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問題的人,並不一定能得到答案;答問題的人往往連題意也沒弄清。曹松樓不想在國師弟弟面前表現得太無能,思考片刻才回答。

“能有機會直接上奏天聽,當然要將我從政二十餘載的心得寫出,怎麼會只聯名附議?提了十幾條治國良策呢,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採納?”

曹松樓像一個參加考試後交了一份答卷的學童,興奮期待著一個好成績,雙眼炯炯有神,臉色微微泛紅。

曹備道半張著嘴,要說什麼又半晌沒說出來,許久後重重拍了拍門框,沉下臉往書房走去。

國師弟弟的反應大出自己所料,曹松樓急忙解下圍腰,快步跟去了書房。

“哥呀,哥哥呀,我怕你牽扯進朝廷爭鬥才特意來的,是要提醒你別去摻和!你倒好,急於表現治世能力,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就整出一件禍事!”曹備道彈開靈氣光罩,開始沒顧忌地實說。

曹松樓兩眼發懵,搓著手站在書案旁,好一會兒之後才緩過神。

他環視著自己書房,書架、書案、文房四寶這些用品都比較舊了,書籍也是多次翻看,不像有些官員一應物品用來裝風雅沒有實用過。

他幾十年宦海沉浮,仍保留誠樸敦厚的品性,可在政壇上沒有什麼建樹,他不想當一個只會依樣畫葫蘆的庸官,提出一些有利於國、有利於民的真知灼見,只為不負所學,怎麼弟弟不僅不支援,還這般斥責?

曹松樓仰起頭,十分嚴肅地說:“要是群臣只會明哲保身,那誰來為民請命?誰來提醒皇上親賢能、遠小人?彈劾高有全只是單一小事,讓君臣同心、百姓安康才是大事。”

“對……哥哥說得對……”曹備道發覺剛才說的那些話不符合平時形象,不與兄長爭論了,陪笑道,“我是擔心你被奸人所害,情急之下,口不擇言了。”

曹松樓點點頭,又講起各種道理,曹備道端坐聽著,眼珠亂轉不停。

要把那些奏摺撤回來已不可能,要讓迂腐又剛直的哥哥改變態度也不可能,既然免不了要鬥一斗,且想個勝率大的方式,即便是賭,也要求個好賭運。

“哥哥,剷除奸臣也不能只憑血氣之勇,皇上十分信任高有全,我在朝中也不敢和他正面相抗,你們聯名彈劾他,風險很大呀。文死諫,武死戰,自古諍臣多慘烈……”

“慘烈又如何?若是於國於民有利,我願當直言敢諫者!”

曹備道激動地靠近哥哥,握緊他的雙手,崇敬地看著他。

曹松樓堅定地說:“如果皇上不處置高有全,我願意上金殿以死諫君。如果必須要有人灑血才能警醒皇上,我願意率先做出犧牲。”

“皇上把很多大事都交給高有全去做,看到那些奏摺的可能性也不大,不過嘛,哥哥既然有豁出命來扳倒高有全的決心,我定然安排周全。”

這是全力支持,可曹松樓半點也體會不到兄弟同心的感覺,本意是要警醒皇上,希望治國良策得到實行,怎麼弄成“拼死扳倒高有全”?

曹松樓從未覺得弟弟如此陌生,仔細盯著他看,像要把他五臟六腑看穿。

或許看穿了吧?或許沒看穿?曹松樓突然耍賴似的笑了笑,“你這個大國師有多久沒和家人聚聚了?我去把你嫂子和侄女她們接回來。嗯,今天你來下廚!”

曹備道攤著手笑笑,也不提那些朝中大事了,撤開靈氣光罩與兄長一同出屋。

不久前還晴朗的天空飄起零星小雨,曹松樓皺眉抱怨天氣不好,行路不好。

“這天氣很好了,家鄉的一切都比京城好,我們皖州還四處草木青翠,只是下凍雨,京城都下過幾場雪了。”

“唔唔,別扯著說雨啊雪的了,快去做飯,我接了人回來是等著吃現成好酒好菜呢。”

曹松樓說著話已出大門遠去了,曹備道眼眶紅了,哥哥是他此時在世上惟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了,要把哥哥當賭博籌碼,他也有點不捨。

十月十五,曹備道回到齊真宮,才換上平常所穿深紫道袍,小道童來報貴客登門。

他凝神感應一下氣息,的確是貴客,但也是不速之客,要打發走可不容易。

“尊主、高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進、請進。童兒,快上香茶。”他熱情笑著主動迎出門。

程浩風冷著臉進屋,高有全揮手讓他不必假客套,他收起笑臉,把小道童遣走,進屋關門。

墨冰劍寒光刺眼,程浩風面含冰霜責問:“你是自己承認罪行,領受刑律嚴懲,還是由我出手為孫展鷗討公道?”

