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侯飲了幾杯酒,嘆息了幾聲,“李將軍走得可惜了,若是當初,”

說到這裡,神通侯歉然苦笑,似是不好意思,又道:“官家的意思是……”

神通侯面上有些猶豫,又不說了。

方應看是想說當初要是救下李好義,如今也不會是這般局面。

“小侯爺”外表天真驕傲,實則不慍不躁,高深莫測,他是絕不會犯這種口誤的。

只能說,他是故意的了。

為了激發蘇子期的愧疚之心,好達到自己的目的,又不想說得太明白顯得刻意,才臨時改口的。

一個個為了自家想打聽的事兒,就都來戳他痛處?拐彎抹角講他平生憾事,當真以為自己不會動怒嗎?

呵,當他蘇子期是什麼人?

李好義將軍與一人之死,乃是蘇子期心中追悔莫及的事。

若他能再快一點趕到,若他沒有那麼相信朝廷,沒那麼相信韓侂胄,或許就能救下他們……

蘇子期微微垂下眼簾,俊逸雋秀的臉,白皙如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1)。

斂起眼底的情緒,只餘晦澀難明。

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繃得很緊,指甲深深刺入肉裡。

心中早就炸開了火星子,蘇公子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的樣子,問道:“官家怎麼說?神通侯但說無妨。”

金風細雨樓的蘇公子,心懷大義卻也冷酷無情,自有原則但也能隱忍求生。

他一向是個隱忍剋制的人,只要能更好的達成目的,隱忍些,又算得上什麼呢?

方應看將嘴裡的半塊醬牛肉牛肉嚼碎吞下,才慢慢說道:“金人屢屢來犯,北地漢人受難。”

“北伐一但開始,自然沒有輕易停止的道理。”

“但也要在合適的時候打仗,沒有錢是打不成仗的。”

方應看說著,拿起手邊的酒壺,一線酒液入喉,豪邁大方。

又嘆道:“兩淮剛遭了水禍(2),雖然不甚嚴重。但朝廷也是不能不管得,兩淮這年的賦稅收不了多少。”

“朝廷還要再貼補地方一些,如此一來,北伐的糧草後勤,就未必有現在充裕了。”

蘇子期“嗯”了一聲,嘆道:“北伐有利有弊,既是功在千秋的大事,戰爭中也必然有骨肉離散,四面阻飢。”

“莫非官家的意思,是要和談?”

方應看搖搖頭,“我也說不好。外憂不少啊,金人兇狠,倭寇難纏。”

“東瀛派遣出雲國的公主前來和親,主和派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大可也派個公主帝姬什麼的,嫁去東瀛。”

末了,又聽方應看悠悠說道:“汴京城風雲驟起!外邊再亂,裡面總不能亂。蘇公子,地方州府再亂,汴京首腦也要穩住。”

蘇子期沒接話,飲了一杯酒,他才問道:“這可是官家的意思?”

神通侯輕輕點頭,道:“官家實乃我朝中興之主,這場開禧北伐絕不會輕易結束。”

“可如今,這汴梁城還是什麼牛鬼蛇神都有,擰不成一股繩,官家自然不放心。”

蘇子期避而不談,只淡淡道:“時勢如此,真到那等危機關頭,天下宋人都需眾志成城,聯手抗敵。”

“汴京也不例外。”

方應看反道:“蘇樓主高潔,自是一心為國。”

“可蘇樓主不知,其他人未必會這樣想。”

蘇子期不語。

這當然,你方應看不就是這等人嗎?

方應看見蘇子期不言不語,就道:“時勢隨時都在,缺得是武悼天王(3)那樣的英雄。”

“汴京城雖然這麼大,但勢力未免太多了些,京中不可能一直這樣四分五裂,蘇樓主已經做到這般地步,再下一下決心,又有何妨?”

