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三〇六年,十二月十九,鎮北將軍府。
書房內,白袍男子坐在書案後,翻閱著手中的冊子,他眉頭微皺,似是有些苦惱。
在他的不遠處,坐著一白裙女子,她低著頭,在身前的古琴上反覆撥弄。
琴絃微顫,悠揚的琴聲在屋中迴盪著,兩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彼此無言。雖是沉默,卻也和諧。
興許是那琴音過於優美的緣故,男子將冊子放下,閉起雙眼,將那些惱人的事情統統拋諸於腦後。
“咚咚咚。”
他情不自禁的用手指在書案上輕輕敲打,彷彿是在應和女子的曲調。
當然,男子並不懂琴,音律曲調之類的東西更是半點不通,此刻僅僅只是在瞎幾把敲而已。
所幸撫琴者技藝高超,如若不然,非得被他那抑揚頓挫地敲桌聲給帶偏不可。
半晌,琴音徐徐而止,男子睜開雙眼,臉上竟是露出些滿足來。
畢竟,對於郭羽來說,眼下這般悠閒的時光已足可稱之奢侈。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距離閱兵之儀越發的近了,整個北境大營也變得忙碌起來。
雖說郭羽在閱兵之事上當了甩手掌櫃,只提供個想法後便將全部事情推給李奇鵬,可這段日子他依舊是忙得有些焦頭爛額。
操練甲士、處理軍務、鑽研槍譜、研習武藝、幫小白減肥、遣人探查北疆動向、同鎮北軍那些陰陽怪氣的憨憨鬥智鬥勇…莫說聽個小曲,一整個白日除去吃飯外便幾乎再沒有個能喘息的時候。
等到了夜裡,他仍是不得消停。除去翻閱那一厚摞有關北境各方面的冊子以外,還要向某天下第一美人提供異常羞恥的脫衣及陪眠服務。
不幸中的萬幸是,即便身邊躺著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近些天裡郭羽睡得仍是異常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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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這幾天裡累的跟狗一樣,就連衣服都是不知道怎麼脫的,在這種情況下,哪裡還能有心思去想著那事。
飽暖才能思那啥,而在已是累成狗的郭羽眼裡,黃清怕是還沒有床榻上那軟綿綿的枕頭來得誘人些。
如此忙碌之下,郭羽不免有些懷念離開散城前的日子。
沒事遛個馬,出門打個鷹,再找找他心愛的小冰,混吃等死之餘,有空還能揍揍憨批。
雖說那時候無權無勢也無名,但至少活得瀟灑,過得開心。
反觀如今,堆積成山的事務,錯綜複雜的北境,暗流湧動的鎮北軍,還有那局勢尚且不明的北疆蠻族…
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是壓在他這個鎮北將軍的身上。
“淦!”
一想到這些,郭羽便又是一陣頭疼。
“丁可信那個傻逼,你說他沒事撩撥什麼狗子呢?”
原本的好心情在頃刻間蕩然無存,男子捂著額頭抱怨道:“你說那恐怖如斯的宗師強者是他娘的你能惹的嗎?真是幹啥啥不行,攪屎第一名。”
此刻,郭羽只覺得那日狗子下手還是太輕,“僅僅只廢一條胳膊,屬實是便宜他了。”
要是早知如此,他非把那個混蛋玩意兒掛城門上曬個幾天不可。
“為何如此說?”
聽著男子的自言自語,剛彈過一曲的黃清出聲問道:“清兒怎的不記得那丁可信與郭大將軍有什麼仇怨。”
常年暗中觀察郭羽的她,自是知曉丁可信這個人以及其在散城所做過的事。
可據她的瞭解,那人的所作所為皆是針對陳簡釗而已,而郭羽,則完完全全只是被連帶的罷了。
沒什麼舊恨,新愁亦是早已了了,為何眼下又生出如此大的怨氣?
