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空蕩蕩的地下城中破殼而出以來，那份源自血脈的殘缺傳承記憶，就一直伴隨著艾德里安之後的龍生。
在被困在地下城中無所事事的時候，這份傳承記憶基本上被艾德里安當成打發時間的消遣讀物，在前118年龍生裡將其看了個滾瓜爛熟，曾經艾德里安還自嘲過，沒想到自己轉生成為巨龍後，居然也要在無可奈何地情況下再一次進行自發的“義務教育”。
不過，那終究是殘缺的傳承記憶，其中不論是對龍族以及神代秘辛等的歷史記載，還是龍語魔法這一類巨龍必修技能的“教育課本”，都顯得缺頭缺尾、難以連貫。
因此即便是透過118年的自學，艾德里安作為巨龍來說依舊是一個半文盲。
直到遇上青銅龍庫納斯的龍魂，得到其在迴歸世界本源之前傳遞過來的資訊，這才總算是補完了此前傳承記憶拼圖中的大半缺漏。
不過，很顯然古代種巨龍和上古種巨龍之間，不但在血脈以及天賦上存在差距，就連傳承記憶的部分，也因為世界位格以及在[龍族根源]中的許可權不同而有相當的差異。
這意味著艾德里安從庫納斯那裡補完的傳承記憶，其實只是屬於古代種巨龍能夠接觸的部分，甚至還只是古代種巨龍中、金屬龍分類下青銅龍這一分支的部分。
艾德里安的傳承記憶依舊有著相當程度的空缺，那是屬於上古種巨龍、或者說是屬於艾德里安這一特殊個體本該生而知之的知識……
經過最初的驚駭之後，深知一味地恐慌解決不了問題的艾德里安，冷靜下來後向蹲坐在[虛空之門]上的那名女性說道：
“首先，我有一個問題。”
雖然伊薩那塔自稱[世界之樹]的子嗣，從規格來看很可能是魔神種，艾德里安這樣問問題似乎有點不尊重的意味，但一來，此時尚未知道伊薩那塔所說是真是假，二來，艾德里安認為事已至此，自己與其一味地謹小慎微，倒不如賭一把伊薩那塔對自己特殊身份的忌憚，因此在發起話題時刻意表現得強勢了一點。
精靈女王尼雅維持著微弱的呼吸，依舊毫無動靜，而伊薩那塔的聲音則從四周傳來：
“請說。”
見對方沒有似乎因此惱怒，艾德里安心裡稍微松了口氣，稍微斟酌後、說道：
“如果你想要見我的話，大可在幾年前就向我發出邀請，我相信當時我和那骸骨龍之間發生戰鬥一事，白銀精靈不可能不知曉，但為何知道現在你才邀請我過來？”
這是艾德里安最為不解的地方，他脫離地下城的封印後，雖然說不上到處橫行無忌，但也能算是拋頭露面了，其中好幾次都是公開在蓋亞種聚集的大城鎮出沒，他不相信這些白銀精靈會對自己的出現完全沒有察覺。
“這個啊……其實，三年前你們的那場戰鬥，在一開始我就已經感應到了，並且也已經派出了幾位[森林守護者]前去尋找你的蹤跡，只不過你的出沒軌跡太過飄忽，以至於每當那些孩子到達你上一次出現的地方，你就已經去了下一個地方。”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時至今日，依舊有幾名[森林守護者]在尋找著你的蹤跡。”
似乎確實如對方所說的那樣，精靈們要找到幾乎不歪外界某一特定地點停留的自己，還真不知一件容易的事情……
艾德里安忽然回想起上一次見到半精靈費拉多的時候，對方似乎說過找了幾位精靈族的朋友協助尋找飛龍的蹤跡，這些所謂的精靈族朋友，不會就是那些前去尋找自己的[森林守護者]吧？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此時伊薩那塔繼續說道：
“幾個季節輪迴的尋找與等待，對於長生種來說都不過尋常，而對於我們神代生物來說，更加是一段十分短暫的時間而已。”
神代生物，即是幻想種，是許多幻想種對自己的泛稱。
艾德里安忽然有些醒悟，原來，即使是轉生成為巨龍已經122年的現在，自己看待世界的許多觀念，依舊沒有完全從上一世的經驗中脫離出來，而時間觀念明顯就是如此……
就在艾德里安有所恍惚的時候，伊薩那塔卻再次說出了讓他心神為之一緊的話：
“另外，我也不確定你是還不是我等待了兩萬多年的那人，因此並不著急於見你……而現在看來，你的確不是我等待之人。”
這是什麼意思？她看出來我是個穿越者了？她知道我的靈魂並不是原生的龍魂、而是異界來客？！
“……這是什麼意思？”
面對再次發出危險氣息的艾德里安的質問，伊薩那塔卻依舊顯得十分平和、甚至有些怠惰，只聽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問道：
“你覺得，一個智慧生命他的主觀意識、或者說他的人格，是怎麼形成的？”
