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薛凌早早便起了。街上人聲鼎沸,看起來遠比昨日傍晚要繁華些。她選了一間十分熱鬧的茶樓,不動聲色的坐在一角細細吃著點心,耳朵卻無時不在聽來往之人閒談。

她並非不急著走,只是,太過關心了。關心則亂。這幾日,與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絡,又一直在荒野中穿梭。一到了市井之地,薛凌實在忍不住,想要打探一下京城之事。好在這縣城裡,並未有什麼人說起薛家獲罪。

便是薛凌有意挑起,旁人嘴裡叫著的,仍是鎮北將軍。雖說是離京城有些距離,但以薛弋寒的地位,若有什麼不測,應該是天下皆知。此刻尚無人談起,薛凌反而覺得安心了些。

用完早飯,又胡亂走著,逛了好幾條街,確實沒什麼朝廷相關告示說薛弋寒獲罪。又禁不住的想,這幾日追殺她的究竟是誰呢,是霍家有心陷害,還是天子暗地裡參與。

等這一圈逛下來,回客棧已是晌午了,千頭萬緒無從理起,薛凌乾脆倒了過去,昨夜一夜無眠,今日總算有些好的跡象,睏意便遮掩不住。直睡到晚間才醒。飯也未出門吃,只叫了小二送到房裡。打算明日一早去挑匹快馬,趕回京城去。

她,實在是,很想阿爹。想到過去的一切都可以不在意。哪怕是阿爹拿她換了薛璃,她此刻還是想的慌,尤其是還弄丟了魯文安。就算知道京城水深火熱,她也還是想要回去。

只這縣城雖繁華,卻沒什麼馬市,且大多的馬匹都是訓了拉車的。薛凌挑挑揀揀好些時候,才勉強找到一匹不錯的,等走到城門口,卻被攔了下來。說是上頭急令走了有死犯。得明兒個上頭來人嚴查才能開始放行。薛凌怕暴露身份不敢強來,只得退了回去,繼續找了間茶樓聽人閒聊。

當日深夜,當鋪老頭被人從被窩裡拖到地上。看著自己送出去的那枚鬼工球在他眼前晃盪的滴流亂轉。

“什麼人當給你的。”

老頭子只當是坑錯了人,正主來尋仇,嚇得話都說不清楚:“是個看起來頗為富貴的小公子。老頭我沒坑他啊….老頭我一開始瞎了狗眼沒看見裡面有棵草。您大人有大量”他把頭在地上嗑的砰砰作響,都沒注意人走好久了。

待薛凌再次走到城門口時,老遠看見了城門搜查的人,然後就是一身的冷汗。

那張臉,她認得。在江家的時候,霍雲昇帶來的人,就有這張臉。原一面之緣不該如此印象深刻。只是當時魯文安踹了一腳江玉楓的腿,被此人看見。薛凌有心要賠不是,卻發現此人什麼反應都沒,覺得狐疑,多看了好幾眼。嘴角那顆痣,又太過醒目了些。

什麼狗屁逃犯,來人要找的,是她薛凌無疑。

薛凌遲疑了半刻,她現在是個尋常女兒家,有心想要混過去。便是混不過去,搜查的人不過三四人,她有短劍在手,勝負未可知。

但一慎重思索,還是不敢冒險,明處三四人,暗處不知道有多少,一旦失敗,就全完了。這一想,便立即迴轉了身。

唯恐出事,連馬也棄了,客棧亦不敢回。來此縣城兩日有多,她卻不知自己究竟哪裡露了身份,此刻城門嚴查,尋常手段斷然出不去,又不知能去哪裡。心頭便有了焦躁。

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就走的偏了,直走到城邊緣處發現前頭有座宅子破敗,內有衣衫襤褸的小兒打鬧。走近些看,發現是些無家可歸的人聚集著。

門內味道腐臭不堪,薛凌往身上抹了些泥土,仍是竄了進去。

裡面的流浪漢似乎見慣了人來人走,有些人甚至都懶得翻身起來看一下。倒是有倆近處的看著薛凌,嘴裡不懷好意:“這麼標緻的妞怎麼也來這了,我還以為都是去窯子裡呢。”

