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曦照亮了書房的窗戶,開著頂燈與檯燈的書房更明亮幾分。馮茂扭頭看了看明亮的窗戶,再看座鐘指標,知道時間緊迫,老式打字機噼噼啪啪的敲擊聲比方才快了許多。

把最後幾個單詞敲完,馮茂推起機械打字機的壓紙器,轉動旋鈕把文稿小心的抽出來。便是知道此時應該檢查,他再也坐不下去,拎起茶杯直奔水房而去。

剛進水房就聽到有人問好,“日安,馮茂。”聽聲音就知道是弗萊明。馮茂轉過頭,十幾平方大的茶水間裡面坐著三位同學。兩男一女,都是十七八歲年紀,馮茂應道:“日安,弗萊明。”

其他兩人向馮茂點頭示意。清晨很安靜,隔壁鍋爐房裡低沉的轟鳴聲透過厚厚的隔音牆傳過來。既然三人都在等,水定然沒燒開。馮茂放下杯子開啟涼水龍頭洗了把臉,正在用手絹擦臉時就聽弗萊明說道:“今天我們一起去。”

馮茂想回答說自己昨天已經搞定,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馮茂只想把昨天的破事和更早之前捱揍的醜事一起忘記。弗萊明是馮茂的朋友,馮茂不想讓弗萊明一起煩惱,他最後答道:“我不想去了。”

聽到這話,另一位高個同學維克多忍不住插話,“怎麼,是索爾閣下訓練太嚴厲?”說完,維克多瞅了瞅旁邊的年輕女同學安娜。安娜注意到了目光,她沉默著,本以為她會繼續沉默,沒想到安娜片刻後淡然應道:“索爾閣下對所有到他門下學習的學員都很嚴。我也一樣。”

茶水房裡面的四人都在索爾閣下那裡受訓,索爾閣下一次只帶一名學生,馮茂並不知道其他三位接受的訓練具體會如何嚴格。正在想,茶水間裡面指示熱水燒好的電燈亮了起來。四人齊齊起身到熱水管邊接水。馮茂端著杯子直奔自己的書房。把手稿與打字稿對照檢查一遍,修改了幾個錯處,終於趕在八點前拿著講義和水杯直奔教室。

把老師的手稿放進書桌的抽斗裡,把打字稿放到課桌的檔案盒裡。等馮茂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下,教室裡八張課桌後就坐滿了人。

教室的門被推開,勒內閣下走進房間。他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筆挺男子,棕色頭髮裡夾雜著一些白髮。在講臺邊一站,在勒內閣下開口就問道:“你們對今天的課程有問題麼?”

幾年來勒內閣下都是這般開課,馮茂親眼見到第一天上課,聽到這個問題的同學們傻乎乎的表示‘沒問題’,接著就等勒內閣下開始講課。聽完學生們的回答,勒內閣下說了句‘既然都沒問題,下課’,隨即揚長而去,只餘椅子都沒暖熱的傻孩子們瞠目結舌面面相覷。自那天開始,無人敢不帶著問題上課。

“閣下,你說一切真歷史都是當代史,這個真歷史指的是真正發生過的歷史,還是記載下來的文獻資料?”安娜率先提問。

馮茂看著這位同樣在索爾閣下那邊接受格鬥訓練的同學安娜,她身材高挑,神態文雅,提出問題的時候聲音溫柔。自己接受訓練的理由雖然無聊,當時那種做不到誓不罷休的願望的確發自真心。讓安娜這樣一位文雅的大小姐熬過索爾閣下的嚴格訓練的理由會是什麼?

就聽勒內閣下答道:“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叫事實。參與事情的人如果沒有說謊,他們對事情的描述叫做真實。事實,真實,歷史。我們在研究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之前,先得確定我們自己研究的目的是什麼。”

馮茂的注意力瞬間就被拉回到課堂上。老師的話如同磁鐵般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安娜眉頭微皺,不僅是安娜,其他學生也一樣陷入思考。安娜沒有長時間思考,她率直的繼續問:“老師,你認為這些詞彙到底該怎麼定義?”

