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聯合錢莊的後院中,這裡已經聚集了黑壓壓的人,都是蘇州城處於失業狀態的女織工,人數竟然達到了幾百人之多,後面陸續還有人趕過來。

周慧被婦人拉到這裡,卻是在這裡見到了幾個熟人,看到這聯合錢莊找來了這麼多同行過來,卻是不由得更加的疑惑。

“大家安靜一下!”

正是這時,一個掌櫃走上臺前,臉上充滿著威嚴的模樣。

眾人看到管事的出現,亦是紛紛閉上了嘴巴,充滿好奇地望著這個掌櫃,卻是有人當即認得這位便是聯合錢莊的孫掌櫃。

孫掌櫃看著人群安靜下來,便是朗聲地道:“我們聯合錢莊急需絲綢,現在誠募合作戶!至於何為合作戶呢?”頓了一頓,指著旁邊的紅紙告示介紹道:“就是我們聯合錢莊出生絲和織機,你們織好布匹要賣回給我們,而我們的收購價是十四兩,織機是免費使使,但要扣除六兩的生絲料錢,我們到時會每匹支付你們八兩!”

周慧暗自計算,心臟當即砰砰地跳動起來了。普通的女工七天能織一匹,一個月能織四匹,那就是二十八兩,這卻是遠超她們在作坊的工錢了。

“這是不是真的?”

“怎麼會有這種大好事軸線?”

“我聽說聯合錢莊跟咱們蘇州商會鬧翻了,現在他們好像缺絲綢!”

……

當聽到竟然是天上掉餡餅,人群先是表示出了嚴重的懷疑,擔心聯合錢莊這是欺騙她們,不過亦有一些女織工顯得消息靈通一些。

孫掌櫃將下面的反應看在眼裡,卻是開誠佈公地說道:“我亦不欺瞞諸位!蘇州幾大間絲綢作坊都不肯賣絲綢給我們,而我們現在急於向佛郎機人交貨,所以才不得已出此策!”

聽到這一番直白的話,眾織工則是紛紛恍然,敢情這聯合錢莊確實是遇到了難處,而一些得知傳聞的女工當即一擺諸葛亮再世的模樣。

孫掌櫃指著不遠處的一臺織機,顯得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我們的織機都是新式的飛梭織布機,操作上跟舊式有所不同,所以你們懂得使用新式織布可以直接簽下契約和留下地址,我們便會派人將織機和生絲料子給你們送過去!至於不懂操作的,則是可以參與我們的培訓,一切食住由我們聯合錢莊承擔!”

眾女工顯得反映不一,不過聽說聯合錢莊承擔食住,卻是不免安心了不少,特別是聽懂操作的女工介紹這種新式織機並不難操作。

周慧心裡則是微微一動,她在原先的織坊用的正是那種新式的織機,聽說是從廣東那邊運過來的,價格比老式貴上不少,但織布確確實實是要快上二三倍。

“周慧,走,咱們去領機子!”婦人不由分地拉著她,又是一併朝著那邊的簽約處擠了過去。

那裡站著兩名身穿官服的官老爺,卻聽到其中一位官老爺朗聲地道:“我乃吳縣縣丞李大全,旁邊這位是長洲縣丞,此次算是來做個見證。這份契約只是要求你們將絲綢每匹八兩的價錢賣回來,至於織機不當意損壞,或者不懂操作織不出絲綢,汝等均無須賠償!此事我們兩位縣丞作保,一旦發生此類糾紛,或者聯合錢莊毀約,均可到縣衙尋我們二人!當然,若是汝等將織機和生絲進行變賣,或者將織好的絲綢賣給其他人家,這要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那怨本縣丞要判你們罪了!”

吳縣和長州縣是蘇州的府治縣,可謂是他們的父母官,擁有很強的威望和震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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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兩位縣丞如此說,周慧的最後一絲顧忌亦是打消了,便是痛痛快快地在紙上按上了手印,並認認真真地講述了自家的地址。

到了街口,她跟婦人分開,先是回到原來的飯館討這陣子的工錢,結果卻是遭到了飯館掌櫃的無理拒絕,令到她心中大為不憤。

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輛輛的馬車載著織機不斷地穿梭在街道上,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她的家在城南靠近城牆的地方,跟著另一戶人家合租在城南的一處民宅。地方雖然很小,但卻能夠讓她們一家遮風擋雨,令到她很是滿意。

她剛走進小院子,便看到兩個孩子正在門前玩耍,大丫和狗子正在玩著沙子。大丫已經八歲,狗子只有五歲,姐弟見到她便是歡天喜地地撲了過來道:“孃親!”

