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破壞氣氛的笑聲,程浩風無奈皺了皺眉,茶兒則是咬牙忍住刺耳感覺。

“你可真是記仇……笑得我臉都酸了咯咯……還從來沒有誰把小氣記仇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胡仙仙知道程浩風是嚇唬茶兒的,說破了是想讓茶兒明白他們無意害她,願她及早回頭,別再夾在各種勢力中搖擺,到最後吃虧的得是茶兒。

然而,程浩風明白她的意思,茶兒卻是認為胡仙仙在指桑罵槐諷刺她。

程浩風低嘆著掃一眼茶兒,沉聲道:“記仇?你要那麼認為也可以。只是在我看來,忘記就是背叛,我討厭任何形式的背叛。”

胡仙仙吐了吐舌頭,不再接話。她找張白紙藏在字帖下,偷偷描畫起來。

茶兒跪下向程浩風磕頭說道:“奴婢知錯了,絕不會再向曹真人透露國師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都不透露,曹備道就該丟了你這顆棋子,你如何自處?既然他願意給你改命,將你安插在我身邊,就自有控制你的方法,你還是該為他辦些事。只不過,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你這麼聰明的人應當明白。”

程浩風說出“願意給你改命”這句話時,胡仙仙一愕,猛然想起她開玩笑給茶兒看手相算命的事。

曹備道送的人,程浩風只選了兩個,相比於酒兒,茶兒顯然更適合暗中探聽訊息。可是,茶兒並不是曹備道有共同利益的盟友,他不信任她,就用了最簡單直接的方式來??操??控她。

“改命”,按自己所願所求來改,當然好,要是全掌握在了別人手裡,那可就苦不堪言。

當時,胡仙仙算出茶兒將會落得魂飛魄散時還納悶兒,平凡人斷不會有那般下場,她怎麼會那般?此時才知道原因。不過,她難以知曉日後細節。

在胡仙仙亂描畫著,亂感慨著,程浩風已與茶兒說了不少話。

她也沒細聽他們說了什麼,只聽茶兒忽然哭起來,不斷表白著:”國師……我是真心喜歡你,只要你肯接納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性命都可以不要……”

屋內悽苦的聲音迴盪,程浩風勾唇漾起笑意:“真心喜歡我的女子有很多,可我要選擇共度一生的人,並不是看誰是真心實意、誰又是虛情假意。我不是被動選擇,我要主動選擇。”

胡仙仙埋下頭,撇了撇嘴,“真心喜歡我的女子有很多”,他可真夠自戀的,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她頭埋得很低,不知道程浩風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聽得他說:“我不會去被動選擇,我要誰就必須是誰!”

他的話讓胡仙仙腹誹,你要誰就必須是誰,可那個“誰”要是對你沒感覺呢?你不是就陷在自己執念裡了?再聽茶兒一遍遍的表白有多麼喜歡程浩風,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她更是感嘆,難怪說“千劫萬苦,惟情最苦”。

她知道自己也在苦中,但她不覺得苦。愛了就是愛了,還能去愛別人就是還有希望,就已不怕活成行屍走肉。若是連愛的感覺都沒有了,那才更可怕,那是不是就算雖生猶死?

就算愛到不愛,那也是更深沉的愛吧?她不會把愛變成負擔、變成執念、變成責任、變成無奈,於她而言,愛就是愛,與一切附屬無關。

程浩風把該說的都說盡了,茶兒不再哭泣,只是滿臉怨憤之色的看看他,又再看看胡仙仙。

偏偏這時候,胡仙仙又很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這次,她偷笑的樣子還很猥瑣。

茶兒暗恨她得意竊笑,握拳忍著心中刺痛,低聲說:“國師、胡元君,奴婢告退。”

她走後,程浩風悄悄繞到胡仙仙背後,伸*她偷偷描畫的那張紙。

“啊,別看,不許看!快還我……”胡仙仙揮舞著雙手去搶,哪搶得到?

“總是賊兮兮的笑,我就是得瞧瞧你冒什麼壞水兒。坐好了啊,否則重重罰你。”

他很凶地說,她只得撅嘴坐回椅子上。她自我安慰著,反正也沒做什麼壞事,不怕他看。

紙上是線條勾勒的簡筆畫,就和小孩子的塗鴉差不多。程浩風沒見過這種畫,覺得雖然粗陋,卻也別有趣味。

畫中人的腦袋刻意放大了,睫毛彎彎,並且睫毛長得有些誇張。畫中人低垂眼瞼,清傲淡漠。

程浩風偏了偏頭,這畫的什麼?仔細一看,畫中人雙手拈棋,這畫的是他?

他不由失笑,這大頭娃娃的模樣與那高深莫測的神情,湊在一處實在有些滑稽,像是淘氣孩子非得硬充沉穩大人。

見他笑了,胡仙仙捂住紅紅的臉,她自知畫得難看,他要嘲笑就任他嘲笑。

”畫得沒有半點章法,但還挺生動有趣的。這孩子真可愛,我們的兒子可能就這樣。”

他沒有嘲笑,聲音還很溫柔,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又說:“就是神態畫得太老氣橫秋了,孩子應該是天真活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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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額苦笑,她明明畫的不是孩子好嗎?她把他的動作畫得那麼明顯,他應該能看出來的呀。那麼,他說的重點是“孩子”?

