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三〇七年一月,宋鎮北將軍郭羽引軍兩萬北伐。兵至疆南城百里外,與蠻遇。時士卒疲憊,蠻騎甚多,實不宜與其爭鋒,其下屬亦皆勸退。然羽力排眾議,親率五千騎迎之。是役,羽陣斬狼主柯勒石,蠻人大駭。”——《九州志·宋書》
……
寂靜,唯有寂靜。
看著場中一死一生的兩人,雙方人馬俱是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是此刻每個蠻族騎士心中共同的想法。
他們的狼主,那個力大無窮,勇猛無敵,在烏茲人心中堪稱永遠滴神,無人敢說其不行的柯勒石,倒了!
而且還是在對方面前連一招都沒能接住就倒了!
這…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還有,剛剛那人說了什麼?
天威什麼郭什麼?
雷鳴般的歡呼聲自宋軍陣中爆開,也讓蠻人自恍惚中猛地回過神來。
蠻人的確生性悍勇,可若是面對上強大的對手,他們也會本能地感到畏懼。
尤其是,這個比他們強大要不知多少倍,且的敵人。
看著前方那稍顯熟悉的銀槍白馬,一些個老一些的蠻人已然開始發抖。
一股隱藏在靈魂最深處的恐懼,隨著記憶湧現,逐漸浮上他們的心頭。
他們想起來了。
是那個男人!
那個曾經徹底打碎他們北疆脊樑骨的男人!
天威將軍!郭儀!
“啊啊啊!!!是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又回來了!!!”
驚叫聲,自一名老卒的口中發出,他看著郭羽,滿面驚駭,神色恐慌,就好似眼前這白馬銀槍的男子是惡鬼一般。他一時間什麼都顧不得,調轉馬頭就往後逃去。
這聲尖叫就彷彿是一個開始,隨著老卒的動作,越來越多回憶起那份恐懼的蠻人也開始爭相逃竄。不多時,整個蠻族的隊伍就全都亂了。就連許多不曾經歷過二十年前戰事的年輕人,此刻也跟著逃了起來。
他們並不知道什麼天威將軍,但卻也明白,前面那個年輕男子並非他們能惹得起的。
畢竟,連被烏茲人奉若神明的柯勒石都被那人一槍殺了,他們又能如何?
先前還氣勢洶洶的蠻族鐵騎,此刻竟是連柯勒石的屍首都不敢收。萬餘人不戰而退,頃,四處奔逃。而這一切,都只因為一個人。
瞧著前方已然潰不成軍的蠻軍,郭羽微微揚起嘴角。
“全軍聽令!隨我…”
手中的將軍令朝前指去,男子一騎當先。
“殺!”
“殺!!!”
五千騎同時抬起騎槍,催起戰馬跟隨著視野中的白袍朝前衝去,他們口中發出怒吼,聲勢直衝雲霄!
聽得後方聲勢如此驚人,正自奔逃的蠻騎愈發得混亂了。管不得身旁的人是誰,顧不得哪裡才是正確的方向,人人心中只剩下一種想法,那便是逃,拼盡全力的逃!
只有逃得夠快,才不會被後面的殺人追上!只有逃得夠快,才不用再直面一次那還未曾忘卻的恐懼!
逃!逃!逃!
撞開前方的阻礙,撥開身旁的糾纏,用馬不行就舉槍,用手不行就拔刀!
恐懼與慌亂於蠻人軍中蔓延開來,甚至還未等敵人殺至,他們就已經出現了許多傷亡。
不過,縱然他們再怎麼拼命的逃,比起郭羽而言,終還是慢了些。
將軍令朝空中抬起,騎在白馬上的男子抿起嘴,終還是朝著前方不遠處正自亡命逃竄的蠻人揮出手中銀槍。
“唰!”
銀白的槍弧飈射而出,撞入蠻族陣中,登時濺起無數血花。
慘叫聲與驚呼聲接連響起,郭羽面無表情,不住朝四周擺動著銀槍,璀璨的寒光肆意地收割著蠻人的生命。
銀光亮起,血光迸開。但逢槍起處,必會有人翻身落馬。
少頃,後方的宋軍鐵騎也是追了上來,整個戰場也隨之變成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無論是雪甲騎,還是驍騎營,每個宋軍的騎士,都在奮勇爭先,用手中的騎槍刺穿一個又一個潰逃的蠻人。
殺聲震天,慘呼聲亦是不絕於耳。在宋軍的追擊之下,越來越多的蠻人倒下,原本龐大的萬人騎隊已是傷亡過半。
看了看仍自潰逃的蠻軍,郭羽勒住小白,舉槍喝道:“全軍聽令,停止追擊!”
“鎮北將軍有令!停止追擊!”
“鎮北將軍有令!停止追擊!”