“今天早飯吃的是什麼,你們能記得麼?”勒內閣下提問。

學生們紛紛點頭。

“五天前的早飯吃了什麼,能記得的舉手。”

學生們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來。就在馮茂舉手之前,弗萊明已經舉起了手。

“你們兩個講講為什麼記得。”勒內閣下命道。

“我最近半個月的早餐吃的都一樣。”馮茂答道。

“吃到了很討厭的漿果,想起來就覺得難受。”在馮茂講完之後,弗萊明講出了他的理由。

教室裡響起一陣笑聲。便是知道大家沒有惡意,馮茂卻想起了昨天圍觀閒人們的笑聲。

勒內閣下沒有笑,聽完馮茂與弗萊明的回答,他說道:“每個人都不可能長時間記住自己所做的事情,遺忘的時間或長或短。譬如走路,我們怎麼走的,便是剛走完一步,我們也記不住。能留下記憶的方式不多,馮茂不是記住了五天前吃了什麼,他記住的是半個月或者更長久時間中安排好的早餐選單。這是靠某種記憶模式來獲取記憶。留在弗萊明記憶中的是明確的情緒,根據這種強烈的情緒,他回憶起製造出這種情緒的早餐中的一種或者幾種食物。安娜,五天前吃了什麼早餐,那叫做事實。吃了早餐的當事人對早餐的回憶,我把它稱為真實。至於研究歷史,則是透過調查吃了早餐對你們有正面或者負面的影響,進而對現在或者未來吃早餐這件事做出調整,以期待達到你們希望的效果……”

屋裡面鴉雀無聲,馮茂屏息凝神聽著勒內老師的講述。

課程主要是提問與回答。到了兩點左右學生們就不怎麼提出問題,到了兩點二十分鍾左右,見沒人要繼續提問,勒內閣下說道:“我要出門半個月……”

馮茂瞬間就感覺到同學們無聲的輕鬆,他可一點都沒這感覺。半個月內也不知道要用機械打字機完成勒內閣下留下的多少手稿,勒內閣下每次出行期間都不會讓馮茂閒著。

就聽勒內閣下繼續說道:“我這次去是梅萊城圖書館看些新送來的資料,你們對梅萊圖書館的資料有什麼直覺的想法。”

梅萊這個地名讓馮茂立刻想起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次重要的戰役,三百多年前梅萊-法斯特地區爆發過大戰。兩國教會派出總數超過四千的超凡者參與正面或者側面戰場,佔到兩大教會近兩成戰鬥力。兩國的國王更派出超過七萬的軍隊。

那場戰爭裡面兩大教會高階人員均有死傷。喜歡簡稱的歷史學家用耶萊教聖殿聖者與鬥宗狼神使隕落來描述。勒內閣下在手稿中會寫耶萊教大能與鬥宗大能均有陣亡。使用‘耶萊教大能’或者是‘耶萊教教會聖殿紫袍封聖者’,就得看文稿要不要發表。摸著指節,想著勒內閣下從梅萊城滿載而歸後的文字工作,馮茂渴望勒內閣下的用詞成為全球歷史學界唯一官方標準。

“梅萊城最近出了不少魔教教徒。”弗萊明答道。

教室裡響起一陣贊同的聲音。這個訊息最近在報紙上被揭露出來,據說過去半年中好幾位聖殿修士遭到魔教偷襲。

“你們都去研究一下梅萊-法斯特戰役。下課。”

等勒內閣下離開教室,弗萊明清了清喉嚨。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弗萊明告訴大家今天下課後他有話要講,賣了幾個小時關子,到了該揭露謎底的環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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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的大妹已經正式成為耶萊教聖殿修士,明年春天我們都要畢業,家父邀請大家蒞臨鄙宅參加舞會。正式的邀請函會在這兩天送到大家家裡。”弗萊明用刻意的謙遜語氣揭露了謎底。說完,他到了門口打了個招呼。外面走進一名僕人。馮茂覺得這位有點面熟,突然想起昨天這位站在弗萊明父母背後。

接過僕人送上的信封開啟,裡面果然是一份燙金邀請函。剛讀完邀請函就聽僕人問道:“請問馮閣下可否願意接受邀請。”

“我願意接受邀請。”說完之後馮茂又有些不解,“這個應該需要勒內閣下給我出推薦信才行吧?”

