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那張素來平靜的臉上泛起一絲訝然,而郭羽則用左手長劍直直地指向老者,眼中原本的喜色也被濃濃的驚駭所掩住。

對於眼前這個人,郭羽自然也是知道不少的,畢竟龐渝平日裡嘴中罵的最多的便是他。

諸葛知機,通陰陽,曉天理,韜略無雙,蜀中諸葛家家主,前西雍丞相,二十年前那場祁安之圍的推手之一。

諸葛家歷來多智謀之士,諸葛二字也不知何時起便成了智慧的代名詞。而作為曾與龐渝張良元並列於世的謀主,諸葛知機自然是智者中的智者。

然而,數度在九州上翻雲覆雨的諸葛知機,在扶持李鴻徒上位後不僅沒有藉機收攬大權,反而就此辭去丞相之位,帶領諸葛家急流勇退,自此歸隱於市,不理世事,教不少人心生惋惜。

“諸葛知機?”

“正是老夫,如假包換。”

諸葛知機微微頜首,神色之平靜,就彷彿被人正用劍抵著脖子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郭羽抿了抿嘴,沒有再說話,但腦子卻飛速地旋轉起來。

他屬實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疆南城中遇到諸葛知機。

看來,他上當了。

眼前的老頭面對自己如此鎮定,說不得巷子外已埋伏好數百弓弩手。只要諸葛知機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殺進來。

或許,自他進疆南城的那一刻起,便已落入到諸葛筠…又或者眼前這老頭的圈套中。他在這城中的所有舉動,也全都在意料之中。

他還是大意了。

怎麼辦?

靠著挾持這老頭來逃出城去?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便被郭羽下意識地給否掉。

諸葛知機既然敢主動說出身份,那必然是心中有所倚仗,就好似諸葛筠那次一般。

心中不安的郭羽,悄悄催動起體內氣機來。

真氣運轉飛速,毫無阻塞,想來應是沒有被下破功散。

郭羽緊緊皺起眉來。

既然不是破功散,那這老頭敢獨自見自己的底氣究竟是什麼?

“郭將軍無需如此憂慮。”

諸葛知機對著眉頭緊鎖的郭羽笑了笑,“老夫並沒有惡意。”

郭羽聞言,當下不免有些好笑地說道:“老頭,你這怕不是在把我當傻子唬。”

對於諸葛家,郭羽自是半分好感都欠奉。

“你孫子連面都沒露便將在天嵐攪出一場風波來,你孫女更是派人一路追著我砍還險些害得我翹辮子。你如今在這裡與我說你沒有惡意,你覺得我會信?”

他嗤笑一聲,將劍又往前遞了遞。

“郭將軍自然會信。”

老者神態自若,臉上不起半分波瀾,“如果老夫對將軍心存歹意,又怎會主動報出身份?”

他一手撫過頜下白鬚,語氣平靜中又帶著無比的自信,“更何況,若是老夫真的有什麼

打算,兩位怕是在疆南城口便已被人擒住,又豈能如現在這般與老夫說話?”

“……”

郭羽默然。

不得不承認,諸葛知機的話十分在理。

就他這一手打算盤的本事,自己與黃清怕是怎麼偽裝都沒有用…

想到這裡,郭羽忽地挑了挑眉。

對啊,這諸葛知機既然這麼牛批,什麼都能算出來,當初老爹和龐渝是怎麼做到一度把他壓在虞都裡打的?

諸葛知機忽地出聲道:“那時老夫心有旁騖,佔術也遠沒有眼下這般厲害,自然比不得郭儀與龐渝老匹夫兩人聯手。”

“……”

老者這能窺人心的手段無疑讓郭羽更慌了些,當下不由得緊了緊手中的天過。

“不必驚慌,老夫只懂推算,並不能窺探他人的心思。”

“…說明你的來意吧。”

郭羽嘆了口氣。

面對眼下這無比詭異的局面,照理說他本該先下手為強,但這諸葛知機的態度看上去又是十分誠懇,讓他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

“將軍且寬心,老夫不遠千里跑來這疆南城中,乃是特意為將軍解惑的。”

“我怎的不信你會這般好心。”

郭羽收回天過,再次做到椅子上,挑眉道:“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郭將軍快人快語,老夫欣賞。”

諸葛知機笑道:“其實也很簡單,老夫希望兩位能饒過一個人的性命而已。”

“諸葛先生怕是在說笑。”

郭羽有些自嘲地說道:“眼下我二人尚且還在躲躲藏藏,有一天沒一天的,哪裡還談得上什麼饒人性命?”

