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福坐在櫃檯後,來著自己那空蕩蕩的茶樓,有些惆悵。
倒不是因為生意冷清。
往常一到傍晚,便會有個喜歡穿白袍的小子來他的茶樓裡,嬉皮笑臉地過來討一杯茶喝。
那小子已是有好幾個月沒有來過他這裡,最初的時候錢福還覺得耳根子清淨不少,這時間一長,他還就不習慣了。
“要麼說這人就是賤呢。”錢福嘖嘖兩聲,“原來還煩得緊,這冷不丁一走,老子還真有些想他。”
“呦,錢大老闆這是煥發第二春了還是咋的,想誰了,說來給俺老張聽聽。”
張厲風摸著他那鋥光瓦亮的大光頭走進茶樓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毫不客氣地喊道:“愣著幹啥,還不快給老子上茶!”
“你小子倒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錢福端著茶壺與兩個杯子來到張厲風桌前,給他倒上後,自己也坐了下來。
張厲風一飲而盡,吧唧兩聲,咧嘴道:“這玩意有啥好喝的,苦了吧唧的,虧你還拿它當營生。”
“不愛喝就滾蛋,你以為老子願意伺候你似的。”
錢福給自己倒上一杯,輕輕抿上一口,感慨道:“好茶,好茶啊。”
張厲風被錢福這副姿態給逗樂了,當下道:“嘿,還自賣自誇上了,你這股不要臉的勁從哪學的。”
“自然是那對郭氏父子。”錢福毫不猶豫地答道:“那與軍神同名的爹已是足夠厚臉皮,誰料他兒子竟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臉皮比咱們這散城的城牆都厚。”
“說到這郭氏父子…”張厲風皺眉說道:“你就沒懷疑過,這個郭儀就是那個郭儀嗎?”
見錢福像看白痴一樣看著自己,張厲風瞪眼道:“你瞅啥瞅,我認真的。你看郭小子那一手槍法,再瞅瞅他那副打扮,不就活脫脫的一個小軍神嗎。”
錢福撇了撇嘴:“你要光憑打扮認人,那這九州之上怕是遍地都是郭儀兒子,連那雍王李鴻徒都成了郭儀的私生子了。”
張厲風眼前一亮,拍手道:“你這麼一說還有可能。聽說那雍王對郭儀推崇備至,說不得就是當年郭儀伐雍時留下的風流種…”
“你當雍國那幫子人是白痴啊,找個來路不明的人當王儲。要知道雍王室可是一直以唐李後裔自居的,對血脈可是看重得很。”
錢福又道:“再說你也知曉,那軍神模樣俊俏得很,哪裡是郭羽他爹那種長相能比得了的。要是軍神就長這德行,全九州的女人都瞎了眼不成。”
“萬一那幫娘們兒就好這一口呢。”張厲風反駁道:“你沒見郭羽他娘長得跟個天仙似的。龜龜,俺老張這輩子就沒見過那般好看的女人。我估摸著縱然是九州第一美人姚薇也不過如此了。”
錢福一時啞然。
郭儀夫婦初到時,滿城人無不哀嘆其是一朵鮮花插牛糞。
儘管他們不知曉她便是姚薇,但還是被她那美貌所折服。
散城本就是個混亂到極點的地方,這樣的美人來到這裡,頓時讓無數人起了心思。
但很快,他們便不敢再有任何的想法。
錢福一想起當年的情景時,依舊有些畏懼。
那相貌普通且身材並不如何魁梧的男人,像抓小雞似的,一手拎著一個兩百來斤的大漢,當著全城人的面,一步一步走上散城城頭。
男人笑著說,他妻子喜歡清淨,諸位最好不要打攪,說完便直接將那兩名大漢頭朝下丟了下去。
若只是如此,還不至於讓錢福這個自刀山火海中爬出的七尺男兒心生敬畏。
那男人那般做,桀驁不馴的散城人哪裡會服,當下直接從城中湧出五十來名大漢奔上城頭,然後…
然後,男人就輕輕鬆鬆的將這五十來人也給丟了下去,繼而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話。
這次,卻是再沒人敢站出來了。
錢福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是郭儀。這世上哪個不知散城是亡國之民聚集地,他郭儀來這裡,那不是找死嗎。”
“所以他才說自己只是跟軍神同名同姓而已啊!”
