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恩路,餐廳。

沈越川的車一停下,立刻有人迎上來替他拉開車門:“請問是沈先生嗎?”

沈越川點了點頭。

旁邊的女服務員衝著沈越川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女士在裡面等您。”

這家餐廳由一座老洋房改造而來,工業風的燈盞透出暖黃|色的光,光芒灑在院子的小路上,有幾分復古的情懷。

餐廳一共兩層,這個時候是就餐高|峰期,卻只有蘇韻錦一個人坐在一樓一個臨窗的位置上。

沈越川不動聲色的擰了一下眉心,蘇韻錦到底要跟他說什麼,居然把這裡包了下來?

“沈先生,請跟我來。”

沈越川跟著服務員的腳步,走到了蘇韻錦面前。

淺黃色的燈光當頭籠罩下來,蔓延過蘇韻錦保養得當的面頰,給她平靜的臉上鍍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沈越川自問目光足夠毒辣,可是此時此刻,哪怕蘇韻錦近在眼前,他也完全揣摩不出蘇韻錦的情緒,蘇韻錦到底想跟他說什麼,也就無從猜測。

既然這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沈越川客氣的打了個招呼:“阿姨,抱歉,我遲到了。”

“沒有。”蘇韻錦笑了笑,“你從公司趕過來,已經夠快了。再說,我也是幾分鐘前才剛到。”

說著,蘇韻錦攤開一本選單放到沈越川面前,“想吃什麼,不要跟阿姨客氣。這一餐飯,我早就該請你的。”

沈越川點了兩個口味清淡的菜,隨後把選單放回蘇韻錦面前:“阿姨,你點點自己想吃的吧。”

蘇韻錦笑了笑,又點了兩菜一湯。

廚師早就在後廚做好了準備,因此菜上得很快,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給味覺和視覺都提供了一場盛宴。

儘管這樣,沈越川和蘇韻錦還是吃得心不在焉,當然,表面上他們都掩飾得十分自然。

最後,沈越川和蘇韻錦幾乎是同時放下筷子,見狀,兩個人皆是一愣,蘇韻錦笑了笑,叫服務員送了兩杯咖啡上來,撤走剩菜。

沈越川沒有碰咖啡,而是直接開口:“阿姨,你在電話裡說,有事情要跟我說?”

“是的。”蘇韻錦呷了口咖啡,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手上那個小傷口,這兩天沈越川一直是自己換藥,他沒想到蘇韻錦還惦記著,意外了一下,旋即輕描淡寫道:“沒什麼大礙,正在癒合,應該很快就好了。”

蘇韻錦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準備了這麼多天,終於等來可以開口的這一刻。

可是,她怎麼忍心再一次顛覆沈越川的人生?二十幾年前,她遺棄沈越川,已經改變他的命運軌跡了。

現在,叫她如何堂而皇之的開口,告訴毫無準備的沈越川那麼殘酷的真相?

沈越川越看蘇韻錦越不對勁,遲疑的叫了她一聲:“阿姨?你還沒準備好的話,我先說?”

蘇韻錦擺了擺手:“不,我先說。”

她大概猜得到沈越川會跟她說什麼,她不能給沈越川那個機會!

否則將來,她和沈越川、沈越川和蕭芸芸,都會更加尷尬。

沈越川也沒有太意外,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等著蘇韻錦開口。

蘇韻錦低垂著眼簾,沉默的醞釀了半晌,才緩緩的說:“越川,你手上的傷口,應該不會癒合得太快。”她的聲音沉重而又隱忍,似乎在壓抑著一陣巨|大的痛苦。

可是沈越川因為太意外,直接忽略了這些細節。

“阿姨,我以為你找我,是要跟我聊芸芸的事。”沈越川毫不掩飾他的驚訝,他就是有天大的腦洞也想不到,蘇韻錦居然是要跟他聊他手上那個傷口。

蘇韻錦苦澀的牽了牽唇角:“我不是要跟你聊芸芸。我是想跟你聊聊你的身世。你手上的傷口,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不從這裡切入,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開口。”

沈越川眯縫了一下眼睛,定定的看著蘇韻錦,目光裡的溫度一點一點的降下去。

一直以來,他對“身世”這兩個字避而不談,可是蘇韻錦的語氣,明顯是知道什麼,或許是查他資料的時候,蘇韻錦也查到他的親生父母是誰了。

沈越川移開目光,語氣中已經透出涼意:“蘇阿姨,你在查我的資料,我知道,我也理解你為什麼查我的資料。可是如果你查到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請求你,不要說出來。”

“你是不是認為,我去查你的資料是因為芸芸?”蘇韻錦搖了搖頭,“孩子,不是這樣的。第一眼見你,我就知道你有實力而且可靠,我完全不需要擔心你為人的品格。”

“不是因為芸芸?”沈越川難得的懵了一次,“阿姨,那你為什麼查我的資料?”

