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如此賞罰分明的萬曆,大殿內是一片鴉雀無聲。

殿中所有大臣都是生無可戀地看向萬曆。

你這就真是太無恥了吧!

我們為的是什麼,為的不還是朝堂上的莊重和威嚴。

你卻為了外人,要砸自家的門,哪有你這麼當皇帝的。

年邁的餘有丁著實看不下去了,道:“陛下,朝堂的綱紀禮制,豈能如同兒戲,這成何體統啊!”

不少大臣是紛紛點頭,這準個什麼事啊!

萬曆斜目一瞥,道:“卿家此言未免有失公允啊!”

餘有丁錯愕道:“老臣愚鈍,不明陛下所言何意。”

萬曆道:“郭淡立下這麼多功勞,接連挽救衛輝、開封、懷慶、彰德四府的百姓和財政,按理來說,早就該論功行賞,可是諸位卿家對此卻是隻字不提,反而一再的彈劾郭淡,而郭淡對此是毫無怨言。

然而,如今郭淡只不過犯了一點小錯,各位便揪著不放,這不是有失公允,又是什麼,而且朕也並未包庇他,朕沒有說他這麼做是對的,朕是讓他以功抵過,何錯之有啊?”

說得是理直氣壯。

楊銘深道:“陛下,那不能算是功勞吧,郭淡承包這些州府,可是為了掙錢,又不是為了國家,為了陛下。”

郭淡當即反唇譏道:“說得大人好像從未拿過朝廷的俸祿,享受過朝廷的優待,反倒是草民,幹得比你們都多,但是什麼優待可都沒有享受到,比如說,免稅,那些秀才寸功未立,尚可享受一定的免稅待遇。”

楊銘深被懟的差點沒有咬著舌頭。

萬曆忙安撫道:“郭淡,你受委屈了,關於免稅之事,朕倒是會酌情考慮的。”

大臣們頓時傻眼了。

這...這就把稅給免了?

郭淡眼中含淚,哽咽道:“為了陛下的宏圖大業,草民就是受點委屈也無妨。”

“好好好!”

萬曆感動的連連點頭,又感慨道:“倘若天下人都如你這般,何愁我大明不興啊!”

噁心!

大臣們紛紛感到作嘔。

同時也是倍感傷心,我等這般為你,你竟這般說我們。

楊銘深是氣憤不已,當即跪地道:“老臣無能,令陛下失望,還望陛下批准告老還鄉。”

萬曆見罷,面露猶豫之色,不禁瞧了眼郭淡。

郭淡忙道:“陛下,與錢無關之事,草民可沒法承包。”

啥?承包?

楊銘深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這...這簡直欺人太甚啊!

其他大臣剛想站出來,用行動支援楊銘深,一聽這話,全部收住腳步。

你行你上。

問題是這小子還真行啊!

同時萬曆也非一般的皇帝,他還真敢讓他們告老回家,如那些州府的官員基本全部都辭退了,再也沒有啟用過,在萬曆看來,這還節省了不少俸祿。

萬曆咳得一聲:“楊卿家快快請起,朕指得那些無能之人,而並非是卿家,快快起來吧。”

“多...多謝陛下。”

楊銘深趕緊起來,背後已是冷汗涔涔,差點就丟了工作。

事已至此,大家也看出來,今兒萬曆就是要護到底,而且是不惜一切代價。

但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啊!

誰都知道,衛輝府的錢多半是屬於萬曆的,他們要動衛輝府的錢,萬曆能讓他們輕易得逞嗎?

關鍵萬曆說得也有道理,這有功不賞,有過就罰,這本來就不公平啊!

他們也確實未有幫郭淡說幾句好話。

申時行站出來,問道:“陛下,郭淡此番犯錯,抵消得是養馬得功勞,那麼之前的過錯,抵消的又是什麼功勞?”

言下之意,就是認同萬曆的邏輯。

萬曆眨了眨眼,想了想,道:“當然是幫助朕籌備冊封大典的功勞。”

李植驚訝道:“這也算功勞?”

萬曆鼓著眼道:“你什麼意思?難道皇貴妃的冊封大典,在你眼裡,就一文不值嗎?”

李植誠惶誠恐道:“臣失言,還望陛下恕罪。”

萬曆哼了一聲。

宋景升急了,怎麼就跳到這裡來了,咱們談得是改善關稅,可莫要被他混淆視聽了,趕緊站出來道:“陛下,臣並不反對讓郭淡以功抵過,但這也足以說明郭淡根本就是在胡攪蠻纏,強詞奪理,臣建議將他驅逐出大殿。”

萬曆手一抬,道:“朕只是認為他用詞不當,至於他說得有沒有道理......。”

郭淡立刻道:“陛下,草民說得可都是事實,為何草民當初會承包下衛輝、開封、懷慶、彰德四府,主要原因就是稅入問題,官府是越收越亂,而草民是越收越好,這差距是顯而易見的。”

萬曆連連點頭,手指郭淡,向宋景升道:“宋侍郎,朕覺得郭淡說得很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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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們對此是啞口無言。

王家屏、王錫爵他們可都是親眼看過的,確實是沒法比。

個個臉都漲紅了。

郭淡又道:“陛下,這都還是草民非常不擅長的農稅,倘若將商稅都承包給草民的話,草民......!”