錢福身體一顫。
臥槽,他說的好有道理。
錢福正欲開口,又有一人邁步走進茶樓之中。他只好將話咽下去,站起身去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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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來人的長相後,錢福不由得笑道:“又來等你家相公的信啊。”
相貌清秀的年輕婦人略微羞澀地點了點頭。
錢福給她上了一杯茶水,繼而說道:“今兒你來得早了些,人還沒來,暫且等等吧。”
“那,麻煩錢老闆了。”她雙手握著茶杯,目光往遠處眺望著。
待錢福坐回位子,張厲風衝著他低聲道:“這誰啊?”
“散城軍裡一名小夥子的媳婦。”錢福先是抬手將兩人的茶續上,接著說道:“兩人新婚不久,她家相公便跟著郭羽離開了散城。大抵是為了讓她安心,每隔十天半個月便給她寄一封信來。雖說別人也不是不往家裡寄信,但就屬他寄得最勤,這一來二去的,我就把她給記住了。”
兩人正說話間,街上驀然響起一陣馬蹄聲,接著一名騎士在茶樓門前勒馬停下,快步走進樓中。
“嫂子。”
騎士衝著年輕婦人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信來:“這是趙大哥十天前給你寫的信,今天的可能已是在路上了。”
“謝謝兄弟,辛苦了。”
婦人紅著臉接過信件,對騎士道謝後,又向錢福與張
厲風二人點了點頭,接著腳步匆忙地離去了。看那架勢,想必是急著回家看那信上的內容。
“小夥子,喝杯茶再走吧。”
錢福衝著那正欲離開的散城軍騎士招呼一聲,騎士奔波一路,也確實口渴,當下也不矯情,徑自坐下。
“近來戰況如何啊,發生什麼大事沒有?”
散城地處偏僻,訊息也不甚靈通,是以錢福打聽宋齊的最新戰況,都是靠著這些送信而來的軍中甲士。
“戰況不太好。”騎士搖搖頭,“宋軍遭到夾擊,在天衛關下死傷慘重,大將軍陳奚重傷,鎮北將軍劉笑塵戰死,眼下正按兵不動。”
“宋軍戰敗?劉笑塵身死?”
這訊息倒是讓錢張兩人愣了一愣,而接下來騎士的話,更是讓兩人震驚地長大了嘴巴。
“郭將軍已被宋王拜為徵南將軍,接替陳奚成為了南徵軍統帥。還有還有…”騎士的眼中迸射出濃烈的自豪來:“郭將軍竟然是那大宋軍神郭儀的兒子!”
當錢福與張厲風回過神來時,那騎士已經離開了茶樓。
“怎麼樣,我說得沒錯吧。”
錢福抬頭望向滿臉得意的張厲風,他那顆大光頭在油燈下正閃閃發光。
……
天衛關北,宋軍大營。
子時逃離的訊息已經由傳遍了整個營地,眼下營中一萬來名齊軍戰俘早已是躁動不已。
隱藏在人群中的龍濤,看著身旁那有些緊張的小趙,開口問道:“小趙啊,我記著你才娶了婆娘沒多久吧。”
“嗯。”小趙的笑容有些憨厚。
“有娃了嗎?”
“莫得。”小趙搖頭說道:“離開散城時,我與小芳才結親不到半月。”
龍濤皺眉道:“既然有老婆沒孩子,你跟進來幹個屁,當初郭將軍可是已經指明家有老人、有妻無後者不得參與。你知不知道,此趟九死一生,我們這三百人很有可能一去不回。”
“知道啊。”
龍濤有些氣惱,“那你小子…”
“但我也只能靠著這次機會來報郭將軍恩情了。”小趙笑道:“郭將軍武功蓋世,身邊又有陳將軍龍將軍這等猛將,報恩可謂難如登天,好不容易有此機會,我自當該抓住。”
“報恩?報什麼恩?而且為了報恩你小子連命都不要了嗎!你若死了,你家裡那才娶的婆娘怎麼辦?”
小趙笑了笑沒有說話。
見他如此,龍濤撇了撇嘴:“罷了,待會動手時,你跟緊我…”
不待龍濤說完,營中的齊軍突然騷動起來,無數人嚷嚷著:“火!起火了!”
龍濤心頭一震,他微微轉頭,旋即便看到宋營中火光衝天。
子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