聽到這對姐弟的歡呼聲,令到她的心裡很甜,但又突然生起了莫名的酸楚。

“請問這是周慧的家嗎?”

卻是這時,一個男人在院門口顯得恭敬地詢問道。

周慧應了一聲,對方確實了身份後,便是跟人將織機和生絲都搬了進來,臨走前像變戲法般地將東西放在桌面上道:“感謝你對我們聯合錢莊的信任,願意成為我們聯合錢莊的第一百一十八號簽約戶,這是我們贈送給你的一塊豬肉和一罈酒!”

“這……”周慧頓時是慌了神,卻是始料不及對方會如此的施恩,竟然給她贈送了酒和肉。

小丫和石頭看到桌面上的肉,卻是一陣驚喜地道:“我們終於有肉吃了!”

男人看著兩個孩子亦是會心一笑,便是轉身匆匆趕往下一家。這是他喜歡這份工作,且盡心盡力做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他們聯合錢莊跟著那些黑心的作坊截然不同。

傍晚時分,黑乎乎的巷道突然走出一個男人,周慧的丈夫拖著疲憊的身軀歸來。

“爹爹回來了,咱們家可以開飯了!”兩個蹲坐在門口的小孩看到父親歸來,當即興奮地朝著裡面跑進來興奮地道。

男人走出堂中,臉上滿是疲憊地抱怨道:“給我拿酒糟衝點水!卻不知道哪家進了這麼織機,那個周扒皮只顧著卸貨賺錢,今天幾乎都沒有給我們歇息的時間!”

“喝什麼酒糟,今晚咱家吃肉喝酒,我剛剛聞了一下,這壇酒的酒味應該不錯!”周慧將菜端了出來,臉上充滿著幸福地說道。

男人見到桌面上的酒菜,臉色卻是當即嚴肅了起來,這可不是他們家裡現在能吃的東西,他更不允許自己喝壇裝的好酒。

周慧瞥了丈夫一眼,所謂知夫莫若妻,便是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末了,她伸手指了指角落擺放的那臺織機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臺織機應該是你這兩天搬下來的其中一臺!”

“你確定真的是聯合錢莊?”男人看到那臺熟悉無比的織機,眼睛微微一亮地進行求證道。

“那個錢莊的牌匾跟聯合酒樓前面兩個字一個樣,且這麼多人都在場,這點應該不會錯!”周慧輕輕地點了點頭,旋即顯得好奇地詢問道:“這聯合錢莊真的很有錢嗎?”

男人則是望了一眼門外,便是小聲地說道:“就在前天,從杭州過來了一艘銀船,聽說那船上裝的銀子起碼有一百萬兩。陳山和李四那天忙了一整天,事畢之後,他們每個人被賞了二兩銀!”

“這麼說來,這間錢莊這麼有錢,應該不會騙我一個婦人吧?”周慧沒有將今天討不到工錢的事情說出來,而是微笑著詢問道。

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臉色顯得有些複雜地說道:“不會,往後……咱家能不能繼續吃肉,還真得要靠你了呢!”

“咱家不止是肉,我還會天天給你買酒喝!”周慧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眼睛湧起了一層淚花,將酒罈推到丈夫的面前道。

在這個忽明忽暗的燈光下,孩子吃肉,丈夫喝酒,卻是令到周慧感到了一種濃濃的幸福感。

實質上,相似的情形在蘇州城各個家庭紛紛上演。

哪怕是大明最富庶的蘇州府,若不是靠著祖輩的財產繼承,若不是出身官紳或地主之家,普通人家哪可能輕易吃得上酒肉。

只是隨著聯合錢莊的強勢介入了蘇州絲綢的生產環節,一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這些手工者的地位和收入亦會得到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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