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城牆,從高處遠遠的望去,依稀還能看到唐朝時北庭繁華的影子,羊馬城堅毅的佇立在內城,土築的甕城已不見當初的模樣,護城河中的水漬似乎在向嚴子靜訴說著過往的種種。

這座古城發出了嗚咽聲,漢人忘記他們太久了,嚴子靜似乎回到了盛唐,那個漢人口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時代。

陳湯那句‘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就是發生在這茫茫無際的西域,睜開眼,回到了現實,西夏、燕雲十六州、黃頭回紇,西周回鶻,漢人好像被打斷了脊椎。

當漢人的首都從長安移向洛陽,開封的那一刻起,實際上就代表著漢人已經放棄了西北邊陲之地,漢唐時,以關中長安為中心,草原人隨時都有可能威脅到長安,所以朝廷對西北的頭圖很大,現在的朝廷只需要提防北方,嚴子靜心中這一刻有說不出的悲哀。

“走啊!來不就是看這些的麼?不過看起來讓人有點失望,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陸子雲關注的點和嚴子靜明顯不一樣,一個人的受教育程度就決定了他們的認知不一樣。

阿狸娜娜說道:“這個地方作為曾經漢人的治所,在漢人結束這片土地的統治之後就沒人住在這裡了,不過此地適合放牧、種植,所以在離此不遠的輪臺倒是有不少人。”

北庭都護府當年是以強大的武力讓西域諸國臣服,臣服不代表他們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比如高昌、焉耆、于闐,經歷幾百年的風雨還屹立不倒。

“你不是回鶻人,對不對。”嚴子靜突然指著阿狸娜娜說道。

陸子雲都沒想到嚴子靜突然來了這麼一手,倒是阿狸娜娜楞了一下問道:“相處這麼久,你這是第一次指責我的身份,那你說說我是什麼人。”

“具體的身份我不能確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必定是葛邏祿人,對吧!”嚴子靜為什麼能想到這一點,是因為他看到了北庭都護遺址邊的草場和阿狸娜娜身上衣服的顏色。

阿狸娜娜笑道:“你指的是我的穿著嗎?在西州一路上你們見到黑色服飾的女子也不少吧!”

嚴子靜說道:“不一樣,《唐史》記載葛邏祿人對黑色的崇拜,不,應該是對玄色的崇拜,在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我沒記錯,你從來沒換過裝飾。”

‘黑汗’是漢人對葛邏祿人國家的稱呼,宋人都是這麼稱呼的,但是葛邏祿人自己並不是這麼叫,他們稱之為喀喇汗王朝,國家的最高首領叫大葉護。

現在的西周回鶻領土是唐朝安西、北庭都護府的一小部分,而大部分就是被喀喇汗王朝所繼承,由阿狸娜娜的裝飾他想到了喀喇汗王朝是不是對西州這片土地也有別的想法。

“都說你們漢人奸詐,果然沒錯,我就是喀喇汗人,現在你和我在西州好像都說客人吧!我也從來沒說過我是那裡人吧!身份很重要嗎?”

陸子雲不知道嚴子靜

為什麼突然這麼大的反應,回鶻人、葛邏祿人又怎麼樣,對他們來說難道有什麼區別,他們來西域的目的是什麼,關注這裡的商道,探查這裡的民生。

也許是受陸子非的影響,他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會帶著些許民族情結,民族情結這個東西無色無味,看不到、摸不著,你若硬要把它說成有形之物,只能和榮耀沾上一點邊。

曾經自己的東西,現在被別人無情的蹂躪,作為曾經的主人,看到後心裡不舒服是正常的,阿狸娜娜只是一個無辜的躺槍者,今天換做是任何一個喀喇汗國的人都會遭到嚴子靜的嫌棄。

這一刻嚴子靜看著以前認為活波、可愛的草原姑娘那都不舒服,這個感覺來的是那麼快,那麼突然,只是苦了夾在中間的陸子雲。

“你發什麼神經,人家姑娘那裡得罪你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回事,有事說出來,別像個娘們,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呢?”

