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瑜娘來的很晚,看起來臉色也並不是很好。她見沛柔開口要問她,不動聲色地按了她的手。

勉強坐著陪大家說了會兒話,見離開席還有一段時日,就和沛柔找了藉口,回了她出嫁之前住的院子。

萬家宅院雖不闊大,人口卻也少,瑜娘的院子自然還留著。灑掃用心,比當初她在時也不差什麼。

瑜娘和沛柔在窗邊的榻上坐下,叫人上了茶。

見那小丫鬟退了出去,沛柔才開口問她:“這是怎麼了,今日是你侄兒的喜事呢,你臉色怎麼這樣差。”

沛柔認識瑜娘這樣久,她處事向來玲瓏,很少有這樣的時候。

瑜娘就嘆了口氣,又平復了心緒,才對沛柔道:“除了你姑姑,也沒人能讓我這樣動氣了。”

沛柔先時還怕是景珣又做了什麼混賬事,畢竟他前生的前科不少,卻沒想到居然又是因為永寧郡王妃。

自從齊延和她說了今生永寧郡王恐怕還是要造反,沛柔便格外關注永寧郡王府的事情,況且今日瑜娘特地與她獨處,想來也是想傾訴一二。

沛柔便追問她:“姑姑她又做了什麼事了,連你都氣成這樣,臉色藏也藏不住。”

“恐怕方才在場這樣多人,也就是三姐姐恐怕還看不出來你臉色不對,一個勁兒的找你說話了。”

前生海柔出嫁之後,可比如今要懂事成熟的多。或許就是落到了夫君寵愛,婆婆愛護的福窩裡,才讓她一點也沒有長大。

瑜娘就開了口,“今日言哥兒滿月,原本郡王妃也要跟我一起過來的。可晨起請安時,難得才來一趟的許側妃也過來了。”

“她過來自然是沒什麼好事,不過是為了炫耀她兒子如今得了河北宣撫使的職務。宣撫使是從四品,已經就比世子的官位高了。”

前幾日才聽說景珅進了四衛營,沒幾日又去了河北做了宣撫使。他從前一直都是哪裡有仗打便去哪裡,這次蜀中之戰,倒是沒有聽說他請命。

而河北一直是平平靜靜的。這是永寧郡王也覺得自己勝算不大,所以才想辦法派了和他一心的兒子出去,替他招兵買馬麼。

河北宣撫使駐守之地在保定,距離燕京只有三百多裡,若是急行軍,只需要半日……

沛柔心中有些不安,等會兒回府,她就要寫信給齊延。

“我們之前都不知道這件事,聽她說完,郡王妃的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偏偏她還不肯罷休,言語中有貶低世子的意思。”

“世子畢竟是王妃的獨子,許側妃也很知道王妃的七寸在哪裡,王妃就又禁了許側妃的足,讓她在院子裡抄佛經。”

說到這裡,瑜娘有有些氣不順,“她們兩個都鬥了多少年了,我嫁過來不過半年,這樣的招數連我都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了,她卻還是次次都中招。”

“她就是罰了許側妃禁足又能如何,郡王爺一回來,還不是立刻就把人放出來了。然後她就再去和郡王爺吵架。本來夫妻情分就不多,吵一次就更彼此厭惡一層。”

瑜娘撫額,“有時候我真不敢相信她居然也是定國公府的小姐,還和你一樣,是太夫人親自教養的。嘴上說著是知書達理,城府卻還不如市井裡的普通女子。”

“你的姐妹們哪個不比她強些了,就是同樣自負清高的潯娘,只怕也比她聰明的多。”

自從上次和潯柔在熙和園中談話,她也不再覺得潯柔是自命清高了。或許有些人的心天生就是冷的,只要她自己能過的舒心,何必要管別人的看法。

沛柔便道:“有才之人麼,總是要傲氣些的。不像我,什麼也不會,也只好嘴皮子利索些,不叫人欺負了我罷了。”

瑜娘就笑起來,“嫁給郡王爺這樣的人,有才華也只是對牛彈琴罷了。還不如把嘴皮子利索些,收拾起妾室來也乾淨。”

又道:“你生了這張厲害的嘴,又得了個疼人的相公,想必是不會納妾的吧?那你豈不是也白生了這張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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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柔便正色道:“沒有妾室小星可以收拾,那就收拾相公嘛。”

瑜娘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眉宇間的不快之色總算稍減。“你相公可是兩榜進士,和你這小女子相比,誰更厲害?”

“兩榜進士有什麼用,夫妻相處,難道是每日‘之乎者也’麼?說文解字我是不如他,難道吵吵嘴還能輸給他?”

