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淳心抬起頭來,看了她身後的小宮女一眼,對嘉娘道:“娘娘容稟,嬪妾身邊這個宮女名叫桃枝。”

“今日嬪妾無事,就想著去御花園裡走走,卻正好遇見嬪妾殿中的桃枝,在無人處哀泣。”

“嬪妾上前,再三詢問了緣由,才知道她是因為知道自己的姐姐命不久矣,所以才會再次哭泣的。”

“而娘娘殿中被關押在宮正司的大宮女剪冰,正是桃枝的親姐姐,而且她還知道她姐姐一些不為人道的事情……”

閔淳心猶豫了片刻,才繼續道:“桃枝說她姐姐曾經給家裡寄了一筆錢,這筆錢財的數量,絕對不是普通的宮人幾年內能積攢的下的。”

“桃枝問了許多次,剪冰才吐口,說是她收了錢,在娘娘您的藥物中下了毒藥。”

恰好出門去御花園,恰好偶遇了自己殿中的宮人,又恰好這宮人知道自己親姐姐與謀害嘉娘的背後主使之人有關。

也太多的“恰好”了,既然要給東宮織網,為何不織地嚴密些?

嘉娘還沒有說話,於女官先帶了三分怒容,“堂堂東宮,天子儲君居所,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

“太子妃娘娘腹中的孩子是國之根本,一個小小奴婢,居然也敢對娘娘下手,是誰這樣大膽。”

說完便跪了下來,“太子妃娘娘,依奴婢之見,應當立刻將剪冰從宮正司召來才是。”

“東宮之中有奸人若此,請您一定要將其揪出,以防將來再有妃妾以及無辜稚兒受害。”

“請娘娘放心,皇后娘娘為六宮之主,若知此事,也絕不會姑息。”

真是好一出雙簧。

請了皇后身邊的於女官過來,即便是嘉娘再想把這件事壓下去,有皇后插手,也已經是不可為之事。

嘉娘面色沉了沉,吩咐照水,“你去宮正司一趟,把剪冰傳來。”

剪冰是不能來的。她們既然做了這樣的安排,即便原本這件事不是剪冰做的,剪冰也是會認下的。

到時候將許側妃供出來尚且不足,定然還要將一切的事情推到遠在江南的許家人身上的。

希望照水能夠聰明些,去請來在前殿議事的太子,或是直接去壽康宮將太妃請過來才是。

閔淳心卻道:“娘娘不必讓照水姑娘走一趟了。方才聽完桃枝的話,茲事體大,嬪妾斗膽,已經令人將剪冰從宮正司帶過來了。”

“此時人大約已經在殿外,娘娘儘管傳召便是。”

此語一出,就連沛柔都忍不住面色微變。

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既做了如此安排,剪冰今日是必然要把事情全部吐露的了。

沛柔就回頭望了一眼嘉娘,把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不過片刻,嘉娘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皺摺眉頭,捂著肚子,十分痛苦的樣子。

“照水……快,快去給本宮傳太醫來……本宮的肚子忽然有些疼……”

照水連忙應聲去了。

於女官也忙道:“太子妃娘娘身體不適乃是大事,東宮中沒有長輩,奴婢還是去將皇后娘娘請過來好些。”

也不待嘉娘允准,就急匆匆地轉身出了殿門。

一片混亂間,閔淳心卻沒有放過沛柔的小動作,輕輕地對沛柔道:“鄉君今日是來陪太子妃娘娘說話的,怎麼鄉君才看了娘娘一眼,娘娘忽然就肚子疼起來。”

“大膽!”貞靜公主原來在安撫嘉娘,此時也站起來,走到閔淳心跟前,居高臨下道:“你不過是皇兄的小小姬妾,居然敢妄議太子妃的事情,你是明著指責太子妃裝病麼?”

“太子妃腹中的是皇子嫡孫,若出了事你可能擔待的起?”

“這樣的不知道禮儀規矩,居然也能高居於太子嬪之位,看來本宮要好好和皇兄說道說道了。”

貞靜公主的一頓斥責如狂風驟雨,閔淳心忙低了頭,做出一副愧悔的樣子來,“是嬪妾失言,請公主殿下恕罪。”

當務之急,也並不是壓下閔淳心的氣焰,於女官可是已經轉身去請皇后過來了。

沛柔沒有理會閔淳心,只是對貞靜公主做了“太妃”兩個字的口型。

這件事情皇后想必已經是盡知的,沒有親身過來,不過是怕驚動了太妃,有人為嘉娘撐腰而已。

既是如此,若是她們此時再派了小宮女去請太妃,只怕都一出東宮的門就會被押下。

如今殿中能順利地將太妃請過來的,只有貞靜公主一人。

貞靜公主心領神會,假意跺了腳道:“太醫怎麼來的這樣慢,明日本宮就去回稟父皇,好好地問一問這些太醫究竟是如何做事的。”