蘇子期心道:京中風起雲湧,正是眾人出頭之時。

但當今心中最擔心的,恐怕不是四分五裂,而是他自身不能將手上的勢力擰成一股繩。

那便是因為韓侂胄了。

此時,耳邊聽到一陣輕柔的腳步聲遠遠而來,他原本沒多注意,只以為是哪個跳舞助興的伎女(5)經過。

直到來人走到蘇子期身邊。

伸出一雙柔荑將兔毫金絲寶盞放置在蘇公子的手邊,動作之間,還帶起一股清淡微苦的香氣。

盞裡是七分滿的鷹爪新茶蟹眼湯。

但方應看最注意的,是那雙柔荑。

它著實很美,又軟,又靈。

十指尖如筍,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方應看忍不住順著那雙手看到那人的身形與臉龐,一見到那人的全貌,他不禁好生失望。

——這是個妙齡少女不假,但她不僅擁有了一雙的這樣美的手,還擁有乾癟的身材和平平無奇的臉龐。

身段瘦小如幼女,肌膚枯黃,頭髮也是黃稀乾枯。

一雙大大的杏眼,漆黑如墨,瑩潤清澈,很有些出彩。

但除了這雙眼睛,這少女五官平平,僅是清秀而已。

少女察覺到方應看的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只旁若無人地和蘇子期說話,

“咱們的樓主什麼都能忘了,我也只有把藥茶送來了。”

方應看並不在意,仍是欣賞地看著她。

此女聲音也是清亮動人,唯獨相貌與身段不太好。

真真是辜負了那雙柔荑,與那句“一雙十指玉纖纖,不是風流物不拈。”

蘇公子低頭去端起茶盞,唇角稍彎,聲音涼淡,有些漫不經心的笑意:“那蘇某謝過程姑娘了,有你記得,總還不算太壞。”

向來少有人敢打擾蘇公子,這少女竟這樣大膽?

這也不算什麼,待看到蘇子期竟也旁若無人的與她談笑。

也是一時鴉雀無聲,廳內的人都很安靜,幾乎沒有人敢輕易說話。

他們不止看著蘇子期與程靈素,也在圍觀方應看,這位小侯爺自程靈素進來,就一直看著她,幾乎沒有離開過。

直到,一陣輕輕的咳嗽聲將方應看從惋惜中喚回神來。

俊朗多情的神通侯,不在意地笑了笑,並不生氣眾人對他的注視。

蘇子期抿了抿藥茶,才道:“她就是那位大夫,毒手藥王的弟子,程靈素程姑娘。”

方應看展開扇子,又將程靈素從頭到腳細細地看了一遍,突然覺得有點奇怪。

王憐花與歐陽明日的師妹,怎麼就是這樣平平無奇的樣子?

方應看眼神在少女的臉龐上轉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麼,饒有興味的看著她的眼睛。

聽他說道:“不愧是憐花公子的師妹。韓相公那般的怪症,也給程姑娘治好了,本侯久仰藥王門人的大名。”

“今日一見,果真不同於一般女子。難怪蘇樓主這般的人物,也要千里迢迢將姑娘從湖南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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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靈素神情十分淡然,只道:“我就是個大夫罷了,因為家師有個藥王的名號,蘇樓主才讓我試試。”

聽方應看輕笑一笑,這少女的膽量處事卻確實不同於一般女子。

方應看收起扇子,悠悠然道:“既然是大夫,在哪裡不能治病救人?姑娘不如跟我回侯府去?

預知後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1)真有這種的睫毛長又好看的睫毛精,圖片在群裡,這裡放不了。(?ω?)男主對得起萌新給的稱號美人酥。

(2)指水災,南宋在我國歷史上是一個自然災害頻發的時期,文獻資料對此有較多記載。

歷史上有一個觀點就是,南宋國力不足導致北伐失敗。

(3)武悼天王指冉閔。

(4)是指古代指女歌舞藝人,出自《後漢書·千乘貞王伉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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