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官家,臣還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寇季拱了拱手,在陳琳吃人的目光中,退出偏殿。

趙禎抬起手,想要挽留,卻見寇季邁著大步子出了偏殿,絲毫沒有多留的意思,就只能緩緩收回手。

目光落在了陳琳身上,趙禎遲疑道:“朕果然錯了嗎?”

陳琳抱著拂塵,認真的道:“官家沒有錯,錯在奴婢,錯在寇季,跟官家無關。”

趙禎失聲一笑,指著陳琳道:“你就會哄朕開心。”

陳琳神情認真的道:“奴婢所言,句句發自肺腑。”

趙禎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寇季出了偏殿,一路垂著腦袋,出了東華門。

到了東華門外,才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在偏殿裡的時候,寇季看著輕鬆,其實心裡很沉重。

趙禎今日一番無心的試探,看似是玩笑之舉,卻讓寇季心中生出了別樣的感覺。

趙禎是誰?

當今官家。

真龍天子。

而他寇季,只是趙禎的臣子。

趙禎年幼的時候,他跟趙禎稱兄道弟的也沒什麼。

因為那個時候的趙禎好哄、好騙。

縱然他做了什麼對不起趙禎的事情,趙禎也不會計較。

可如今趙禎明顯已經長大,心智在逐漸的成熟。

已經開始學習起了帝王之術。

並且已經逐漸的開始應用起來。

那麼寇季就有必要考慮一下,以後對待趙禎的態度。

以後在公開場合,私底下,必須用兩種態度,對待趙禎。

就像是他對待自己的祖父寇準一樣。

在朝堂上的時候,寇準是太師、是總攝國政,他在面對寇準的時候,不能以孫兒的身份面對,而是必須用下官的身份。

在府上,或者在私底下的時候,他在面對寇準的時候,就必須用孫兒的身份,而非下官。

分清公私,這是為官一個必經的過程。

也是每個官員必修的課程。

寇季如今走到了這一步,就必須學會分清楚。

回到了府上,寇季換下了官服,洗漱了一番以後,就歇下了。

此後幾日。

汴京城裡風平浪靜。

樞密院在接到了寇準的手書以後,立馬出具的調兵文書,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保州。

虎字軍從保州到汴京城,還需要一段時日。

能趕在年節之前,到達汴京城,需要全速行軍。

兵馬排程,不僅僅是單純的兵馬調動。

一應的軍需,也需要跟著一起調動。

虎字軍的兵馬雖然不多,但是軍需卻有些龐大,要跟著虎字軍一起調動的話,需要好些時日。

在虎字軍沒有到達汴京城之前,寇季只需要靜靜的鍊鋼即可。

寇季謀劃少府監、將作監的權力,需要藉助虎字軍。

寇季沒有出門,有人卻找上了門。

劉亨耷拉著腦袋走進寇府的時候,寇季一臉意外。

迎著劉亨到了寇府偏廳以後,寇季狐疑的打量著有些黯然傷神的劉亨,“你怎麼了?”

寇季嘴上問著關切的話,心裡卻在猜想。

難道是劉亨和安子羅的妹妹感情出了問題。

劉亨仰起頭,盯著寇季,長嘆一口氣。

“哎……”

“別唉聲嘆氣的,說說,怎麼回事。”

寇季瞪著眼睛問。

劉亨瞥向寇季,甕聲甕氣的道:“我想娶妻……”

寇季挑著眉頭,意外道:“安子羅的妹妹?”

劉亨點頭。

“你們兩個發展的這麼快?”

雖然知道劉亨和安子羅的妹妹互生了情愫,但寇季卻沒料到,二人居然在數天之內,就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寇季看向劉亨又道:“這可是好事,你為何會唉聲嘆氣呢?”

劉亨神色黯然,“我告訴了我爹,但是我爹不同意。”

寇季聽到這話,若有所思。

劉美不同意這樁婚事,在寇季意料之中。

安子羅的妹妹,只是一個藩女,即便是她有一個了不起的兄長,也改變不了她的身份。

劉亨跟她成婚,並沒有任何益處。

在這個做什麼事情都得講求利害關係的汴京城內。

沒有任何利益可圖的婚姻,很難有結果。

“我找個時間,去勸勸你爹?”