不等郭淡說完,宋景升便急得嚷嚷道:“陛下,萬萬不可呀!”

要把稅承包給郭淡,那他們是真的無法接受。

“有何不可?”

郭淡道:“草民曾審閱過戶部的賬目,收了兩百年,商稅還是那麼一丁點,可是一點都不見漲,若讓草民來收的話,不說翻上一番,至少年年有漲。”

萬曆眼中一亮,道:“你此話當真?”

郭淡道:“草民不敢欺瞞陛下。”

王錫爵突然笑道:“既然你有妙策,為何不說出來,好讓我等學習學習,倘若有用的話,朝廷自當虛心接受。”

申時行呵呵道:“王大學士所言在理,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當初將那四府承包於你,只因事出突然,你若有妙策,理應該獻於朝廷。”

郭淡笑道:“倒不是說草民吝嗇,不願意傾囊相授,只不過草民說出來,各位大人也學不會。”

宋景升怒道:“那本官倒要聽聽你有何高見。”

郭淡道:“我的妙策就一招,官府不干預。”

此話一出,群臣震驚。

他這是豁出去了嗎?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招他們還真學不會。

他們要學會,那他們就完了。

王錫爵眼中閃過一抹高興之色,但臉上卻是充滿怒容,道:“豈有此理,爾等小兒,膽敢在此大放厥詞,目中無人。”

何止是目中無人,這是我挖我們的根啊!大臣們心裡均想道。

郭淡趕忙向萬曆道:“陛下,是各位大人讓草民說得,草民可沒有犯錯,草民的功勞也來之不易。”

既然申時行已經認同這個邏輯,那麼動不動以功抵過,那也太虧了。

萬曆道:“那也得看你是不是胡說八道,你若說得有理,朕自然就不會罰你。”

“陛下聖明。”王錫爵拱手一禮,又向郭淡道:“若沒有官府,誰來幫朝廷治理天下?”

“草民指的只是稅制方面,其餘方面草民可沒有說。”

郭淡道:“草民雖不是官員,但卻也年年納稅,對此恐怕比各位大人還要瞭解一些。關於官府的納稅制度,說得稍微客氣一點,就是慘目忍睹。”

慘目忍睹?

這是稍微客氣一點嗎?

大臣們已經快要氣瘋了,當了這麼多年官,還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自古以來只怕都非常少見。

由此可見,我大明是多麼的言論自由。

萬曆狐疑道:“不至於這麼差吧?”

大臣們又鬱悶的看著萬曆。

什麼叫做不至於這麼差吧?

你會不會說謊。

“陛下明鑑,官府的稅制,是手續繁雜,效率低下,一天就能夠完成的事,官府都能夠輕輕鬆鬆的幹上一個月,簡直就是令人瞠目結舌,成本也因此是居高不下。”

郭淡道:“衛輝府的收稅工作就輕鬆簡單,草民至今都沒有安排人去收稅,繳稅全憑自覺。”

萬曆納悶道:“這又是為何?”

郭淡道:“依草民看來,主要原因有三。其一,缺乏草民這種商業奇才。”

方逢時聽著都樂了,“哪有自己說自己是商業奇才的。”

郭淡拱手一禮,道:“回尚書大人的話,草民這般說已是極度自謙,畢竟自古以來,有不少人都被傳為商業奇才,但比之草民,皆不如也。”

方逢時聽得是目瞪口呆。

這無疑重新整理他對謙虛的認知。

萬曆都呵呵笑了起來,道:“你確實挺謙虛的。”

“陛下明鑑。”

郭淡嘿嘿一笑,又道:“其二,其實整個稅收的工作,就是一筆買賣,必須得雙贏,如果總是一方吃虧,一方得利,是不可能長久下去得。而各位大人都不懂商業,又從未做過買賣,根本就不知道這商業是如何運作的,每一筆買賣能夠為商人帶來多少利潤,能夠為工匠帶來多少利潤,自然就別提合理計算出從中收取多少稅收是合適的。

其三,首先,這收上來得錢,不是屬於自己的,自然就不會去盡心盡力,其次,用出去的錢,也不是屬於自己,那麼拖得一日兩日也無妨,反正損耗的也是國家的錢糧,那當然也無所謂。

除了此三點之外,還有很多原因,比如說敲詐勒索,比如說私相授受,又比如說中飽私囊,草民就不一一道盡,基於那三點,草民就已經敢斷定,朝廷此番改善關稅是不可能成功的。

除非承包給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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