“怎可能沒仇,這仇可大了。”
若是當初沒丁可信這一檔子事,他也不至於領著散城軍北上投宋;若是沒有北上投宋,他便不能在被推上南徵軍統帥的位置;若是沒有成為南徵軍統帥,他就不會成為這鎮北將軍,不會整日裡忙東忙西,更不會被迫向某人出賣色相和肉體。
總而言之,如果沒有丁可信,說不定眼下的他仍是在散城中過著平淡快樂的鹹魚生活。
是以,萬惡之源,便是那個領著萬把人跑到散城想要揍狗子的臭傻逼。
先到這裡,郭羽不禁嘆了口氣,“要不是因為他,我又何至於淪落到當這勞什子鎮北將軍。”
他這幾句話,聽得一旁的黃清心裡有些發笑。
堂堂四鎮將軍,手握兵權的封疆大吏,到這呆子的嘴裡竟成了“淪落”。
“郭大將軍倒是有意思得很,這鎮北將軍之位,即便算不上是位極人臣,那在這北宋也是地位極高。要權有權,要勢有勢,兵馬錢糧,也是頗多。”
女子輕笑道:“甚至便是女人,只要你勾勾手指,便也會立刻有人送上門來。無論是小家碧玉,還是大家千金,可謂應有盡有,雖說郭大將軍你看不上就是了。”
聞言,郭羽不禁微微挑眉,“你怎知本將軍看不上?”
“前有北宋小公主,後有清兒這個第一美人。如此珠玉在前,旁的女子哪還能入得郭大將軍的眼。”
雖然黃清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他還是莫名覺得有哪裡不對。
“是以,清兒想問郭大將軍一句。”
女子側眸看向男子,“為何
郭大將軍對這鎮北將軍之位如此嫌棄?”
她嘴角微揚,“莫不是覺著這四鎮將軍品級太低,配不上你?”
旁人若是聽到這話,自是會以為黃清在嘲諷郭羽。
這四鎮將軍地位何其崇高,要知道,多少武將戎馬一生到頭來也只得了個雜號將軍而已。
如此官職若是還能嫌棄,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可黃清卻並非是打趣,而是在實打實地詢問。
區區一個四鎮將軍,在她眼中還真算不得什麼。
若是他想,哪怕是更高的位置,甚至是那萬人之上,她也會為之一搏。
不過,黃清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
“我可沒覺著低。”
果然,只見郭羽揉了揉太陽穴,“反而是太高了。”
“高?”
“高。”
“世人無一不是覺得自己站得不夠高,未想到郭大將軍反而嫌高。”
黃清低笑一聲,“俯視萬人,號令萬人,如此權勢,郭大將軍難道不喜?”
“手底下一屁股人,成天管這管那累的要死,要是能喜歡就出鬼了。”
郭羽的話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棄,“若不是因為那根攪屎棍,老子眼下怕是都已經摟著小冰熱炕頭了,哪裡還用遭這罪。”
聽著男子的話,黃清的眸光微微閃動,“這志向聽著獨特的緊。”
郭羽咧嘴道:“知足常樂而已,什麼權啊名啊,都沒個錘子用,平平淡淡才是真。”
“郭大將軍是個通透人。”
女子微微沉默,旋即輕聲道:“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郭大將軍雖是喜歡平淡,但世道就偏偏不如你的願。”
諸葛知機曾言,郭羽命格奇特,屬空白,一生由己不由天。
這話雖是不假,可又有誰能真正意義上做到掌控自己的命運?
看著眼前的男子,黃清抿了抿嘴。
沒有人。
天下第一的趙文奇不能,通曉天意的諸葛知機不能,身負前唐氣運的李鴻徒不能,持“書”的黃石不能,鳳命在身的她不能。
身為書外之人的郭儀不能,郭羽亦是不能。
即便沒有丁可信,也會有王可信,張可信。
郭羽離開散城,是必然的,既是天命,也在人為。
早在來到九州的那一刻,他便已是註定要捲入到這亂世的漩渦之中。
而知曉這一切的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為其鋪好道路。
“說這些都沒有用。”
郭羽搖了搖頭,“你那邊如何了?梅韞樺可又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