這種渾話,薛凌小時候不知道聽了多少,根本顧不上在意,找了個角落,重重的坐了下來。一面想著哪兒出了問題,一面想著要如何脫身。

情況卻愈發的糟糕,除了城門寬進嚴出,城內也開始有人搜查,連這個乞丐窩都被搜了兩三次。好的就是對女孩子沒那麼緊要,查的都是些十四五歲男孩子,一問是這幾日來的,立馬就提溜走了。

如此躲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躲無可躲。而且薛凌驚訝的發現,乞丐間的訊息竟然比普通人多些。她已經知道薛弋寒身在大獄。更是急不可耐的要回京城。雖然父親叫她在平城等她。但她此刻卻無論如何都不能獨回平城。

薛凌又來來回回仔細著檢視了一番,這縣城,原是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最終,薛凌還是決定從東門出去,雖出去之後要繞回北向。但她看了一下,東門門外能看見大片林子,且守門的她從未見過。如果是要抓她,應該也是對著畫像。她若以女兒家身份出城,再把臉弄的髒些,應該是能出去的。

思量了以後,薛凌還是決定晚些再走,雖說城裡已經開始宵禁,不允許晚上出城。但她看著身邊的乞丐,還是決定賭一把。晚間光線不太好。這張臉,被認出來的機率更小些。

日色還早,薛凌躺在稻草堆上,突然又爬了起來,她身上是有一柄短劍防身的,但突然想起,若是被搜身。只怕容易出事。便把頭上挽著頭髮的簪子拿下來在地上來回的磨。若有萬一,不知道能插進誰的喉嚨。

身邊卻起了小女孩哭聲,薛凌本無心看顧,又聽見清脆的巴掌聲,然後是不堪入耳的辱罵。心頭火起,便站起來走過去,發現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死抱著一兜不知道什麼東西不放。被另一個流浪漢打了好幾個耳光還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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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薛凌現在自顧已不暇,仍是沒忍住把小女孩扯到了身後。盯著那個流浪漢問:“你打她做什麼。”

流浪漢指著薛凌:“咋,婊子還想充大頭啊,你叫這的兄弟來評評理。咱這誰不是有東西大家分,這小娼貨自個兒吃獨食哩。”

小女孩哭的更大聲,抽抽噎噎的喊:“這是我的饅頭。這是我的饅頭,我要留給我哥哥的。”她跟她哥哥流浪自此才兩三天,沒想到她哥昨兒被人提走,現在都沒回來。

薛凌也不回頭看,只從身上摸出些一點散銀子:“不要為難她,我還有些積蓄,你們拿去吧。”

流浪漢頓時兩眼放光,卻沒有立馬接手,只盯著薛凌身上來回看。

薛凌把銀子扔地上:“我就這些,不用看了。”言畢仍然躺回了角落一堆稻草上。幸好她小時候不挑環境,滿地亂躺,不然真的在這一刻也呆不下去。

不知道今晚會是什麼樣,薛凌正想的出神,有人扯她衣角。她才看到剛剛那個被打的小女孩子在她身邊半跪著。見薛凌看向她,便顫巍巍的把那個布兜開啟,拿起一個饅頭。怯生生的問:“姐姐吃不吃?”

薛凌看了一眼小女孩臉上的巴掌印,又去看她拿著的饅頭,不知道是放了幾日,已有了黴點,再看布兜裡,根本也沒一個好的。有的被人啃了幾口還沾著泥,有的應該是從泔水桶裡撈出來,上面還沾著菜末油葷。大多都長了綠黴。

小女孩看薛凌不接,便低了頭:“這個,還沒壞呢。我哥哥回來,還能吃呢。”

薛凌沒有接話,自顧著轉了身,明明魯文安不在,她卻清晰的感覺魯文安拍她頭“你這崽子知道什麼,人餓極了,草根都挖出來吃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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