“公道?這世上有公道麼?孫展鷗既然踏上仕途,就要有面對一切不公的覺悟。”曹備道已有所準備,程浩風他們此來,定然是查出真相,狡辯無用,不如用別的辦法保命。

世上有公道,只是要靠運氣去碰才碰得到。程浩風撫劍冷笑一聲,碰到他想管這事,那墨冰劍就代表著公道。

有所準備,可也沒有十足把握,曹備道意念一動想召出術律劍,可又放棄,一旦動手,他絕對陷入被動。他連高有全也打不過,更何況高有全與程浩風聯手呢?

極力展露從容微笑,他拖長語調說:“尊主多數時間在黑球行事,可以不管不顧任性做事,但晁真人和龍真人在天庭有職事,他們所有言行要受約束。他們干涉人間告御狀之事,天庭已在查證龍真人不僅這一次,以往還有很多次濫用職權。但是呢,還沒有牽扯到晁真人。嗯……”

程浩風心頭一跳,接到靈符後忙於管和法朝有關的事,沒有聯絡過龍嘯風他們,還不清楚那些事,聽得這樣說,不禁急切問道:“你想說什麼?我師父與師兄的事和孫展鷗被殺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直接關係。但龍真人已經把所有罪責擔了,你們都不希望再牽扯出晁真人吧?查這些事的刑律司天仙與我頗為交好,可以求他不深挖細查。”

今年的京城真是格外冷,窗外又小雪飄飛,但屋內的寒氣倒減了幾分。

程浩風收起墨冰劍,一言不發掠出門外,乘風遠去。

孫展鷗在他心中的份量遠遠低於師父和二師兄,並且殺曹備道還有的是機會,保住師父在天庭地位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已經給師父惹了太多事,不能不考慮師父前程。

既已得知二師兄被罰,得儘快聯絡,瞭解具體情況以做補救,但此時聯絡他們多有不便,且先去問問卓無傲。

程浩風走後,高有全皮笑肉不笑地對曹備道說:“你應該知道我來做什麼吧?我想問你些問題,哪怕你不說實話呢,還是想問問,你怎麼收買到我手下死士的?”

“這很簡單,你完全能推測到,何必問我?而且那些死士全是不受重用的,背叛你也影響不了什麼。你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什麼要陷害你吧?”曹備道面對高有全很輕鬆,因為一點殺氣也不感覺到。

高有全搖頭一笑:“嘿,你能不能別這麼聰明?唉,算了,說吧,你是不是拈了我什麼把柄才有恃無恐?”

“你的把柄太多了,你恨死了拿捏著你把柄的人,對不對?可這人呢,到了高位之後,誰沒幾個把柄?是友是敵,一念之間,你不利用我向天庭告狀,冤枉我陷害喬楚詩,我也不會對你反擊。”曹備道捋了捋鬍鬚。

高有全大笑起來,手指在曹備道眼前晃了幾下,而後大步出門離去。

要安坐高位,得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份清醒;也得認定利益為先,分清孰輕孰重,不過份計較。

做各種決定如同賭博,曹備道慶幸今天的賭運還不錯,巧合熬過危機。

十月二十八,京城裡下的不再是飄飛小雪,是鵝毛大雪了。

早朝時,韓澤熙很不情願地坐上冰冷龍椅,群臣也凍得沒什麼精神。這大殿裡有火盆,但為了保持莊 嚴神聖感,火盆放在隱蔽處,在寬敞到有些空曠的大殿裡,起不到什麼保暖作用。

君臣都想快回暖閣烤火,黨本安宣著:“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接連幾個大臣都說無事,可顧思哲居然問起,彈劾高有全的奏摺怎麼沒有批覆?

杜諄一個排在最末的小官也問,高有全之惡人所共見,為什麼一直壓著不處置?

“朕信任他,這些奏章千篇一律,朕看得煩了,不想再看。你們彈劾他,無非是不願看到一個身體不全的人比你們還忠誠能幹,哪有什麼真憑實據?”韓澤熙不耐煩地看著顧思哲。

顧思哲一條一條列出高有全罪狀,杜諄又呈上各地官員、鄉紳的聯名信,請求皇上細看奏摺聽聽民怨沸騰。

韓澤熙重重拍一下龍椅扶手,看看黨本安,讓他去接下聯名信,又再轉過頭看向高有全,投去安慰的眼神。

見了這般情景,顧思哲和杜諄有點心涼,皇上根本沒把這聯名當一回事,無視他們的赤膽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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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澤熙正要讓黨本安宣佈退朝,殿外侍衛急到門口稟報,雷狂去聽了所報後,再轉稟皇上。

“皖州知府曹松樓帶萬民血書來金殿直諫,皇上,準不準他來說出諫言?”

韓澤熙面無表情,可眸底已藏了怒意,直臣諫昏君才金殿直諫呢?自己是昏君麼?這曹松樓不好好呆在皖州,來金鑾寶殿出什麼風頭?

他沒說準不準,神情極有深意地看向曹備道,他知道曹松樓是曹備道親哥哥,看當今國師態度如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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