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於天邊落下,最後一抹餘暉消散殆盡,天地間再次為黑暗所籠罩,一時間萬籟俱寂。

與別處的安靜不同,天衛關內卻是分外熱鬧。在篝火的照耀下,無數大宋甲士痛飲烈酒,興起處還會扯開嗓子高歌一曲,引得周圍人一通拍手叫好。

所謂貪杯誤事,古往今來有不少因酒而貽誤戰機的例子,是以大宋軍中向來是禁酒。至於隨軍攜帶酒水,那更是想都別想,一經發現便是要殺頭的罪過。

而眼下這群甲士們的杯中物,自然是宋軍清剿齊軍殘餘時所偶然發現的。

照理說,郭羽應該立即派人銷燬,再不濟也要將之保管起來,以免手下沾染。

但他終是沒有那麼做。沒辦法,任誰見到一幫子七尺大漢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都不會忍心下達那樣的命令。

郭羽微笑著端起碗呷上一口。

齊軍已然大潰,想來附近也不會有什麼威脅,那麼索性便讓他們喝個痛快吧。

“你在這裡啊。”

陳簡釗同樣端著碗,徑自來到郭羽身旁坐下,“整兩口?”

“行啊。”

郭羽咧嘴道:“不過你可別像在散城似的,兩杯就倒。”

“我要是兩杯倒,你小子就是半杯醉,軍中兄弟哪個不知道你酒量差得離譜。”

“呦,那咱倆碰碰?”

兩盞粗製瓷碗撞在一起,碗中裡面的酒水一陣搖晃。

陳簡釗昂頭,全部灌了進去,接著身子竟已是有些搖晃。

面色如常的郭羽嗤笑道:“行不行啊你,不行你可別勉強。”

“行,怎麼不行?”

陳簡釗那張黝黑的臉已經開始泛紅,也不知是火光照耀所致,還是喝酒上了頭。

他抓過身邊的酒壇子,正要給自己滿上,隨即便發現其中早已是空空如也。當下陳簡釗一手端著碗,大喊道:“酒來!”

一名宋軍甲士趕忙拎著一罈子酒來到陳簡釗面前,隨手揭開泥封為陳簡釗斟滿一碗。

“對,賤羽,給你介紹一下。”

已是有些醉意的陳簡釗摟著那甲士的脖子說道:“這是我原來在傾裕城中遇到的好漢,叫王彥兵。我覺著他人不錯便把他拉進了散城軍中,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嗝!”

“你覺得不錯就好,沒必要特意與我說…不用幫我倒,我這裡有,你且自己去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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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羽擺手拒絕了王彥兵的斟酒,待其離開後,從身後扯過一罈酒給自己倒上。

“啪!”

兩人再度碰碗,在一陣咕嚕聲後,郭羽抬手抹了抹嘴,開口問道:“狗子,你

現在到底是什麼境界?”

“宗師…中境吧…”

兩碗酒下肚,陳簡釗已是醉眼朦朧,說話也開始不清楚起來。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郭羽不由得苦笑。

人比人得死,郭羽這般年紀能踏入入勢境界已可算得上是武道奇才,但在陳簡釗面前還是顯得遜色不少。

在散城時,郭羽便知道陳簡釗很強。當初在城主府一戰時,無論郭羽如何出招,都被他輕鬆化解掉,從始至終,他始終被陳簡釗壓著打。不過那時連虎威境界都不是的郭羽也並未有所多想。

直到在見識過劉笑塵等人的出手後,郭羽心裡對於陳簡釗的實力第一次有所懷疑。而等到正式邁入入勢境界時,他這才確定下來。

他娘的,合著自己身邊有一個百年難遇的武道宗師。

“你是怎麼做到的。”

“就…一直練…嗝…一直練…就成了。”

郭羽先是一怔,旋即無奈地笑了笑。

陳簡釗這話倒是不假,武道一途哪有什麼捷徑,可不就是一直練。

九州之上能入勢者確實屈指可數,可這些人又有哪個不是沉心練武,哪怕其位高權重,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就是自己,不也是自小就開始練槍,在數次生死搏殺中才得以突破入勢境界。