在殿裡轉悠了一會兒,又道:“本宮要親自去一趟太醫院。”說完就快步出了正殿的門。

貞靜公主出門,嘉娘也被宮人扶著進了內殿,正殿中僅留下沛柔和閔淳心,以及那個宮女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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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柔是刻意留下的,公主出門之後,閔淳心又看了自己一眼。她覺得閔淳心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

“娘娘已經進了內殿,你在這裡無人可跪,還是快些起來吧。”

閔淳心卻沒有動,“已經習慣跪著的人,跪與不跪,都沒有什麼分別。鄉君不會懂得,‘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句話的。”

沛柔便道:“太子嬪從來都是聰明人,只可惜命運卻掌握在那些蠢人手裡,所以才會如此。”

閔淳心淺淺地笑了一下,“從前,我剛知道定國公多了一個沒有生母的庶女的時候,我以為你同我是一樣的,都是家裡的棋子而已。”

“定國公比我父親還要位高權重,同樣是棋子,你將來,也不過是比我攀的更高些罷了。甚至比起你來,我還有一個真心關愛我的姨娘,我以為我比你要好。”

說到這裡,她自嘲地笑了笑,而後繼續道:“後來我在何府裡第一次遇見你,我並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說話的,我只是對你實在很好奇。”

“你生的很漂亮,也很聰明。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們是朋友,那應該也很好。”

“可惜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我們也根本沒法做朋友了。其實到那時候,我是很嫉妒你的。”

“我也漸漸明白了,原來我一直想錯了,你家人沒有把你當作可有可無的棋子,沒有生母在世也並不是你的弱點。”

“即便我已經嫁出了康平侯府,甚至做了太子妃嬪,他們要拿我的姨娘來拿捏我,我也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只是自傷身世了片刻,就抬起頭來望住沛柔:“今日之事,三皇子那邊已經全部安排妥當,皇后一來,許家恐怕是逃不脫的。”

“我和桃枝不過是他們佈下的棋子而已,太子要遷怒也罷,我已然看的很開。”

“但我或許可以賣一個人情給鄉君,以換將來鄉君對我的生母庇護一二。”

閔淳心磕下了頭去,“我與雲娘交好,年初時她曾與我說,她祖父有意將她許配給三皇子為正妃。”

“到如今還沒有定下,只怕是有些條件還沒有談妥,鄉君若是有意,或許也可以在這上面做些文章。”

“若是這樁親事不能成,或者何閣老也不會再如從前一般全心全意地支援三皇子,太子這邊,自然就有機可乘了。”

沛柔沒有受她的禮,聽完之後,面上漸漸現出了沉思之色。

前生太子於夏末被廢,秋天時何閣老就去世了。

是因為何閣老去世,何霓雲無法出嫁,所以三皇子選擇了趙五娘為妃,還是前生根本就沒有何閣老府與三皇子聯姻的這回事。

而三皇子又想要拉趙家入局,所以向趙家的人丟擲了將來成為後族的誘餌。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僅不會破壞何霓雲與三皇子的聯姻,而且還應該告訴太夫人與太妃,讓她們想辦法促成才是。

趙家不要入局,何閣老和三皇子綁的越緊越好。

林霰就是再有逆天醫術,人的壽元將盡,何閣老終究也撐不了太久。

只要何閣老一死,三皇子一黨立刻就會方寸大亂。到了必要的時候,她就是搶,就是利用郭氏留下的恩情,也要把林霰從齊延手裡帶回來。

不過,齊延今生,恐怕與何霓雲就又無緣了。

其實今日之事也還有一種解決辦法,三皇子要借此事拖徐家下水,她們也可以反過來將三皇子的司馬昭之心大白於今上跟前。

不過閔淳心大約是不會願意的。康平侯是無情無義之人,閔淳心卻心有掛念。沛柔也不能勉強她。

沛柔於是鄭重地對閔淳心道:“太子嬪的人情我記住了,將來有機會必定報答。將來太子嬪在東宮,我也會拜託太子妃多多照料。”

沛柔話音剛落,就有宮人迎著張皇後進了正殿。沛柔忙躬身問好。

張皇後只是瞥了她一眼,“原來今日鄉君也在此。”

就沒再理會她們,快步進了嘉娘所在的正殿。

這些年沛柔在宮中,每逢大宴,總是會與張皇後相見的。

自從貞惠公主過世,她見老的厲害,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花白了大半的頭髮。如今與今上站在一起,彷彿如母子。

臣民感慨和平不在,愛國之人會惋惜公主,張家的人會遺憾失去一道屏障,可這世上唯有她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一個女兒,剜心之痛。

沛柔再看了閔淳心一眼,跟在張皇後身後進了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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