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消寒圖上的梅花還有許多瓣沒有點完,明日已是除夕。

今上給沛聲和趙五娘賜婚的旨意送到定國公府裡的時候,沛聲尚還在松石書院讀書。

等他回來的時候,見府裡氣氛奇怪,見三叔母怒氣衝衝地盯著他,身上直冒冷汗。還傻乎乎地跑來翠萼樓找沛柔,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等沛柔告訴他經過以後,他立刻就跑下了樓,腳步聲很大,把翠萼樓的樓梯都要踩壞了。

沛柔想,他大概是不想被他看見他哭的樣子吧。

前生渾不吝,今生也是吊兒郎當的沛聲,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不過她也知道,沛聲心地純良,感情從來都是很真摯的。

楊氏接到旨意之後的怒氣,也並不是不滿意這樁婚事。她只是不高興沛聲瞞她瞞了這樣久,害她以為他是喜歡上了什麼風塵女子,氣的心肝都疼。

她知道沛柔與趙五娘有來往,也曾來翠萼樓打聽過趙五娘的脾氣品性。

“我聽說趙家的五娘,向來和你有些合不來。我們家沛姐兒脾氣這樣好,她與你合不來,是不是很是刁蠻?”

今生她和趙五娘都沒有驕縱的名聲在外,倒不知道楊氏是哪裡聽來的閒話。

“沒有的事,三叔母。趙五娘很好,從前在宮裡常見,她也是公主伴讀,又出身恆國公府,教養、品性、樣貌都是一等一的。”

可這樣一說,楊氏不免又要擔心劉氏身為長媳,怕壓不住出身太好的次媳。

沛柔也沒法與她說那麼多,她正急著出門去香山見李嬤嬤。

今日是雪天,路本就難行。原來一個時辰的路,騎馬也不敢騎快了,硬生生多花了半個時辰。

等她推開香山小院的院門的時候,院中白茫茫一片。紫藤花架和李嬤嬤的菜園盡數被雪覆蓋,居然找不出一絲別的顏色。

她身上肩上自然也落了雪,她輕輕地走至廊下,怕李嬤嬤聽見聲音,天寒地凍地會迎出來。

解了斗篷,想先拂去衣上的雪花,卻聽見房中人說話。

“……你平日事多,不必這樣隔兩日便來看我。我也只是去年十月裡昏了一次,後面再沒有犯過。一年多來,倒累的你三天兩頭出城過來看我。”

“那位林公子,不是也說了我的病沒什麼大礙了,你且寬心就是。”

“對了,意姐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你可不能讓她知道,這孩子心思重,我這把老骨頭幫不上她的忙,也不能拖累她。”

而後是齊延的聲音。

“您放心就是,她並不知道這件事。總歸您好好吃藥,我時常來看您,您一定會健健康康的。”

沛柔想站的更近些,卻不小心碰倒了放在門前的箬笠,在寂靜的雪天聽來,也已經是很明顯的聲音。

於是她乾脆的解了披風,進了房門。

這個小院比當初她在時自然是好了許多,傢俱、碳爐俱是齊備的。只是李嬤嬤一個人住在這裡,還是顯得過於空曠清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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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嬤嬤坐在榻上,齊延就坐在底下的繡墩上。沛柔揚起一抹笑來,彷彿一點也沒有聽見他們方才說的話,坐到了李嬤嬤身邊。

“明日就是除夕,接下來又是新年。十一月五哥哥也訂了婚,又要辦三哥哥的婚事,嫂子忙不過來,只好把我捉去幫忙,所以這個月來的也晚。嬤嬤不要怪我。”

李嬤嬤就笑著拉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替她取暖。

“我們意姐兒如今也長大了,都能幫家裡的忙了。”

沛柔便和她開玩笑,“早都長大了,當年我自己辦春宴的時候,可惜您不在。如今燕京許多小娘子第一次辦春宴,還是仿照我當年的方法呢。”

齊延便道:“鄉君當年辦春宴的時候,確實熱鬧新穎。那時我與其他的世家子弟在夕照樓上觀景,也忍不住要下來與她們同坐同遊。”

“元放說好,那定然是很好的了。”

李嬤嬤好像渾然沒有發覺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在李嬤嬤面前,她自然還是要給齊延留些面子,便笑道:“齊世兄許久不見,我倒還真有幾件事要請教請教。”

“外面雖然天寒地凍,可這千裡冰封之景,每年也不過幾日罷了。不如齊世兄與我一同出門賞雪如何?”

