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妖孽,你休想汙衊我師弟清名!”

法海突然叱喝,橫眉怒目,手中禪杖已經提起對著白素貞迎頭擊下。

他法力雄渾,禪杖之上的佛光似天罡般激盪不已,完全就是一副要殺人滅口的樣子。

白素貞在罡風中白衣白衣飄飄,黑髮輕舞,雙眸如水,從若自若,不閃也不反抗,就靜靜看著法海的禪杖落下。

她不但自己不反抗,甚至連小青都被她拉住。

如她所料,法海的禪杖最終在距離頭頂還有一寸的時候停下了。

禪杖呼嘯的罡風吹動了髮絲,卻沒有傷到白素貞分毫。

“為什麼不躲?”

法海昂然問道,手中禪杖……如泰山壓頂。

白素貞神情恭敬,說道:“因為白素貞相信,能被他敬重的師兄,絕非濫殺無辜之人。”

砰!

法海怵然收回禪杖,目光有些許無奈,瞳孔更深處更有一絲迷茫。

是的,他迷茫了。

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只是殺白素貞,還可以用斬妖除魔騙自己,但若殺了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便是犯了佛門諸戒之首的殺戒!

他口中說不信,但其實心中明白,這個孩子……的確和陳勾有莫大的關係。

他眉心有天目,能看到因果。

但就這樣不管了嗎,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白素貞突然朝法海跪下:“大師,懇請您將他放出來。”

法海沉默片刻,凜然道:“你可敢和貧僧去金山寺,了結這段孽緣?”

“有何不敢,只要大師肯讓我再見他。”

白素貞展顏一笑,像是義無反顧撲向燈火的飛蛾。

事實上,敢感覺到自己腹中已有生命氣息的時候,她也經歷過驚愕和彷徨。

但很快,她就漸漸接受了。

心態也隨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在心中還很模糊的東西,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

“阿彌陀佛,那就隨貧僧來吧!”法海提前禪杖,徑自轉身。

背脊挺拔,剛直不屈,背對白素貞和小青,他依然是那個佛門降妖聖僧。

金山寺距離西湖並不遠,以法海、白素貞、小青的修為,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就來到雷峰塔前。

當法海開啟塔門,把陳勾放出來,並親口告知白素貞懷了他的骨肉時,陳勾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師兄,白姑娘……誤會啊!”

陳勾連忙拿出一小瓶子母河水解釋道:“當初為鎮壓千年狐妖,我給白姑娘喝了這種子母河水,雖然能迅速恢復精氣和法力,但卻有個副作用……那就是能讓人直接懷胎!”

他是誠心誠意的解開誤會,小青一聽卻直接炸毛,指著他的鼻子怒叱道:“和尚,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自己做的事都不敢承認!就算想賴賬,你好歹也編個靠譜的藉口,非得說這種三歲小孩都會信的話?我看不起你!”

陳勾無語,感覺心塞。

就連人參仙草也唯恐天下不亂的飄到雷峰塔一層,隔著大門叫道:“沒錯!別聽他狡辯,這種水我剛喝了半缸,怎麼不見我懷孕?敢做不敢當,我也看不起你!”

這時,法海都對陳勾產生了看法,神情嚴肅的說道:“師弟,妄語也是佛門四戒之一,切不可越陷越深。”

我尼瑪……

心好累啊!

陳勾此刻的感受就像是他在穿褲子的時候,天上掉下來一坨黃泥巴,剛好落在褲襠裡,然後被一大群人看著從褲管裡掉了出來。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說的是不是真話,只需要找一個人來服下這瓶子母河水,三天之後自有結論。”

陳勾本來還想掙扎一下,但看到所有人都眉頭大皺,一臉不行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是沒耐心再等這麼久了。

於是嘆了口氣,有拿出一滴落胎泉,無奈的說道:“算了,繼續爭論也於事無補,現在重要的是解決事情……這是一滴落胎泉,只要白姑娘服下,懷胎徵兆自然會消失。”

“落胎泉?”

小青的眼睛瞬間發紅,吼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連這種東西也能拿出來?”

法海也是搖頭道:“阿彌陀佛,師弟,這絕非解決之法,殺生亦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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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青!”

白素貞攔住還在生氣的小青,看向陳勾,眼睛裡盡是柔光,溫柔的笑道:“我不怪你!你肯定有你的苦衷,你是佛門高徒,天資橫溢,前程光明,自不是我這個妖精能覬覦的。

你就安心的當你佛門高僧吧,我和孩子不會拖累你的,你若證道飛昇,我們也會為你高興、祝福。”

好厲害的女人!

陳勾感覺腦瓜子嗡嗡的叫,他敢肯定這絕不是白素貞的真心話。

一個為了救許仙敢水淹金山寺的人,怎麼可能像這樣柔弱退讓?

完全是以退為進!

陳勾索性也懶得解釋了,攤開手道:“好吧,那你們說要怎麼辦吧,你們怎麼說我怎麼做!”