寇季提議。

劉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若是因為劉美的反對,拆開了一樁好姻緣,那對劉亨而言,是一種傷害。

劉亨語氣堅定的道:“不用,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解決。”

寇季聞言,不再多問。

劉亨心裡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寇季也就不好再插手。

但劉亨一旦因為婚事的問題跟劉美鬧僵了,寇季也不會袖手旁邊。

劉亨陪著寇季又聊了一會兒其他的事務,然後起身,拱了拱手,離開了寇府。

寇季在劉亨走後,喃喃自語,“這小子遇上了麻煩,特意跑到了寇府,卻沒請我出手幫忙,八成是為了尋求一個心裡上的安慰。

但願劉美能網開一面,成全了這樁婚事,不然到時候少不了要鬧騰一番。”

寇季自己嘀咕了一會兒,招來了府上的管事,讓他派人時時刻刻盯著劉府的動向。

一旦劉亨遇到了麻煩,他必然會果斷出手。

劉亨離開了寇府沒多久以後。

慕崇、錢樂、孟惟仲三人到了寇府。

慕崇一見到寇季,焦急的道:“寇工部,大事不妙啊。”

寇季請三人到了寇府的偏廳裡坐下。

坐定以後。

寇季疑問道:“什麼大事不妙?”

慕崇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躁不安的道:“鍛鐵作坊出問題了?”

寇季一愣,挑起了眉頭,“高爐出問題了?”

慕崇提到了鍛鐵作坊出了問題,寇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高爐。

慕崇苦著臉道:“高爐倒是沒有問題……是鐵料出了問題。”

“鐵料?”

“對,鐵料。”

錢樂神色凝重的接過了慕崇的話茬,道:“三司下發了文書,嚴查民間私自倒賣鐵料的事情,最先遭殃的就是我們。

那些背地裡倒賣鐵料給我們的官員,被三司查處的乾乾淨淨。

三司不僅查處了倒賣鐵料給我們的官員,連那些私底下倒賣鐵料的商販,也查處了一番。

並且放出話,說誰敢倒賣一塊鐵料給我們,三司就砸了誰的飯碗,要了誰的命。

如今大宋上上下下倒賣鐵料的人,畏懼我們,如同畏懼虎狼啊。”

孟惟仲臉色難看的道:“我們三人派出去了上百波人去收購鐵料,收購到的鐵料不足百斤。如今鍛鐵作坊裡的鐵料,只夠作坊裡的三日用的。”

“三日以後,作坊裡的鍛鐵高爐,怕是要熄火了。”

慕崇急忙道:“若僅僅熄火一兩天的話,那我們也能承受。可三司若是一直針對我們,那我們鍛鐵的高爐,可就白建了,鍛鐵的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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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樂點頭道:“沒有了鍛鐵的生意,明年開春以後,單憑紡織作坊裡的盈利,不足以養活城外那麼多的百姓啊。”

“要不……你找咱們鍛鐵作坊的大東家給說說?”

“……”

三個人七嘴八舌的說了一大堆。

看樣子是真急了。

說完話以後,三個人有期盼的眼神看著寇季。

他們很期盼寇季能夠請出鍛鐵作坊的大東家,好好的收拾一番三司使李諮,然後保護著鍛鐵作坊順風順水的發展下去。

寇季早料到了李諮會出招。

也料到了李諮會採取什麼方式。

畢竟,李諮的話已經放出來了,若是不做點什麼,那就對不起他的身份。

所以在聽到了三人的話以後。

寇季淡然笑道:“既然作坊裡的鐵料不夠,那就先停下。讓匠人們帶著百姓們,繼續營造屋舍。之前我們營造的屋舍,只是為了應急。

如今既然已經安頓下來了,也得為以後考慮。

為了能留住他們,讓他們紮根在汴京城外,我們有必要幫他們重新營造屋舍。”

慕崇聽到這話,臉上的苦澀更濃,“眼看鍛鐵作坊都快辦不下去了,還營造屋舍做什麼?浪費錢財啊?”

錢樂、孟惟仲點頭附和。

寇季斜眼盯著他們三人,“誰給你們說鍛鐵作坊辦不下去了?”

慕崇三人一愣。

慕崇盯著寇季道:“三司已經不允許那些商販們倒賣鐵料給我們,沒有了鐵料,我們拿什麼繼續鍛鐵?”