“你都說我是神經病了,我當然要做的像一點了,不然你怎麼去討好人家姑娘。”

莫名其妙的這一擊讓幾個人都有點措手不及,歡快的氣氛不僅沒有了,還有一點小尷尬,嚴子靜當然是無所謂了,異族女子在他心裡說不定都沒當人,而且阿狸娜娜跟他也沒什麼關係,萍水相逢而已。

沒有看到想看的,只看到了歷史在北庭留下的痕跡,後人看到這一幕嚴子靜覺著每個人都該羞愧,祖宗留下的東西都守不住。

“別在那裝深沉了,你說說北庭這裡有什麼是我們需要的,我覺著商人到這裡來虧的褲衩子都找不見,還不如多走走海路。”

說到正事上嚴子靜就恢復正常了,董氈出兵黃頭回紇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觀察西域的情況是順帶的,商路當然也在觀察的範圍之內。

“大宋現在出產的商品,尤其是奢侈品完全在國內滯銷,西域諸國錢大部分在少數人手中,他們拿著錢都不知道該怎麼花,這時候你不覺著我們的鄰居很需要我們幫助他們把手裡的錢花出去嗎?”

陸子雲不知道哥哥教出來的學生臉皮怎麼都這麼厚,能把商業上的掠奪說的如此清新脫俗,這臉皮得厚道什麼程度啊!

“絲綢、瓷器、茶葉這些傳統的物品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了,茶葉要不是他們日常生活離不開,我都懷疑我們的這些東西還能不能賣出去。”

嚴子靜說道:“日常用品呢?奢侈品這個東西只是一小部分,你懂嗎?現在京兆府那邊出產的羊毛、南邊的水果罐頭,民間的手工品,這些才是大頭,都是錢,懂了嗎?”

陸子雲這個花花公子現在已經沒有那種想幹一番大事業的心思了,這次外出讓他認識到了自我,他就不是幹大事的那塊料,更不用說陸子非那樣上陣殺敵的。

“好吧!你說有用那咱們就多看,反正你只要把我活著帶回去就好。”

嚴子靜嘲諷的說道:“馬上就到你女人的地盤

了,有她在你怕什麼,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我和兄弟們都要看你的臉色活著,我倒是怕有人悄無聲息的把我的小命給要了。”

護衛也和他們混熟了,有人開玩笑說道:“二公子,兄弟們要求不高,到時候給我們一人安排一個女人就行,是女的、活的就好。”

後面的人也跟著起鬨,幾個月看不到女人,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平時嚴子靜堅決不允許他們在牧民家裡亂來,這裡社會關系複雜,一個不好,整個隊伍都可能喪命於此,可到了娜娜姑娘的地盤,那就不一樣了。

“沒問題,兄弟們跟著我出來每天都把命掛在褲腰帶上,這點小要求不過分,只要有城池,大家敞開了玩,陸二公子不缺錢。”

這次的任務大家基本都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百分之百能或者回去,輔助這麼大,收穫必然也不少,走到今天,陸子雲也不在乎那點小錢。

男人之間的話題很簡單,離開女人的很少,開個小玩笑悲傷的氣氛也被衝散了不少,北庭故地沒看到想要的,嚴子靜決定繼續再向被走一點。

在離開北庭有三十裡路左右,嚴子靜看到了一座小城鎮,房子的形狀帶著鮮明的漢人特點,這讓嚴子靜都疑惑起來,這樣的城鎮沒有上萬人根本聚集不起來。

“嚴子靜同學,這是什麼情況,怎麼會有這麼多漢人。”

嚴子靜的目光卻看向了小鎮外的麥田上,下了駱駝,捏了一把田裡的土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過分的是聞過後還放在嘴裡嘗了嘗。

“嚴子靜,我是缺你吃了還是怎麼的,再餓也不至於吃土吧!”

扔掉手中的土,嚴子靜說道:“先生以前講過沖積平原的原理,在沒見過實物之前我確實不太理解,我要是沒猜錯這附近一定有條河,而且水量還不小。”

陸子雲他們肯定不知道,知道的可能就阿狸娜娜了,不過阿狸娜娜不想和嚴子靜這種她認為自以為是的人說話,所以眾人聽到的只有一聲冷哼。

當他們靠近小鎮時,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從小鎮內湧出了無數手執武器的青年,很明顯這是將他們當做了敵人。

像這種小鎮的鎮長都是村中德高望重之人擔任,嚴子靜伸手示意護衛不要和對方起衝突,對方也看出了嚴子靜的企圖,一個老人也用同樣疑惑的眼神看著嚴子靜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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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漢人?”

濃重的陝西口音聽著就讓陸子雲很親切,脫口而出道:“是漢人,你們怎麼在這裡,還個地方怎麼還有漢人的存在。”

聽到是漢人,老人和青壯的戒備心就少了很多,但還是戒備的說道:“西域百年來剩下的漢人都生活在這裡,這也是僅剩的一點人了,你們是商人還是朝廷派來的。”

西域居然還有漢人活著,嚴子靜和陸子雲簡直不敢相信,這些人是怎麼活下來的,這需要什麼樣的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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