二人相見,那和尚直追著問薛瞑主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要說這和尚,法號福見。按佛家偈語福字輩的和尚輩分極高,大抵得是親傳弟子才有的派頭。以其地位見識,自然知道京中從來不缺坑蒙拐騙的。換了往日,薛瞑未必能把話傳的圓滿。

至於今日,盧榮葦確實是過的水深火熱。

黃家權柄多在吏部,近京兵馬反在其次。要削其權,路徑無非一條,革職問罪可以一勞永逸。然皇帝總有點忌憚,大抵還有點母子情深,不能將自己母家直接給連鍋端了吧。

主幹削不得,唯有去其枝葉,讓其獨木難支。首當其衝的,可不就是盧榮葦倒了大黴。於公,他亦是吏部要員,可以替黃家扛罪。於私,這人是個黃家黨,就差和黃靖愢穿一條褲子,不動他動誰。

雖人還沒下獄,可這風聲,可不僅僅是吹到後宮而已。便是盧榮葦本人,估計都在日思夜想:黃續晝那老不死怎麼好死不死他就這麼死了。

所以自己靠的大樹要倒了,根本不用薛凌來提醒,福見自個兒心裡有數啊。朝堂上的事,不一定能牽扯道隱佛寺來,可誰說的準呢?嚇的他將寺裡大小貢品全換了一遭,那杯碗瓢盆的都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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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必認為薛瞑可救他性命,但人到急處,多條路子,那總得走走先啊。難保那爛果子的事兒,不是人家故意提點自己呢?誰家千金小姐沒事趕到寺裡撿果子吃,還趕巧了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他問的急,然薛瞑未得薛凌首肯,不敢輕易說引見。此番見她從宮裡回來,忙上前道是福見想面呈。

薛凌腦子裡全是那張紋樣,理都沒理,繞過薛瞑進屋換了自己衣物,出來催促道:“管他張三李四,明兒再說,趕緊跟我回去先。”

說話間腳步也沒停,薛瞑忙追在身後,直到上了馬車才輕問了句:“何事如此著急。”

薛凌感覺自己已忘了大半,文字還好,那紋樣卻是越記越亂。當下左右看了看,問:“有紙墨嗎?”

薛瞑一愣,道:“這還真沒有,不過香......”

“就它了”。薛凌也看見了籃子裡還有些黃紙香燭,一手掀起一疊來,另一只手往頭頂伸。伸到耳邊時忽又停下,目光移到薛瞑臉上。

薛瞑被她瞧的不自在,垂了目光道:“作.....”

“借來用用“。話音未落,她伸手過去將發冠中間的素木簪子抽了出來。好似防著薛瞑搶回去,迅雷不及掩耳轉了個身道:“急的很,你閉嘴。”

因進宮要換僧衣僧帽,釵環不便,她今日頭上只一條緞帶,青絲鬆鬆扎在腦後,恰缺了個什麼玩意兒在紙上描一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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