“越川……”猶豫了片刻,蘇韻錦還是沒有底氣直接說出來,只是委婉的問,“你想不想找到你的親生父母?”

沈越川幾乎可以肯定了,蘇韻錦發現了他親生父母的線索,或者也有可能,蘇韻錦已經知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了。

可是,他並不感興趣。

“不想。”沈越川幾乎半秒鐘的猶豫都沒有,直言道,“既然他們可以把我拋在街邊,就說明我對他們來說不重要。我已經過了需要父母的年齡了,哪怕他們出現在我面前,我們也只是陌生人。”

蘇韻錦閉了閉眼睛,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我沒有猜錯,你……果然不會原諒我。”她睜開眼睛,眼眶紅得可怕,“越川,你的性格不太像你父親。”

“……”

這一次,沈越川徹底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身體裡像被投入了一枚炸彈,“轟隆——”一聲,他全身的細胞和血液齊齊炸開。

如果不是跟著陸薄言在商場浮沉多年,練就了不管什麼情況都能保持冷靜的本事,他恐怕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說他當自己的親生父母是陌生人,蘇韻錦理解為他不會原諒她,還說他這種性格不太像他父親。

意思是,蘇韻錦是他的親生母親?

沈越川目光裡的溫度驟降至零下,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雙手幾乎要把做工精緻的桌布抓破。

他願意原諒,他什麼都願意原諒。

他原諒生下她卻不養他的母親,原諒不負責任的父親。

他甚至願意認他們,開口叫爸爸媽媽。不管他們現狀如何,他都會妥善的安置他們,讓他們安度晚年,給他們養老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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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蘇韻錦不是他母親,什麼都可以。

如果蘇韻錦是他母親,他和蕭芸芸不就是一家人了麼?

他的確希望可以和蕭芸芸成為一家人,但不是這種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他希望和蕭芸芸組成一個家啊。

二十幾年前,他和所有的嬰兒一樣,從母體來到這個世界,那個時候老天就已經跟他開過玩笑,讓他的親生父母將他遺棄了。

現在他終於尋覓到自己的幸福,天意還要再捉弄他一次?

這一輩子,他雖然遊戲人間,但也並沒有做任何喪盡天良的壞事,命運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酷

蘇韻錦看著沈越川,心裡愈發的難過。

她早就料到,沈越川一定無法輕易接受這個事實。

毫無蹤影二十幾年的親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殘忍的破壞他對未來的期許,這對沈越川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可是,命運對他,並不打算就這樣收手,除了這個玩笑,他還有一場浩劫。

“蘇阿姨。”沈越川的聲音是顫抖的,“請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越川,這關乎你的生命和未來的生活,我怎麼可能跟你開玩笑?”

蘇韻錦伸出手,試圖去觸碰沈越川放在桌子上的手,卻被沈越川避開了。

沈越川冷冷的看著蘇韻錦:“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們有血緣關係。”

蘇韻錦拿出手機,開啟一個加密的相簿:“這裡面有幾張照片,你看看吧。”

相簿裡,一共不到十張照片。

第一張是蘇韻錦年輕的時候,和一個男人的合照。

一眼看上去,沈越川幾乎要以為照片上那個男人是他。

他和那個人實在是太像了,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點都不為過。

蘇韻錦和照片上的男人擁抱在一起,神態親暱,很明顯是男女朋友。

往後翻,還有幾張合照,再往後,就是一個初生嬰兒的照片。

是一個男嬰,應該是剛出生不久的樣子,五官還沒有長開,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出來,嬰兒跟和蘇韻錦合照的男人長得很像。

後面幾張,都是這個男嬰的照片。

看完,沈越川渾身發寒。

這些照片,他見過,或者說他見過類似的。

他長大的孤兒院有一個規矩,五歲以下的孩子,每個月照一張照片,做成檔案,不但是給孩子留個紀念,也方便孩子將來找回家人。

這幾年沈越川每次回孤兒院,院長都會拿來他當年的檔案,翻開相簿讓他看照片,偶爾還會打趣:“你看,這是你剛剛被送過來時的樣子。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你已經長成一個英俊的紳士了。”

他剛剛被送到孤兒院時照的照片,跟蘇韻錦手機裡的照片如出一轍,或者說,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他的確是蘇韻錦的兒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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