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有過先例,所以早在來之前,程琪雪心中就有想過郭羽會冥頑不靈。不過等他真的如此說時,她仍是不免呼吸一窒。
她本以為郭羽是想用這座大營吸引呼延廷的注意,接著再用那另外五千甲襲其後方,以前後夾攻。
可是轉眼十一天過去,郭羽不見有沒有任何的動靜。哪怕營中甲士傷亡大半,哪怕敵軍的攻勢日益漸猛,他也只是守著這座大營,僅此而已。
程琪雪並不知郭羽另外的五千甲到底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有著怎樣的打算。
她只知道,如果再不做些什麼,他們最終只會落得個營破人亡的下場。
“你怎麼守?又拿什麼守?”
程琪雪沉聲道:“用你手下的命嗎?”
“這,便不勞殿下費心了。”
郭羽顯然沒有打算要解釋的意思。
“殿下如是沒有其他的事,便先回去吧。夜已深了,還請早些休息。當然,如果殿下失眠,覺得長夜漫漫過於枯燥,那不如自己做些有意思的消遣。比如說…”
他衝著程琪雪邪魅一笑,“砍樹。”
“……”
“說起來還要感謝殿下才是。”
郭羽低笑道:“如果沒有殿下前幾日的努力,只怕眼下已是連營門都安不上了。不過營中木材雖是還剩些,但這種東西總是不嫌多的。殿下若是…”
不待他說完,程琪雪直接拂袖而去。
看著她那怒氣衝衝的背影,郭羽不覺失笑。他剛揚起嘴角,耳畔竟是也響起聲輕笑。
“郭大將軍說話總是這般氣人呢。”
仍自靠在他臉上的黃清笑道:“也就是王女,若是換上個人,非得同你吵上一架不可。”
她吐字清晰,聲音平緩,顯然並非是才睡醒,郭羽也是聽了出來,當下不由得瞪眼道:“沒睡還裝睡,趕緊起來,我肩都要被你靠酸了。”
“要是不裝睡,清兒又怎能見識到郭大將軍的鐵漢柔情呢?”
黃清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望向身邊的男子,“不僅答應清兒枕肩膀的要求,隨後還生怕清兒睡得不安穩,又是小聲說話又是什麼的…今日的郭大將軍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郭羽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少得了便宜就賣乖,要不是看你救了我許多手下性命,你以為我會理你?”
“是是是,是郭大將軍你體恤下屬。”
黃清抬手撫上郭羽的肩膀,“現在換下屬來體恤郭大將軍你了。”
“別跟我動手動腳的啊…哦~”
被她用小手揉了兩下痠痛的肩膀,郭羽下意識地發出聲音來,頗覺舒服的他當下也就不再反抗,任由其按摩起來。
“郭大將軍你也是厲害,連王女那樣沉穩的人都能被你氣到屢屢失態。”
“我也沒想到她會如此沉不住氣。”
郭羽笑著搖了搖頭,“便是小龍龍他們,都沒有像她這樣三天兩頭的過來問。”
“王女又不像他們那樣,與郭大將軍從小一起長大,如此表現也是人之長情。”
“你不也不是,怎的不見你問?”
“郭大將軍對清
兒來說可是那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清兒又怎會對心中的英雄報以懷疑呢?再者…”
黃清緩聲道:“清兒可是知道郭大將軍的想法的。”
“哦?”
這一次郭羽可是並未與任何人說過自己的打算,是以當下聽到黃清如此說,不由得挑了挑眉,“你又知道了?”
“那是自然。”
黃清頗有些自得意味地說道:“郭將軍再此堅守,不過就是想吸引住呼延廷而已。至於為什麼要守上十五日…”
“只因為侯將軍攻破寧宛的訊息傳過來的時間需要十五日。”
她看向目露驚訝的郭羽,“等訊息傳回,蠻人便會自亂陣腳,只要能守住大營,最後贏得便是我軍。”
郭羽嘖嘖兩聲。
不錯,他之所以要在此死守大營,就是在等侯錦永。
早在疆南之時,他便已經定下了對策。
依靠著呼延廷對自己老爹執念,以自己為餌,吸引住蠻人大軍的注意,而於此同時,另遣一軍繞路直襲寧宛。
在大營建起之後,侯錦永便領著左甲右鋒以及雪甲騎燕雲鐵騎出發,至於他,則帶著剩下的人據營而守,對抗呼延廷。
這些事,郭羽還沒有同營中任何的人說過。便是龍濤他們,也只是知道那五千人出營了而已。不想今日黃清竟是直接將他的計策說了出來,而且還說得如此準確。
原以為她只是北疆大明白,看來今日該把前面兩個字去掉了。
郭羽當下感嘆道:“你是我肚子裡的長蟲嗎?”
