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在正廳裡想了許久,也想不通寇準最後一句話裡的深意。

到最後,不去再想。

寇季目光落在了正廳內的高几上。

在高几上,擺放著一卷聖旨,一枚放置在盒內的印璽,以及一柄十分華麗的寶劍。

寇季展開了聖旨,掃了兩眼。

聖旨上,加封寇季為西域諸州安撫使,兼鎮國、興國兩軍監軍事,賜天子劍可先斬後奏。

更關鍵的是,賦予了寇季調遣皇城司的權力。

雖說寇季可以藉著劉亨的身份,干涉皇城司的事務,調遣皇城司的人手,但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如今趙禎賦予了寇季調遣皇城司的權力,那寇季就可以明正言述的調遣皇城司的人做事。

寇季收起了印璽、聖旨、天子劍,送到了府上有眾侍衛把守的印房。

然後,踏著夜色離開了寇府別院,進入到了瑞安鎮鍛鋼作坊後面的器械鍛造作坊內。

一待就是三日。

期間,頻頻有馬車出入器械鍛造作坊。

馬車總是空蕩蕩的進去,滿載而出。

馬車被車伕驅趕著停留在寇府別院外。

一輛輛馬車,皆用牛皮氈包裹著,釘死在車板上。

四周有臨時調遣過來的重兵把守,誰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三日後。

寇季蓬頭垢面的從器械鍛造作坊內出來,洗漱了一番,陪著向嫣說了許多話以後,穿戴上了朝服,入了宮。

宮裡。

趙禎、王曾、呂夷簡、李昭亮四人,齊聚在資事堂。

寇季向趙禎施禮過後。

王曾率先開口。

“一應糧草,我已經準備妥當,已經派人護送到了城外。”

王曾的眼中佈滿了血絲,臉上盡顯疲憊。

顯然。

為了籌措到足夠的軍糧,王曾奔波了三天三夜。

呂夷簡道:“鎮國、興國,兩支禁軍,已經從駐紮的營地開拔,趕赴西寧州。等你們到了西寧州就會見到他們。”

寇季緩緩點頭。

趙禎沉聲道:“朕調遣了三萬民夫,三千捧日軍將士,一路護送你們到西寧州。”

寇季拱手,“多謝官家……”

趙禎緩緩起身,盯著寇季,認真的道:“朕不求你在西域建功立業,真若是覺得事不可為,就果斷回來,朕不會怪罪你。”

王曾、呂夷簡二人聽到此話,果斷皺起眉頭。

李昭亮聽到趙禎這話,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趙禎這話,相當於給了寇季一道免死金牌。

明確的告訴了寇季。

打不過就跑。

真要是輸了,或者出了事,朕也不會問罪你。

寇季拱手道:“官家寬心,臣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臣既然已經決定了去西域,那就有把握保全自身,也有把握保住我大宋的將士們。”

趙禎重重的點頭,盯著寇季、李昭亮道:“兩位愛卿,此去西域,一切就全仰仗兩位了。”

寇季、李昭亮齊齊躬身。

“臣定然不辱使命。”

趙禎又道:“朕親自送兩位出京。”

寇季果斷拒絕,“不可……”

趙禎疑問,“為何?”

寇季嘆氣道:“官家折身施恩,臣若是不死在西域,如何對得起官家的隆恩?”

趙禎一愣,苦笑道:“是朕唐突了……”

王曾主動請纓道:“我送二位……”

寇季點頭答應了。

趙禎、呂夷簡、王曾三人,送著寇季、李昭亮,到了宮門口。

趙禎、呂夷簡不好再相送。

王曾陪同著寇季、李昭亮往汴京城外走去。

沒了趙禎在身旁,王曾便沒有了顧及,當即開口道:“寇季,此去西域,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幫朱能、楊文廣二人解圍?

又有多大的把握把他們帶回來?”

寇季側頭看著王曾,“王公覺得,我該有多大的把握?”