齊延笑了笑,“鄉君難得相邀,元放自然不會拒絕。”

沛柔便又對與她同來的紜春道:“你便在此處陪著嬤嬤說說話吧。順便幫嬤嬤把一些東西收拾了,香山太冷,嬤嬤還是和我回城好些。”

也不待李嬤嬤拒絕,便掀起門簾,先出了門。

她站在廊下,朔風刮過,只覺得徹骨的冷。她正要回頭撿了斗篷穿,便覺肩上重了一些。齊延站在她身後,細心地替她扣上了斗篷的釦子。

沛柔回頭等他,卻沒見他穿了蓑衣,戴了箬笠,只是撐起了傘,要與她一同出門。

前生她很少和齊延一起在雨雪天的時候出門。她只有很少的,他為她撐傘的記憶。

她其實是很喜歡與齊延共傘的,巴不得那傘面小一些,再小一些。她就可以被他摟在懷中,有他身上的溫度,漫天風雪於她而言,也只是琳琅的小事。

他們已出了院門,“方才你與李嬤嬤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經常來香山看望她麼?她昏過去又是怎麼回事?”

“別急。”齊延的聲音很沉穩,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懷中帶了帶。

他明明什麼也沒有回答她,她的心卻在此刻的飛雪中也奇異地靜了下來。

“去年十月,我有事要告訴你,這件事有些重要,透過豐之兄傳話有些不好。於是常來香山盤桓,想遇見你。”

沛柔忍不住打斷他,抬起頭看著他,“什麼豐之兄,你明明比沛聲要大。”

齊延便只是望著她笑,嗔怪道:“豐之兄進書院比我早,算是我的師兄,按這個排序,難道不行?你還要不要聽了。”

沛柔就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在遇見你的前一日,我也來了香山,李嬤嬤正一個人坐在院中出神。她見我來了,自然要起身。可才站起來,便昏了過去。”

“我雖然不懂醫術,也知道要如何照顧忽然暈厥過去的人。等她醒轉了,我便帶著她去看了大夫。”

“因為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她又不願意讓你知道,我也不能違背老人家的心願,所以只好自己辛苦些,時常過來看看了。”

“你當時沒有給她留了僕婦在這麼?”

沛柔嘆了口氣,“何嘗沒有給她留,只是她自己慢慢地都打發了罷了。郭大夫又說她身體已經無礙,我也就由得她,誰知道居然會出這樣的事情。”

沛柔停下來,給齊延行了一個禮,“李嬤嬤於我,便如外祖母一般。齊世兄大恩,只能將來擇機再報了。”

齊延乾脆直入主題。

“何必將來,眼前便多的是機會。如今你與柯師兄口頭的婚約也已經解除,你已經是自由身,總要為自己擇一個夫婿,為何不能是我。”

沛柔的神色便漸漸冷了下來,“燕梁好男兒何止千萬,為何偏偏是你?”

齊延沒有答她,反而問她,“鄉君想要怎樣的婚姻?”

沛柔轉過身,面對著白茫茫的雪地,“情濃意洽,志同道合。”

“鄉君與元放,難道不是情濃意洽嗎?”

沛柔伸出手去,片片雪花落在她掌心。

“情濃意洽不過是開始,便如這片雪花,於空中時自在,可落入手中,頃刻之間便會化成水消失不見了。”

“志同道合便如同這茫茫一片的雪原,它們有同樣的溫度,才能彼此依偎而不消融。這才是決定婚姻能否天長地久的關鍵。”

齊延卻忽略了她後面的話,“鄉君此意,是承認自己與元放情濃意洽了?”

沛柔轉過身來,望著她眷戀了兩生的眉眼。

“齊元放,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與你走的路根本就是不同的。與其將來有錐心之痛,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來往。”

“那如果我與你其實走的是一條路呢?”

沛柔還沒有反應過來,齊延已經將她溫柔地摟進了懷中。

素白繪紅梅花的油紙傘仍然撐在他們頭上,替他們撐開一個遠離風雪的小小世界。

“人不應該因為血緣就被劃到相同的路上。更何況我與三皇子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表兄弟。”

“三皇子暴虐不仁,我支援的人一直都是其獻。昭永一朝結束,該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也只有其獻。”

沛柔在他懷中愕然地仰起頭,看著齊延。

齊延望著她有些紅了的眼圈,懵懵的樣子,只覺得有幾分好笑,“我早該知道了,我給你的信,你一定是一眼也沒有看的。”

他把她重新摟在懷裡,“當時我要救何焱,只是為了穩定局勢而已。”

“你也知道,如今其獻勢弱,若是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勢力失去了平衡,很快就是弱肉強食的局面了。”

“而一旦有一方太強,有了壓倒性的優勢,或許有人就會選擇鋌而走險。到時候其獻再想上位,就會很難很難。”

齊延說的沒錯,前生的事情與今生雖然略有出入,可道理卻是一樣的。

前生太子是直接被廢了,可沒過多久,今上又很快地把定國公府拉到了廢太子身後。

許家的勢力未有多少削弱,又添上一個徐家,廢太子和三皇子之間,其實還是兩個皇子之間的角力。

可何閣老過世之後,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何閣老過世之前,趙家就已經站到了三皇子身後。

何閣老的勢力被清除,看起來好像是廢太子黨佔了上風,可有皇后在宮中替三皇子傳遞訊息,今上過世的時候,只有三皇子在京中。

而後他就順利的登基了。

怎麼想,都覺得他有謀朝篡位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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