其實何止武道,這世間又哪一件事不是如此?萬事皆易、難者,不過堅持二字罷了。

“這位小兄弟的話在理。”

郭羽正感慨間,耳邊突然傳來聲音,他一抬頭,隨即便看到李染站在兩人身後。

李染抬起手中的大碗,狠狠地灌上一口後,開口說道:

“我也見過不少人放下豪言壯語,想要當什麼武道大高手。但其中大多數人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受不住枯燥乏味,只想著一步登天,稍有挫折便會放棄。再給自己找些藉口,什麼自己天賦不在此,老天不開眼啊之類的。”

李染嗤笑一聲:“就他們,一群花在做白日夢的時間遠遠多於練武的傢伙,哪裡需要談什麼天賦。就是一頭豬,天天練上五六個時辰,幾年下來也能成個入勢你信不信。”

“信,指定信。”

郭羽點點頭,端起碗來,“來,連豬都不如的兵銳大高手,這一碗我敬你。”

“嘿,好小子擱這兒埋汰我呢。”

李染瞪了瞪眼,“要不是天賦不夠,老子都入聖境了。”

“對對,你說的都對。”

郭羽譏諷道,“剛才還說些什麼不需要談天賦,現在又在這裡給自己找藉口,李叔你這臉皮可當真不是一般

的厚啊。”

“還行吧,也就比你們父子倆薄了點。”

李染終究還是將碗與郭羽碰了碰,一飲而盡後,繼續說道:“所謂‘嚴以待人,寬於律己’嘛,現在人不都這樣。”

他從地上站起,看了一眼搖搖晃晃的陳簡釗:“想入宗師境,天賦重要也不重要,你若是能有你這小兄弟一半的心性,再過個三五年,邁入宗師也不是不可能。”

說罷,李染擺了擺手,徑自離去,只留給郭羽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郭羽輕笑一聲,旋即衝著李染豎起中指。

要不是看在李染是自己老爹損友的份上,郭羽早就一腳把他踢開了,哪裡容得他在自己面前裝比。

嘖,一個渣渣兵銳,也好意思在他面前擺出一副高人姿態,口若懸河,指點江山。

郭羽搖搖頭,端碗朝著一旁的陳簡釗說道:“來,狗子,我們繼續…”

“莘兒,我好想你啊…”

陳簡釗拍在地上摟著酒壇子,一張大嘴狠狠地啃了上去,一邊啃一邊說道:“莘兒,你的嘴唇好冰好硬啊…”

“草!”

見到這一幕,郭羽頓時爆笑出聲,他站起身踢了踢陳簡釗的屁股,“老悶騷,喝多了就顯出原型了是不。”

陳簡釗勉強睜開雙眼,臉緊緊地貼在酒罈上,指著郭羽說道:“莘兒,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條…”

話未說完,陳簡釗便抱著酒壇子睡了過去。

郭羽不再理他,轉頭望向前方正在狂歡的人群。

得以從先前的大戰中生存下來的他們,自是需要狠狠地發洩自己內心的情緒。

豪飲美酒,放聲高歌,時不時地還會站起來扭上一段,而其中,穿著那套粉紅薄紗裙的龍濤,扭得比誰都要賣力,笑得比誰都要歡快,臉上沒有絲毫悲傷的樣子。

不止他,在場的所有人無不洋溢著笑容。

整支南徵軍經歷此戰後折損八千餘人,這其中又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摯友兄弟?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沒有表現出傷感。

哪裡需要矯情,離開故國後,他們早就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與死去的同僚比起來,也只不過是早晚的事而已。若是再次暗自垂淚,日後九泉之下相見,還不得被笑掉大牙。

所以,喝吧,歡呼吧,連帶著九泉下的兄弟那份,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吧。

觥籌交錯間,醉醺醺的龍濤端著兩隻碗,口中喃喃道:“來,小魯魯,咱哥倆走一個!”

一碗飲下,一碗落地。

“嘭。”

龍濤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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