王曾皺起了眉頭,低聲道:“你必須將朱能、楊文廣,還有他們麾下的兵馬帶回來,折損不能超過五成。不然,以後我大宋想要再出兵,就很難了。

那些主張以和為貴的大臣們,一定不會再讓我們冒然出兵的。”

寇季緩緩點頭,“我明白……我盡力……”

王曾眉頭皺的更緊,“不能盡力,是必須。”

寇季擰起了眉頭。

王曾沉聲道:“你祖父、你、我、李公,我們四人不斷的梳理朝堂,不斷的讓朝廷變得更強,是為了什麼?是為完成太祖、太宗二位沒有完成的偉業,是為了收回燕雲十六州,是為了洗刷我大宋身上的恥辱。

若是此去西域的兵馬,折損超過了五成。

以後我們想出兵去攻打燕雲十六州,滿朝文武有半數人都不會贊成的。

所以你必須帶回來至少五成的兵馬。

不能讓我們四人的心血白費。”

寇季認真的盯著王曾道:“我去西域,不是為了救人的。朝廷耗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財力,若是在西域沒有建樹,如何向朝野上下所有人交代?”

王曾皺眉道:“如今這個局勢,很難有所建樹……”

寇季道:“所以,我要去看看。為何我大宋的兵馬離開了大宋以後,就很難有建樹。”

王曾還要開口說話。

寇季卻策馬離開了王曾身旁。

王曾只能策馬去追。

一路策馬狂奔到了汴京城外。

就看到了三萬民夫、三千禁軍將士,守衛在近萬的糧車旁邊,等待著寇季、李昭亮二人。

除此以外。

有近千勁裝的漢子,驅趕著一輛輛裝滿東西的馬車,到達糧車旁。

王曾策馬追上了寇季,盯著那一輛輛包裹的十分嚴實的馬車,疑問道:“聽說這些東西都是你在器械作坊內待了三日,弄出來的?”

寇季盯著那一輛輛包裹的十分嚴實的馬車,淡淡的道:“只有最前面的那一輛馬車上的東西,是我弄出來的。其他的都是之前器械作坊內的匠人們做出來的。

一直堆在庫房裡。

如今也該拿出來曬一曬了。”

王曾仔細打量了一下,沉吟道:“車轍印很深,比裝滿糧食的糧車還深。裡面裝的是什麼?”

寇季沒有回話,而是策馬衝了出去。

王曾有意追趕,只是看到了不遠處正挎著籃子,挺著肚子的向嫣以後,勒住了馬。

他雖然心有疑惑,但卻不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

寇季策馬到了向嫣身旁。

跳下了馬背。

快步趕到了向嫣身前。

“不是讓你不要出來嗎?”

向嫣眼睛紅通通的,臉上卻帶著笑意,“相公出征,妾身自然要來送一程。相公第一次出征,也是妾身送的行,相公忘了?”

寇季眼眶微微一紅,“那一日,大雪漫天,你穿著一身紅斗篷,臉頰凍的紅彤彤的,我怎麼能往?”

向嫣眼中含著淚,點點頭,“相公記得就好……”

說話間,向嫣已經讓丫鬟取出了盒子裡裝著的吃食。

“相公嚐嚐妾身做的角兒……”

寇季點點頭,抄起了筷子,往嘴裡塞餃子。

純羊肉餡的。

寇季最喜歡吃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吃著一點兒滋味也沒有。

向嫣看著寇季吃餃子,輕聲道:“雖然不知道相公你為何總喜歡把角兒叫餃子,但相公愛吃,妾身就做給相公吃。”

寇季囫圇的吞完了碗裡的餃子,抿著嘴對向嫣道:“等我回來……”

向嫣含淚點頭,“嗯……”

寇季跨上了馬,奔回到了押送糧草的隊伍之前。

王曾已經配合著李昭亮,點齊了人馬,點齊了糧草。

寇季從李昭亮手裡拿過了帳冊和花冊掃了幾眼,點點頭,甕聲甕氣的道:“出發吧……”

王曾拱手道:“我在汴京城,等二位凱旋。”

李昭亮、寇季二人拱手還禮。

寇季勒馬,先行一步。

李昭亮招呼了一聲,帶著家中的部曲,緊跟在寇季身後。

押送軍糧的車隊,緩緩開始動了起來。

三千禁軍將士,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護衛到了車隊左右前後。

寇季一路奔出去了三里地,才勒馬駐足。

李昭亮從背後追趕了上來,到了寇季面前,淡然笑道:“捨不得?”