叫喊聲於戰場各處響起,宋軍逐漸收住了追擊的勢頭。而他們這麼一停,也讓僅剩下的那幾千蠻騎成功逃了出去。
隨著蠻人全部退卻,宋軍這才從激動中清醒過來。看了看滿地的蠻族屍首,又瞧了瞧周圍渾身沾滿蠻人獻血的同袍,他們咧開嘴,舉起騎槍,在原地高呼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
“歐雷歐雷歐雷!”
時隔二十年,飽受蠻族欺壓的他們終於再一次打出拒蠻關,並且首戰就取得如此大勝!
在這已然被鮮血染紅的雪原,宋軍在無數蠻族的屍骸之上,放聲歡呼著,慶賀著。
從一開始毫無意義的亂叫,到最後變成整齊的吶喊!
他們呼喊著那個男人,那個帶來勝利的男人,那個說要帶領他們創造傳奇的男人!
這一刻,數千人在同聲吶喊著一個名字!
“郭羽郭羽郭羽郭羽郭羽…!”
“郭羽郭羽郭羽郭羽郭羽…!”
“郭羽郭羽郭羽郭羽郭羽…!”
“行了行了!喊兩句就得了!”
郭羽衝著神情激動的眾人笑罵道:“別跟叫魂似的,老子還沒死呢!”
“不行,老大你沒死我也要叫!”
龍濤咧著大嘴湊了過來,“就衝你之前走馬斬柯勒石時裝的那個大比,我小龍龍今天也得好好叫上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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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他便舉起胳膊朝著空中開始揮來揮去,“郭羽郭羽郭羽…”
“爬。”
一巴掌將瞎起鬨的龍濤扇到一邊,郭羽轉頭看向劉河,“教兄弟們清點下傷亡,等打掃完戰場後就回去了。”
“是。”
劉河面帶敬佩,滿是恭敬的一抱拳,隨即便撥馬而走。
見他離去
,郭羽眼睛朝著四周掃了掃,正想也離開,身邊便響起女子的聲音。
“北伐第一戰進行的如此順利,清兒在這裡恭喜郭大將軍了。”
郭羽回過頭,看見黃清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當下不由得皺眉道:“你怎的也在這裡?”
他雖是知道黃清有入勢的實力,可畢竟這是戰場,比不得旁的地方。萬人廝殺,那場面何其混亂,便是武道高手也難保自己能毫髮無損。
是以,即便她同他們一起出了大營,他相信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以為素來在大事上知道輕重的她,在大軍衝殺過去時會留在原地等候。不想,最後這人竟是跟著殺了出來。
“清兒作為鎮北軍的監軍從事,自當要伴在鎮北將軍左右,便是疆場之上,也是如此。”
“哪有監軍要上陣殺敵的道理。”
郭羽的眉皺得更深了。
雖說黃清平日裡糾纏他的緊,可這人真出了事,他這心裡也未嘗好受。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他可不願這天下第一美人在戰場上有個什麼好歹。
“旁的監軍或許無需如此,但清兒這個監軍就是如此。”
黃清擦了擦掌中尚且沾著血跡的短劍,將其收入鞘中後,她翹起嘴角,端端正正地朝男子抱拳道:“卑職定當與郭大將軍同進退,共生死。”
“你…”
郭羽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女子些?”
“清兒不正常麼?”
黃清眨了眨她那雙桃花眼,“應該還好吧。”
“好個屁!”
好傢伙,這姐姐一天天都幹些個什麼事?
往常對他做得那些事便不說了,不止隨軍北伐,跟著一幫子粗人風餐露宿,如今竟然還提劍策馬,隨軍陷陣殺敵。
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是他娘的正常女子能幹出來的!
難不成天下第一美人就該是這般不正常?
回想起自己從姚東亮處所聽來的他老孃當初曾幹出的那些“豐功偉績”,郭羽嘴角一抽。
好像他娘的還真是!
“在這裡的女子可不止清兒一個。”
看著郭羽那無奈的神情,黃清笑道:“難不成她們也不正常?”
“哈?”
郭羽被她這話嚇了一跳,“還有誰?難不成是…”
“喏。”
黃清側頭看向不遠處正被劉河揪著耳朵罵的劉香,“劉家的那位不也在那裡?”
“…你覺得她正常?”
“嗯,清兒也不覺得。”
黃清認同地點了點頭,繼而又將頭朝向另外一側,“那王女殿下,郭大將軍總不能說她不正常了吧?”
“王女?”
郭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隨即便看到一抹紫色倩影。
女子正蹲在雪地上,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她的身前躺著一具蠻族屍骸,那屍骸滿是鮮血,胸口處還插著一柄斷槍,雙眼瞪大,臉上尚且殘留著生前驚恐的表情。
半晌,看了那屍骸許久的她,緩緩伸出手,不顧汙穢,為其闔上雙眼。
在一片歡騰中,身影落寞的她,與周圍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