寇季淡然道:“此事我自有謀算,到了年後,一定會有足夠的鐵料供給鍛鐵作坊用。”

慕崇三人聽到了寇季的話,有些為難的點點頭。

寇季見他們似乎不信,就繼續道:“若是到了年後,鍛鐵作坊依然沒有足夠的鐵料供應,我可以允許你們撤出鍛鐵作坊的份子。

並且,之前你們在安置流民時候的花費,以及營造鍛鐵作坊時候的花費,我可以一併補償給你們。”

慕崇三人聽到這話,一臉難以置信。

從他們認識寇季到現在,一直是寇季壓榨著他們出錢,寇季很少拿出足夠的錢財支撐場面。

如今寇季答應了補償他們錢財,他們到有點反應不過來。

難道寇季吃錯藥了?

那不可能啊。

以他們對寇季的瞭解,寇季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的。

難道到了年後,此事真的會有轉機?

三個人思量著寇季的話,卻沒有作聲。

答應了寇季的話,就等於答應了寇季的條件。

若是到了年後,鍛鐵作坊的鐵料問題真的有了轉機,寇季若是藉此把他們清出了鍛鐵作坊,那他們豈不是錯過了一樁賺錢的買賣?

不答應寇季的話,那到了年後,鍛鐵作坊的鐵料問題沒有轉機的話,那他們之前砸進鍛鐵作坊裡的錢財,可就真的大了水漂了。

所以三個人默契的選擇了不做聲。

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等到了年後,看鍛鐵作坊的鐵料問題是否能解決,再定。

寇季看出了三人的小心思,卻沒有戳破,也沒有逼著他們做決定。

陪著慕崇三人坐了以後後,就把他們送走了。

慕崇三人走後。

寇季一個人坐在偏廳裡思量。

“釜底抽薪……”

寇季低語了一句。

李諮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法子。

斷了瑞聖莊上的鐵料獲取的路子,讓瑞聖莊上的鍛鐵做法沒辦法開工。

藉此逼迫著寇季,向他認錯,然後再恭敬的把鑄鐵模板送到趙元儼府上。

只是,寇季既然料到了李諮會用什麼法子對付自己,又怎麼可能讓他如意。

“且讓你們猖狂幾日……等到虎字軍入京以後,再收拾你們。”

“……”

等待虎字軍入京的日子是漫長的。

但是年節卻不等人。

在城外的瑞聖莊熄火三日後。

年節也近了。

朝廷開始清算一年的收支。

清算完了以後,將彙總的數額,報給內庭。

內庭派人核查,確認無誤以後。

衙門即可封衙,官員們可以休年假。

距離除夕還有十五日的時候。

朝廷的各大衙門,皆封了衙。

寇準卻沒有回府,依舊留在宮裡。

府上依舊只有寇季、向嫣兩個主人。

距離除夕十日的時候。

寇季的便宜父親寇禮,帶著他那一群妻妾,到了汴京城。

比起往年,寇禮的妻妾群又壯大了幾分。

當寇禮帶著一群鶯鶯燕燕踏進寇府的時候。

寇季果斷帶著向嫣、寇忠等人,躲到了城外的瑞聖園。

只是寇季剛到了城外沒多久。

有人就找上了他。

寇季在瑞聖莊上,正陪著莊子上的孩童玩耍,一輛馬車停在了他的身旁。

一個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走到了寇季身邊。

寇季見到了她,隨手把手裡的糕點散給了圍著他的孩子們,對著婦人躬身一禮。

“見過喬姨娘……”

前來找他的婦人,正是寇禮的妻妾喬氏。

喬氏還沒有開口,她身邊的丫鬟仰著頭道:“大少爺,夫人如今已經扶正,已經是老爺的妻室,您應該稱呼夫人一聲娘才對。”

寇季緩緩直起身,瞥了那個丫鬟一眼。

年齡不大,十六歲左右。

口齒倒是伶俐。

以前沒見過,應該是新收的。

敢這麼跟他說話,應該很受寵。

只是……

有些沒規矩。

寇季盯著丫鬟,微微眯起眼。

喬氏見此,心頭一跳,趕忙對身旁的丫鬟喝斥道:“沒規矩的東西,見了大少爺,還不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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