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地藝術村某棟三層小洋樓外,百無聊賴的章雅夢手指上下滑動著她微言裡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

苗妙消停多時後微言發來一句話:“辛苦啦老章,吃完中飯早點回家,清哥喜歡吃辣的湘菜。”

「可能這會我們家喵總終於想起了家裡還有一堆的事要忙,另外小喵不是說老闆已經不發呆了嗎…清哥怎麼又…」

不時偷瞥著仰望天空的晏清,章雅夢心裡這般想著。

好在旁邊一臉放空的晏清沒在帝都灰藍色的天空下迷失太久。

“清哥,小喵說附近有幾家口碑不錯的湘菜館哦,我們上哪家?”

聽到章雅夢的話,晏清已然收拾好複雜的情緒,他十分感動然後婉拒道:“老章廈門人對吧?我們吃些清淡的好了…”

章雅夢聳肩:“我真的很能吃辣的!”

晏清很是體貼:“沒事兒,真不用刻意遷就我…”

就這樣最後晏清帶著章雅夢在草場地藝術村附近的頤提港找到了家閩南菜館,等他們坐車回到什剎海,時間已經將近下午三點。

……

“清哥,今天可太悶了,我得收拾一下,晚點再回辦公室。”

兩人回到內院,章雅夢跟晏清招呼了一聲,徑直回了內院左邊的宿舍小樓。

晏清則直奔工作室二樓總經辦,苗妙並不在,這會估計在後院那邊忙著。

輕車熟路地將裝著《你的揹包》、兩版《女兒情》數字母帶音原始檔的隨身碟收進苗妙的櫃架,晏清又順手把櫃子裡那兩張邵卿初次上門拜訪時送的兩張黑膠唱片裝進從閃星拿的黑膠唱片封套袋裡。

封套保護袋裡還裝著一盤黑膠唱片,裡面灌著九首晏清在閃星錄製的歌,自然也包括兩版《女兒情》和翁懷憬的《追光者》、《一生守候》,他打算拿回小樓用留聲機慢慢聽的。

空無一人的總經理辦公桌上那臺電腦在晏清眼裡依然很有誘惑力。

不過晏清依然保持著警惕心,幾次跟邵卿的交流獲取的資訊讓他有種如鯁在喉的危機感。

他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局面背後,隱藏著一番雲譎波詭。

……

「還是先想著完善自身吧,練得還不夠多,如果是“我”來演索雷行,有些地方一定做得更好。」

晏清心裡這般想著,拎著手中的封套保護袋轉身下樓,從茶水間的冰箱裡取了瓶水,他一把推開了拉片室的大門。

尚未進門,一段尖銳的爭執聲便傳進了晏清的耳朵。

……

“張嘉志同學,你受傷了?”

“關可盈?呵呵,用不著你管,還來幹嘛,你不是應該躲回父母的庇護下,聲淚俱下地控訴我這個人渣麼?”

“不是,張嘉志同學,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收起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吧,你偷拍我找韓斌麻煩那次…大家心裡都有數。”

“從今往後關可盈會一直站在你身後,即使萬劫不復,也無法讓我動搖……餘生請多指教,張嘉志同學。”

“小盈,你又何苦…”

……

晏清立在門外注意到拉片室裡面的銀幕上:

一間仄陋昏暗的房間

一臉淚眼朦朧的女孩

表情孤傲倔強的男孩

……

這部影片晏清已經非常熟悉了:暗黑版《勇敢》。

「拉片室裡怎麼會突然放這部電影,難道是她來了?」

從大門往裡看,拉片室裡似乎空無一人,沒給晏清更多思考的時間,裡邊的燈卻突然亮了。

「後排的牆壁裝著控制整個拉片室燈光的開關總成,是你麼?易禕…」

晏清拎著手裡的水和封套保護袋走進拉片室,進門後他很自然地往拉片室的後排望了一眼:

最後一排的觀影沙發過道裡站著一個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穿著一身短款校服套裙的女孩。

女孩凝望著晏清的雙眸裡噙著淚珠,嘴角卻微微上揚,淺淺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

“張嘉志同學,別來無恙?”

……

“原來是易禕,歡迎你過來玩,苗妙沒陪著你麼?”

晏清調動起臉部的肌肉,很自然眼底帶著些驚喜。

易禕斂起淺笑,她煞是悲涼地搖頭嘆息。

“呼…你喊錯了我的名字,張嘉志同學,還疼麼?”

望著晏清的圓寸頭,易禕的聲音透著淡淡的愁怨。

晏清心裡明白,這個姑娘也許更期待聽到“小盈”這樣的稱呼。

「原本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與翁懷憬的感情糾葛就已經剪不斷理還亂,自己最近還有了沉淪得更深的跡象,這時候再來個意外驚喜?」

“早沒事兒了,我這都錄完三期節目,你這麼一說…”

晏清嘗試插科打諢,將稱呼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跳過去:“我就知道你肯定沒點播我的《才華有限公司》。”

“我每期都有看,要不是現在邵卿把持著飛行嘉賓的邀請權,期期都是推鼎新的人…我老早就從明珠衛視手裡拿到邀請函了。”

易禕撇著嘴吐槽邵卿。

“喝水嗎?你又不是歌手,來了估計也挺沒勁的。”

晏清將袋子放好,衝易禕舉了舉他手裡的水。

“小喵有給我準備,吃喝都挺齊全的,後院那邊太忙,正好你這看電影還挺方便的…”