寇季也沒有掩飾,點點頭,“之前出征的時候,了無牽掛,所以不知道離別之苦。如今知道了家裡有人惦記著自己,自己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就覺得十分不捨。”

李昭亮點頭笑道:“人之常情……我第一次出征的時候,也是這般。”

寇季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李昭亮沒話找話道:“你確定你要穿著這一身文官的官服去西域?”

寇季道:“到了汴京城外的驛站,我會換一身盔甲穿著。”

李昭亮點點頭,道:“此次西去,你打算怎麼做?”

寇季撇撇嘴道:“你是主將,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情嗎?”

李昭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你有天子劍,還是官家親授的西域諸州安撫使。此去西域,一切事宜,當以你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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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是兩軍主將,但也要聽你的。”

寇季瞥了李昭亮一眼,“到了西域你就知道了。”

李昭亮急忙道:“別啊!你還是給我說說,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到了西域,那就晚了。”

寇季盯著李昭亮道:“我是個文官!我不會打仗!碰到這種事情,我只有一個辦法。”

李昭亮愣愣的盯著寇季,“什麼辦法?”

寇季挺了挺腰板,冷聲道:“一路殺過去,誰擋殺誰!”

李昭亮愕然的瞪起眼,驚恐道:“仗不是這麼打的。再說了,敵人也不是木頭樁子,不會站在那兒讓你殺……”

“那就得看他們的腿腳夠不夠快!”

“……”

李昭亮追著寇季問了許久,也沒弄清楚寇季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李昭亮能夠感覺到,寇季胸膛裡有一股熊熊怒火在燃燒。

那一團怒火,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澆滅。

他有預感,寇季此去西域,會殺很多人。

二人在路上聊了許久。

押送著糧草的隊伍,在參軍等官員們的催促下,追上了李昭亮、寇季二人的腳步。

李昭亮、寇季二人迴歸到了隊伍裡,陪著押送糧草的隊伍,一起西行。

由於押送著大批的糧草,所以隊伍前進的速度很慢,足足花費了一日半,才走出了開封府的地界。

一出開封府。

寇季就換上了一身細密的鎖子甲,配著天子劍,撐開了儀仗走在隊伍之前。

其目的是為了幫押送糧草的隊伍開道。

避免一路上遇到的不必要的盤查耽誤時間。

出了開封府地界。

行至京兆府的界碑處。

寇季停略微一愣。

因為在京兆府的界碑處,有一行人似是在等候他們。

寇季在這一行人當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寇季策馬上前,對方也主動迎了上來。

“四哥……”

為首的人笑眯眯的衝寇季打招呼。

寇季愕然的盯著他,道:“劉亨?!你怎麼在此處?”

劉亨坐在馬背上,對汴京城方向拱手道:“奉官家之命,隨你奔赴西域,聽你調遣。”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還真是大方……”

劉亨臉上的笑意一斂,鄭重的道:“我除了要幫你調遣皇城司在西域的人手以外,還接到了一封特殊的旨意。”

寇季眉頭一挑,“什麼旨意?”

劉亨策馬上前,貼近了寇季身邊,避開了眾人,輕聲在寇季耳邊道:“奉官家命,護你周全。”

寇季微微一愣,皺起了眉頭,盯著劉亨,低聲道:“什麼意思?此去西域的人,誰都可以死,唯獨我不能死?”

劉亨鄭重的點頭,“官家就是這個意思。”

寇季長嘆一聲,“看來我得想辦法,讓自己一直置身於安全的地方。不然容易給你們添麻煩。”

劉亨正色道:“我會寸步不離的跟著你。”

寇季瞥著劉亨,“也是官家的意思?”

劉亨搖頭,“我的意思!”

寇季感嘆道:“不用如此……我為自己準備了不少東西,足以自保。真正有性命之憂的,是那些西域諸國的人。”

“四哥都準備了些什麼?”

“我說出名字,你也未必知道是什麼東西。”

“……”

寇季陪著劉亨閒聊了幾句。

劉亨帶著自己的人加入到了押送糧草的隊伍當中。

劉亨還真是說到做到,寸步不離的跟隨在寇季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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