“郭大將軍,那個叫蛔蟲。”
黃清抿唇一笑,原本放在郭羽肩上的手悄然向下方滑去,“這個才是長蟲。”
“…!!!”
郭羽一個激靈,猛地從椅子上跳起,有些面紅耳赤地看向女子,“幹什麼玩意兒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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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黃清若無所知地眨了眨眼睛,歪頭道:“按摩啊?郭大將軍方才不也說舒服來著。”
郭羽瞪眼道:“你這按摩就不能正經點?”
“正經人誰按摩啊?”
“……”
見郭羽沉默,黃清也不再逗他,當下稍稍收斂笑意,“不過王女雖是不知道郭大將軍你的打算,但她所說倒也並非全錯。”
她輕聲道:“呼延廷的攻勢只會越來越猛,往後幾日尤是如此。以現下的傷亡來看,只怕未必能挺到十五日。”
郭羽點了點頭。
黃清的話倒是事實。
這一戰,基本上都在他的計算之內,唯一讓他沒有意料到的,便是呼延廷對於他老爹的執念會如此之深。
原以為像呼延廷這樣的老狐狸,哪怕再上頭,再想洗刷二十年前的恥辱,怎的也會給自己留些餘地。
但他沒想到的事,這呼延廷的恨意竟會達到如此地步,以至於寧宛連個人都不留,直接把全部家底帶出來幹自己。
若是早知如此,郭羽又哪裡會分給侯錦永那麼多人,撐死帶個三千人便足夠了。
不過事已至此,想那麼多已是無用,為今之計也只有死守住大營,等待蠻人自亂陣腳的那一刻。
“無妨。”
郭羽道:“假若小龍龍他們真的頂不住了,那到時候換人便是。”
“換人?”
黃清微微挑眉。
“嗯。”
郭羽輕聲笑道:“換我來守。”
這幾日郭羽始終不曾出手,黃清便猜出了他的意思,是以當下聽他這麼說,她也不驚訝。
“這倒確實符合郭大將軍的作風。”
黃清用手撩起臉側的亂髮,同樣輕笑道:“那清兒到時也陪著郭大將軍便是。”
以為黃清話中的陪著是繼續救治傷兵的郭羽點了點頭,“那便有勞你了。”
……
蠻營。
呼延廷坐在專門讓人帶來的狼皮大椅上,他一手撐腮,表情淡定。而在他的身前,則正有名蠻卒跪在地上彙報著大軍的傷亡。
大戰至此,他軍中死傷已是多達三千人,雖是稍稍有些驚訝於宋軍的本事,但一想到對方的統帥,呼延廷便也就沒覺得意外。
龍生龍,鳳生鳳,軍神的兒子用兵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如果他做不到這種地步,那才該讓他感到驚訝。
“下去吧。”
揮退那名蠻卒,呼延廷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開始閉目養神。
對於這場大戰,縱然傷亡有些超出預期,但他依舊沒有任何的擔心。
就如他所說的那樣,天下沒有第二個疆南城,人間也同樣不會再有第二個天威公。
郭羽只是郭儀的兒子,他終究做不到郭儀所能做到的事。
實際上,呼延廷倒是十分希望此刻營中的統帥是郭儀。
畢竟,戰局至此,對方已經再無任何戰勝的可能性。
他這邊死了三千人,那麼營中宋人的死傷也不會少到哪裡去。
宋人死三千,便只剩下兩千人,而他死三千,卻是還能剩下兩萬七。
原本雙方便是六倍之差,至此,已是變成十餘倍,哪怕天威公重現,也不可能將這局勢逆轉。
更何況,當下的局勢還是他有意為之。
呼延廷自顧自地笑了笑。
這幾日他都在有意控制著攻勢,哪怕再稍微加一些力度,便能將宋營攻陷,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將人從前線撤回。
原因無他,他就是想一點一點加重對方的絕望。
美美打退他的攻勢,以為撐過了最艱難的時機,結果第二天卻迎來更加猛烈的攻勢,更加強烈的絕望。
相對於吃掉這支宋軍,這才是呼延廷真實的目的。
他要讓郭儀的兒子嘗一嘗他二十年前的感受,他要讓他在希望與絕望中反覆橫跳,他要讓他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的死去!
如此,方才不負他這麼多年的等待。
“狼主!”
一道急切的聲音在軍帳中想起,呼延廷有些不滿地睜開眼來,隨即便看到一個狡狼衛走入他的賬中。
他腳步匆忙,臉色難看,似是發生了什麼急事,見他如此,呼延廷挑了挑眉,出聲問道:“何故如此啊?”
“稟狼主。”
那狡狼衛快速走到呼延廷身邊,低聲道:“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