“此一時彼一時,兩位眼下雖是可能過得有些艱難,日後便說不定了。”

郭羽微微沉默,隨即輕聲道:“…諸葛筠?”

在這北疆,除了諸葛筠以外,郭羽也實在想不出第二個值得諸葛知機開口的人。

“正是。”

諸葛知機頷首道:“小筠前些日子給郭將軍添了不少麻煩,往後應是也會生出不少事端。願兩位日後對上她時,能看在今日的份上放她一馬。這,便是老夫的要求。”

說罷,他還特意看了那始終未出聲的黃清一眼。

“恕我愚鈍。”

郭羽敲了敲桌子,“如果先生算出諸葛筠日後會因我等而身處險境,直接便在這疆南城中將我二人拿下就好,何必又繞一個大圈子來與我做這樁交易?”

“有些事情老夫不好插手,畢竟那樣不合乎規矩,而且還會引起一連串的麻煩。”

諸葛知機看著郭羽,“總之便是如此。只要將軍肯點頭,老夫就把將軍所要想知道的盡數說出,將軍意下如何?”

“…好。”

經過短暫遲疑後,郭羽終是點頭應下。

儘管他仍是不明白諸葛知機的想

法,但答應下來總是穩賺不賠的。

對於郭羽來說,無論是程氏姐弟的下落,還是他心中道之所存,都遠要比一個諸葛筠來得重要些,更何況還有他最想要知道的小冰的下落。

這樁買賣諸葛知機虧不虧郭羽不知道,他反正是怎麼都不虧。

見郭羽答應,諸葛知機握起桌上的算盤,“既然如此,那便讓老夫開始為將軍推算,只望兩位得了結果後莫要食言。”

“自然。”

諸葛知機不再言語,那雙佈滿皺紋的手再度在算盤上撥弄起來。

“啪嗒啪嗒啪嗒。”

不同於前次,這回諸葛知機打算盤的時間要長上許多,而且好似還打得十分吃力的樣子,額頭冒汗不說,臉色竟是也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起來。

“啪嗒啪嗒啪嗒。”

聽著清脆的算盤聲,郭羽吞了口口水,心中莫名感到緊張。坐在他身側的黃清沒有去看老人算盤,她微微蹙起眉,眼中神色有些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算盤的聲音終於消失。

諸葛知機解脫了似的長出一口氣,抬起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珠。

“諸葛先生…”

郭羽有些忐忑地開口問道:“可算出來了?”

“嗯。”

諸葛知機點了點頭,笑得別有意味,“這結果…便是連老夫都不免覺得有趣。”

他將算盤收起,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這才再度開口道:“如此,便讓老夫一件一件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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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第一件事,便是郭將軍此來北疆所要找的,程琪雪與程啟揚這對姐弟的所在。”

“先生請說。”

“他們兩個…”

諸葛知機不知從哪摸出一杯尚且冒著熱氣的茶來,輕輕抿了一口後,笑道:“竟然藏在北疆王城中。”

“…什麼?!”

聞言,郭羽一時間不禁有些愕然。

“沒錯,正是王城。最初算出來的時候,老夫都嚇了一跳。”

諸葛知機道:“那兩人兵敗後並沒有外逃,反而一直躲在城內。所謂燈下黑,也莫過於如此了。將軍若想找他們,便去那裡吧。”

喝光杯中的茶水後,老者將杯子收起,隨即自袖子裡拿出一顆橘子。

諸葛知機一邊剝皮一邊說道:“至於其具體所在,老夫便不告訴將軍了。畢竟凡事都講個順序,若是因為老夫的插手而將事情擾亂反而不美。這也是規矩,望郭將軍多擔待些。”

郭羽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接下來,便說一說郭將軍你的道吧。”

諸葛知機將剝好的橘子掰成三瓣,拿出其中兩瓣十分客氣地遞向郭羽與黃清,見二人都不要後便送入自己的口中。

“容老夫先問上一句。”

諸葛知機吃完橘子後,抬眼看向郭羽,“郭將軍,你追求的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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