“畢竟在燕京仕女圈裡混跡了這麼多年了,若論吵嘴,我還真沒輸給過誰。”

聽了沛柔的話,瑜娘更是笑個不住,很快便將剩下的那點陰翳之色都消去了。不過,瑜娘原本也不是會為了這種事情就七情六慾上臉的人。

也不能怪沛柔看了她這樣一下子就想到了景珣,前後兩生,她最失態的時候,都是和景珣在一起的。

沛柔便問她:“可是還有什麼事?你婆婆沒用糊塗,其實和你們也沒什麼關係,如今又不靠著她。”

瑜娘的面色又沉了沉,“若是只有這點事情,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許側妃一走,她立刻就找起了我的麻煩。”

“先是說我父親無用,世子在我父親麾下當差,都這麼久了還沒有能夠升上去,職位還不如景珅。”

瑜娘冷哼一聲,“而後又說我無用,大房柯氏的孩子都快滿月了,之前也有過有身孕的妾室,我們這一房卻一點動靜也無,要張羅著給世子納妾呢。”

柯明碧嫁到永寧郡王府比沛柔和齊延成婚要早了好幾個月,也的確是做娘的年紀了。只是沒想到她居然也能容忍真心愛慕的丈夫納妾,畢竟柯家可是沒有人有妾室的。

便如柯氏,一向以這樣的事情為傲。

“……姑姑也太過分了些,你和世子才成婚多久,沒有動靜也是正常的。今日回去我便和祖母說一說,讓她好好和姑姑談談。”

瑜娘和景珣是去年八月成的婚,至今不過半年。

瑜娘卻道:“不必麻煩太夫人了。一直沒有動靜,也是我早看清了他們家的人。”

“所以和世子說好了,什麼時候他能有能力帶我獨立出府居住,我什麼時候再給他生孩子。他若是等不得,要納妾自然也由著他,只是以後再不要來找我就是了。”

這倒是與她和齊延有些相像,只是她沒能像瑜娘一樣光風霽月罷了。

不過,景珣可是世子,想要別府另居,比齊延這樣的侯府幼子,就又要難的多了。要想搬出去,除非是被派到哪裡駐守。

“那世子是怎麼說?”

雖然瑜娘和景珣今生是兩情相悅,可沛柔對景珣的信賴感實在很低。有能力,卻真的願意為妻子不納妾的男人,滿燕梁也找不出幾個來。

更可笑的是還有那麼多被禮教荼毒的女人,覺得自己不為丈夫納妾就是不賢,有娠的時候更是要把丈夫主動送到其他女人房裡。

這明明是女子最脆弱的時候,身為丈夫、父親的男子卻連自己這一點慾望也控制不住,又能算的了什麼男人。

瑜娘的臉上又恢復了幾分少女的生氣,“世子說,他這一生有我也就足夠了。至於什麼時候生孩子,他也並沒有那麼在意。”

“哪怕將來沒有孩子,他能和我攜手到老便已經很好了。”

沛柔愣了片刻,揶揄道:“世子可真會說話。”

瑜娘也反應了一下,才笑道:“好像也是。哎呀,他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回家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沛柔更是要跟她開玩笑,“下手輕些,可別打壞了他。”

瑜娘聽完,即刻就要伸手去拍沛柔,手伸了一半,卻又想起來沛柔是雙身子的人,只好作罷。

“若不是你有這張護身符,我今日非得先把你打壞了不可。”

沛柔就做作地嘆了一口氣,“唉,還不是欺負我相公不在家罷了。我相公上了戰場,原來便每日都想著他,有些人還特意要在我面前炫耀。”

“我這張嘴就是再能說,此時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瑜娘就笑道:“你這叫說不出什麼來了?我看你明明挺能說的。再說了,是我要和你炫耀麼,明明是你自己要問的。”

“我就不信了,你相公難道就沒對你說過這樣的話?兩榜進士嘴裡說出來的甜言蜜語,想必更比世子這個愣頭青說出來的叫人又愛又氣的情話要好得多了。”

沛柔就故意做出了得意的樣子來,“那是自然了。我家相公可是丁丑科的傳臚,文章做的好,也很會說這些話。”

更何況他們都相識了兩生了。

前生他們兩個都那樣苦。她的痛苦還算短暫,她從那一場夢中醒來,再世為人,大多數的時候都在努力的好好過日子,也努力的想把他忘記。

昭永十七年時疫之前的她遇見的那個人既是他,又不是他。他沒有前生的記憶,在她心中,他只是個於她而言有些熟悉的陌路人。

而齊延在嘉懿堂裡住了十年,每日與她的遺物、畫像相伴,還有那些沒法寄給她的信。他應該是有很多話想同她說的。

所以今生他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她前生沒有聽過的,他今生都說給她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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