易禕拿起旁邊座位上的一瓶礦泉水,往晏清所在的第一排沙發慢慢走過來。

“可能是知道我得回學校唸書,上個月公司緊發條般給我接了一堆通告,外加上補拍鏡頭的事,拖到現在才來看你。”

“工作要緊,我挺好的。”

晏清不露痕跡地退了兩步,背已經抵到了玻璃幕牆上。

易禕一直貼到他跟前,才踮起腳尖揚起頭望著晏清。

“張嘉志同學,這是在害怕我嗎,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易禕的表情有些戲謔又有一番苦澀。

發現自己已退無可退的晏清心裡有些慌:「我該如何接招呢?」

……

晏清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A方案:

“易禕,你是個好人,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們不可能的…”

「不行,撒一個謊,需要更多的謊來圓…」

B方案:

“小盈,都過了六年,我們早已回不去從前了。”

「直接跟她對著飆戲?也不行,萬一易禕爆發收不了場怎麼辦…」

C方案:(大誤)

「既然無法反抗,那來吧,閉上眼睛享受好了,更不行,根本過不了審…」

……

「噫!」

心猿意馬的晏清猛然發現,易禕那一臉幽怨地表情似乎維持得有些艱難,她嘴角兩邊的梨渦正得意地若隱若現著。

另一種可能出現在他腦海裡:

「帝都電影學院走的典型斯坦尼體系下的演技教學模式,也就是嗡嗡嗡那種體驗派,易禕能六年還沒有徹底走出角色的樊籠桎梏?難道說這是“我”和她日常的演技交流環節?」

“砰,這條鏡頭不行,各單位準備,再來一條!”

心念電轉間,晏清以口技模仿著場記板的打板聲,儼然一副導演作派。

易禕果然笑了出來,她伸手輕輕錘了一記晏清胸口。

“清哥,我就一點兒進步都沒有嗎?”

“進步很大,情緒很飽滿,肢體動作運用也挺合理,只能怪你這兩個梨渦,它拼命想鑽出來,出賣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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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用手指著自己兩邊的嘴角。

“我超想跟你一塊演戲,你那會沒選我,我都快氣炸了,啊啊啊啊啊,清哥,我超愛厲娜的。”

易禕握起小拳頭揮舞著,嘴裡還原著厲娜的臺詞:

“你以為我沒有嗎?聽你唸完那首《小雅·隰桑》我就給你機會了,給你留了餘地你還不自知,你這個無知淺薄的感情騙子。”

觀察到晏清並不介意甚至有一些配合的意味,易禕終於凌空揮舞出兩記巴掌,戲精上身般,她挪動腳步走到門口再回頭幽怨道:

“《隰桑》是完完全全以女性視角寫的,思念有情郎,訴說女人對感情的刻骨銘心,沒有哪個男人會蠢到用它來泡妞,除了你。”

晏清配合著表演,一直等到易禕過足戲癮巧笑倩兮重新回到他跟前,才開口吐槽道:

“所以你只是想來給我上堂易娘教子二十四孝麼?”

“誰讓你一直嫌我戲不好,下了戲就給我甩臉色,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易禕咬牙切齒。

“所以就一直懷恨在心,想在戲裡光明正大地洩憤對吧?”

晏清笑著坐了下來。

“才不是,我只是戲癮犯了啦,清哥,你現在狀態比以前好了很多,真好!不過…”

易禕也在晏清旁邊坐下,繪聲繪色描述起她經紀人捶胸頓足的樣子:“不過錯過《才華有限公司》我經紀人才是真的腸子毀青…”

……

他倆並肩坐在拉片室第一排的沙發上閒聊了起來,話題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扣著“表演”這塊。

易禕的一席話給了晏清新的思路,讓他將強按在心底的那團亂麻稍稍理順了些。

“清哥,你跟翁懷憬兩個人演得真好,她也是走的帶入角色體驗那套斯坦尼體系,但你卻是學的格洛託夫斯基表演學派,是不是各種流派的表演技藝走到頂級最終都會殊途同歸?我喜歡你們的表演,讓我看到了這種可能。”

……

「有沒有可能是我自學成才,不夠系統和專業,明明學的格洛託夫斯基表演學派,卻陷在了索雷行的角色裡出不來,分不清翁懷憬和厲娜。」

談起表演門道易禕聊興很濃,晏清配合著她,心裡卻百轉千回:

「再加上那股迷迭香味給身體帶來的愉悅感,才讓我有了這種錯覺。」

“我感覺自己到瓶頸期了,清哥你再傳授我幾招呀~”

易禕沒有察覺到晏清走神,她用撒嬌的語氣向他取經。

晏清雙線操作頗為嫻熟:“瓶頸期很正常,每個人都會有,無論歌手、演員、導演。”

易禕追問:“那…清哥是怎麼去過度?”

“多看理論知識,多做形體訓練,多拉片,讓自己儘量充實起來,可能就沒有了這個煩惱…”

晏清的回答更像是針對他自己心裡的疑惑:“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練得不夠多,練就完事了。”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清哥真是我輩楷模!”

易禕敬佩地望著晏清,眼神純淨得讓他汗顏。

「誰能想到我說的瓶頸居然是個姑娘,不專業簡直害死人!我不會真的喜歡上嗡嗡嗡吧…不會吧…不會吧…」

上一世單身經驗豐富的晏清在心裡如此這般嘲諷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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