“勒內閣下昨天已經推薦馮閣下參加舞會了。”僕役坦率答道。

想到方才勒內閣下宣佈要出門,馮茂連忙問道:“勒內閣下會參加舞會麼?”

“這個請您詢問勒內閣下。馮閣下,我可以把您答應參加舞會的回答帶回去麼?”

“……謝謝。辛苦了。請替我向比西閣下表示感謝。”馮茂答道。

等僕人微微躬身低頭行禮後離開教室。興奮的同學們隨即圍著弗萊明馮比西同學開始問東問西,這讓沒機會插話也不想插話的馮茂心中嘆口氣。他不敢去詢問勒內閣下,勒內閣下當然沒有那麼小氣,也不苛刻。只是給馮茂一種單純的老師兼僱傭者的關係。勒內閣下突然推薦馮茂去參加舞會,感覺太突兀了。

同學們都回家去了,留在教室裡的弗萊明問道:“你真的不想去麼?”

馮茂忍不住把昨天的事情告訴了弗萊明,弗萊明聽完之後連忙問道:“你有受傷麼?”

這個回答讓馮茂有些失望,他並不在乎受傷的事情,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受傷。馮茂心中糾結的是自己的感受。被打的時候當然不高興,卻沒想到打贏了也沒有絲毫高興。馮茂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這段時間你還是離那邊遠些,混混們可不會善罷甘休。”弗萊明叮囑道。

馮茂點點頭,他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更不高興。按照道理來說,馮茂報仇這件事合情合理,然而在現實中卻並非如此。雖然說不清楚,卻搞到好像馮茂做的有哪裡不對的樣子。如果混混為了復仇跑來勒內閣下宅子這邊丟石頭,馮茂覺得勒內閣下只怕會訓斥馮茂。

“你肯放下也挺好,根本不要搭理那些混混。努力吧。”弗萊明也是一臉的遺憾,他只能無奈的說道:“你要是超凡者,對混混殺了就殺了。”

“哼!”馮茂登時就有些不高興,“我要是超凡者,他們那裡敢來招惹我。”

弗萊明突然笑起來。馮茂本不想理他,卻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問道:“你笑什麼?”

“我們都努力成為超凡者吧。到時候我們把這世界上所有的渣滓都殺光。讓所有好人都不受欺負。”弗萊明認真的說道。

馮茂莫名的就被這話感動,他用力點點頭,“好,到時候咱們清洗所有罪惡,讓世間只剩下陽光!”

以孩子們為名義舉辦的舞會和迪士尼樂園很像。名義上都是為了孩子,最後都是大人們在玩。馮茂和同學們抵達舞會,稍微和各路長輩打了招呼,就被送進精心準備的房間。

‘兒童間’準備的很認真,孩子們有吃有喝。還能躺在長椅上說話。有錢的大人們在防止孩子們出來掃興的時候至少做到了足量投食。

聽著外面一陣陣的熱鬧,同學們都有些坐不住。馮茂原本就不指望自己能在這裡玩的開心,趁此機會掏出本關於梅萊-法斯特戰役的書看起來。

書中重點描述的當然是兩大教會中的‘大能’隕落。這本由勒內閣下親口認同。看著看著就看到七萬多名參戰的普通人類戰士有八成被殺、馮茂當時就驚了。其他書中只是提到有這麼兩支軍隊,然後就大書特書超凡者們的戰鬥是如何慘烈……

“別看了,不差這一會兒。”弗萊明在旁邊笑道。

馮茂頭也不抬的答道:“我不喜歡傻等,看書能讓我心情安靜。”

“為什麼有魔道行兇,還要在梅萊城開會?”安娜問。

“那個會不是近期才決定的,肯定準備了很久。”馮茂答道。他曾經跟著勒內閣下參加過一次歷史研討會,知道那些會議的主辦方至少準備了一年各種資料。甚至聽說有準備兩年三年的會議。

歷史學家在普通人眼裡都是些冷淡的人,平日裡他們或許看著是那種樣子。到了發表自己研究的時候,歷史學家們積累了好幾年的熱情會爆發出來。各種唇槍舌劍甚至當面譏諷的事情讓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的馮茂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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