別人說某事不知結果是“八字還沒一撇”,孩子的事對他們來說那是“壓根兒就不知道八字怎麼寫”。

看她臉色變得憂慮,他又說:“你畫的不是兒子?那就是女兒了?女兒也好,我們的命都太硬,若是女兒倒能讓孩子少些磨難。”

胡仙仙斜他一眼,這都是扯的哪兒跟哪兒呀?根本就不是兒子還是女兒的問題,問題是沒有孩子啊。她不再聽他亂說,往書房外走去。

“你不相信女兒會比兒子少些磨難?是真的,女兒會有愛她的人幫她分擔;兒子呢,還得去保護他愛的人……男人本來就應該比女人多承擔,我們要是有兒子,哪得揹負多少?還是女兒好些,在我們之外,還能多一個人心疼她……”

胡仙仙捂上耳朵,這說胡話說得跟繞口令一般的人是誰?她一定不認識!

見她往血無仇廂房那邊走,程浩風拉住她:“你是要去看無仇?他身體還未復原,讓他安心靜養。”

聽他說話正常了,她才回身對他說:“你何必對茶兒說話那麼絕?不理她就行了。”

“她自己想不通、看不透,就隨她亂折騰去。她越是心亂,對我們所做事情的判斷就偏得越遠,對我們有益無害。”

下午申時,雪停了,昏黃的陽光映得亭臺樓閣、花草樹木就如同一幅畫,一幅年代久遠紙墨泛黃的畫。

胡仙仙看得有些痴,他們如今是鮮活的演繹著愛恨情仇,可也許某一天就變成泛黃紙頁裡的故夢殘憶。直至,故夢殘憶也不剩,徹底散佚凐滅。

晴雪彤雲,瓊枝玉樹,小樓雕欄斜倚美人。美人蹙眉,不知心上秋字為誰寫?

難得見她多愁善感的模樣,程浩風不忍擾她神思,一抖袍袖,即從袖裡乾坤中拿出錦絨披風為她披上。她身體尚弱,不能受冷著涼。

在樓上觀景許久,二人又攜手下樓在觀中漫步。程浩風住進這閒雲觀已三月有餘,卻只是在大殿旁小廳和逸鶴軒中起坐談事,很多院落都沒去過。

此時陪著胡仙仙信步轉悠,才覺出這閒雲觀挺寬敞。當然比之紫霄宮算狹窄,可因是在城中,又臨近皇宮,比之普通民宅真算是佔地廣闊。

走到正修建的院落外,胡仙仙好奇問這觀裡房間夠多了,怎麼還修?程浩風說是給她修的,她抬眼看看,想說不必修,又擔憂薄了他的心意,就淡淡一笑。

見他們到來,做工的人都停下手中活計,向他們鞠躬問好。程浩風虛抬了抬手,說道:“各位免禮,繼續趕工,務必在臘月二十七之前建好。”

他們都回到各自位置開工,程浩風和胡仙仙繼續往前慢行。

“那就是國師的娘子嗎?長得真好看。”

“好看又咋的?就算你能找著這樣的娘子,你也養不起。”

“嗯,是呢。走路好慢,就跟怕踩死螞蟻一樣,別指望能做家務活兒……”

聽著身後傳來的議論,胡仙仙朝程浩風咧嘴苦笑:“我走路有那麼慢?”

在她自己記憶中,就算不會飛掠的時候,那也是風風火火邁開大步走的吧?

“不論你是蓮步姍姍,還是健步如飛,都一樣美,我都一樣願意陪你走。”他凝視著她雙眼,溫聲輕語。

胡仙仙丟了個嫌棄的眼神給他,抿嘴笑著扭開頭。他微怔著撓撓頭,說話語氣生硬招嫌棄,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說話,怎麼還招嫌棄?

兩人閒逛著,不知不覺就夜幕降臨。胡仙仙要回碧洗宮,程浩風搖搖頭:“我已發靈符告知無一,你今晚就不回去了。”

胡仙仙抬眸以目光詢問他,他搓了搓下巴說:“邀你來是有正事相商,難得有空閒陪你,先前遊玩高興就忘了。嗯,賀登泰可曾有訊息給你?”

見他正色相問,她認真回答:“沒有,自從容姑父到得寥州黑礦後就一直沒有任何訊息傳回。”

“沒有訊息就表明誠郡王還沒有什麼異動,當然也有可能是訊息守得嚴密,沒能探聽到。我們不能鬆懈,得做好應戰準備。”

程浩風給胡仙仙說了些目前局勢,又說:“我和雷狂雷大帥沒有交情,想帶你一起去以私人名義拜訪他,你覺得如何?”

“好啊,你準備何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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