他已經看明白了。

白素貞是鐵了心要留下孩子,就算真的證明子母河水可以讓人懷孕,她都不會再喝落胎泉。

而法海也已經認定他和白素貞腹中的孩子有關係,陳勾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確定,但隱約感覺到和當初在天妖皮卷中發生的事

這時,白素貞陡然凝目看向法海,一字一頓的堅定道:“我要帶他下山!”

“不可能!”法海直接搖頭,冷冷道:“他不可能跟你走,但你可以留下來,在雷峰塔將孩子生下,然後在塔中悔過一百年,一千年……直到師弟證道。”

“你今天必須跟我走!”

白素貞看了眼陳勾,然後面對法海,爭鋒不讓的昂首,長髮和衣袂飛揚:“大師若不放人,我們姐妹便只好魚死網破,放水淹了你這金山寺!”

“狂妄!”

法海瞬間大怒,紅漆禪杖在地上一頓,整座山頭都在搖晃:“貧僧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敢在我金山寺口出狂言!”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陳勾腦門都疼,感覺一切都太諷刺了。

他把許仙從白素貞身邊趕走,結果到頭來白素貞還是要水淹金山寺,而且竟然還是為了他。

所以他做了這麼多,到頭來就是把自己給坑了進來?

“有話好說!”

陳勾插進法海和白素貞中間,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稍稍緩和。

這兩人鬥起來,是陳勾無論如何都不願看到的畫面,到最後無非是兩敗俱傷。

“師兄,你就放我下山吧。”

陳勾看向法海,不等他開口,就接著說道:“寺中有戒規,凡犯色戒者,以發杖重責一百零八棍,逐出寺門,師弟不願玷汙金山寺清譽,還請師兄行法!”

這是陳勾能想到的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了,反正他接近法海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佛門弟子這個身份對他而言已經可有可無。

說完,便直接跪下準備受杖。

“師弟,你想好了嗎?”

法海眼中閃過驚怒、不解、失望、痛心,甚至後悔等種種目光。

“師兄……你知道自己為什麼始終解不開心魔嗎?因為你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眾生。”

“有過痛苦,方知眾生痛苦;有過執著,方能放下執著;有過牽掛,才能了無牽掛……師兄你不入紅塵,成為眾生一員,又怎能紅塵證道,超脫眾生?”

陳勾雙手合十,自己脫下僧袍,露出脊背,神情肅然:“師弟已經想好了,請師兄成全!”

“有過痛苦,方知眾生痛苦;有過執著,方能放下執著;有過牽掛,才能了無牽掛……”

法海口中重複這句話,腦海中突然有一道開天闢地般的光芒劃過,讓他以往縈繞在心中的許多迷惑都瞬間消失。

一種悟道的感覺,在身上浮現,感覺自己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接近那個證道飛昇的境界。

對現在的他來說,如果再進一步,便是佛門果位中處於菩薩之下的阿羅漢!

陳勾看到這一幕,就知道自己從西遊伏妖抄來的話起作用了。

其實關於佛法,他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但還是那句話……他看得多啊!

佛門修行講究頓悟,有時候一句話就能起到點撥的效果。

“法山,原本我想渡你此劫,沒想到我不但渡不了你,反而還是你又渡了我,這份因果,貧僧銘記於心!”

片刻後,法海雙手合十,朝陳勾一拜,接著突然提起禪杖,一杖杖的向陳勾背上打去,啪啪作響,才十杖不到,就已經是皮開肉綻。

但陳勾反而松了口氣,徹底放下了心。

其一,法海肯打,就意味著他答應了陳勾以受罰的方式下山。

其二,法海雖然出手看起來重,但並沒有用法力,所以還是留了情的,不然他全力出手,陳勾一杖都扛不住。

等到一百零八杖打完,陳勾背上已經全是杖痕,血濺僧袍,痛得無法站立。

好在都只是皮外傷,敷點厚靈土膏,用不了幾天就能痊癒。

“師弟,你雖不是佛門弟子了,但依然還是替天行道的修行者,望你不改初心。”

法海將禪杖插在地上,臉上古井無波,眼中卻思緒複雜的給陳勾送別:“法山,不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法海師弟!”

“謹遵師兄教誨!”

陳勾在白素貞的攙扶下,艱難的朝法海合十道謝,然後駕起白羅雲,白素貞、小青御空離開。

回去的路上,小青忽地說道:“法海好像也沒那麼不近人情。”

“那是看在我的份上,他不近人情,但是護短!”

陳勾見她這幅不知好歹的模樣就來氣,冷哼道:“如果換做是許仙,你們就算把江水升高千丈淹了金山寺,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一激動起來,就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登時疼得直咧嘴。

“好了,現在不是都過去了麼。”

白素貞在白羅雲上盤腿坐下,讓陳勾趴在她的腿上,手指帶著冰霧在背上輕撫,陳勾登時感覺舒服多了。

就在精疲力竭的陳勾迷迷糊糊的時候,白素貞突然低下頭,在他耳旁柔聲笑道:“相公,你就要當父親了,開不開心?”

喜當爹還問我開不開心?

忽然背上原本舒服的涼意變成了刺骨的冰寒,陳勾面色一變,無比認真的說道:

“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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