突然搞起心理學了？
艾德里安有些不明所以，但在資訊不對稱的狀況之下，自己並不是掌握主動的一方，於是只能斟酌過後謹慎地回答道：
“是因為先天本能與後天記憶的耦合？”
作為受到過前世資訊大爆炸時代網路薰陶的有為青年，真要讓艾德里安敞開話題來分析的話，他完全可以從榮格的分析心理學，以及弗洛伊德的三我人格模型之類的理論，嘗試長篇大論地去論證人格的本質。
但眼下顯然不是拋書包的時候，伊薩那塔似乎有話要說，那就順著她的意思稍微意思意思，讓她自問自答就好了……
果不其然，伊薩那塔其實並不在乎艾德里安回答是否正確，只聽她說道：
“先天本能與後天記憶的耦合麼……這倒是十分準確的解析，沒想到你在這個年紀就能夠想到這種程度，我還以為你會做出‘依隨靈魂先天確定’或者‘完全由長輩的教育質量決定’這樣的回答，就像外面那些精靈們一樣。”
“這和我們剛才的話題有什麼聯絡嗎？”
“老實說，我現在突然對自己的判斷有所懷疑，你其實就是我等待的人了。”
艾德里安眉頭皺起，他並不喜歡打啞謎。
“希望你能明白，我對於自己現在深入了一個比自己年長的幻想種體內這一狀況，感到相當的不滿與緊張，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不要因為交流不順利而發生衝突。”
面對艾德里安近乎威脅一般的發言，伊薩那塔依舊顯得十分平靜，但總算是回到了正題上。
“好吧，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的，但還請你要對接下來的答案做好心理準備。”
“請說吧，在我發現自己竟然魯莽地進入了一位古老年代存活下來的幻想種體內的數秒後，我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應該有或不該有的覺悟與準備了！”
樹心空間的空氣沉默了片刻，一個讓艾德里安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的答案，伴隨著伊薩那塔平靜而空靈的聲音，傳入了巨龍的耳中。
“你，是四大始祖龍之一的、魔神種[天空之龍]巴哈姆特，為自己從虛空深處的迴歸而準備的一副軀殼。”
……
貝希摩斯內海，王國先祖之地。
這座盡顯荒蕪的島嶼，自從二十四年前的突發變故以來，就成為了王國的禁忌之地，多年來，除了某位不務正業的地下城主光顧過之外，就只有當初從這裡逃離的伊麗莎白，算是這座島嶼為數不多的“客人”。
而今天，這座島嶼卻再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先祖之地的北面，貝希摩斯內海靠近大陸北部荒原一側的海面之下，一股潛行於海底的黑色霧狀暗流，正快速朝著先祖之地湧去。
在靠近了島嶼的海岸後，這股暗流沖天而起，在炸開一陣巨浪後，黑霧在半空中快速凝聚，並形成了一副背長雙翼的巨型骨架。
這巨型骨架翼展足有七十米，一條長滿猙獰骨刺的尾骨在空中微微擺動著，其除雙翼之外的四肢上黑霧繚繞、有著青銅器皿般光澤的利爪在其中若隱若現，胸腔的骨架上似乎缺少了一根肋骨，北部肩胛骨也有一個呈規整圓形的燒熔空洞。
這正是當年在庫納斯湖上和艾德里安有過一戰的骸骨龍——佔據了青銅龍庫納斯亡靈化遺體的藍寶石龍耶蘭斯。
此時的耶蘭斯似乎已經完全掌握了這具本不屬於自己的軀殼，靈魂的亡靈化程度與軀殼也已完美結合，空洞眼眶中那原本還有這些許金色光澤的靈魂之火，此時已經完全已變成純粹的幽藍色，讓人望而生畏。
相比起當年剛從庫納斯龍墓中脫困而出之時，現在的骸骨龍骨架上完全沒了當初那種灰敗的跡象，每一根骨骼上都泛著青銅一般的光澤，無數複雜玄奧的紋路在其上纏繞出一個個難以理解的魔法術式，似乎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威能。
順便一提，骸骨龍當初被艾德里安的[光熾之息]完全熔燬了的下頜骨，此時已經被一個用某種超凡金屬材質鍛造的鐵下巴所替代……
骸骨龍沒有升到高空，而是貼地飛行、徑直飛到了位於島嶼中央的先祖之地祭壇，也就是亞空間龍墓的所在。
看著“空無一物”的祭壇上空，骸骨龍空洞眼眶中高的靈魂之火輕輕躍動著，似乎因為眼前所見而十分感觸。
“……沒想到，克麗絲長老竟然是把自己埋葬在了這裡。”
耶蘭斯緩緩伸出龍爪，想要觸碰隱藏在眼前這片“空無一物”的空間夾層中的那個亞空間壁壘。
突然，湛藍色的閃電憑空從空間中躍出，劈在了耶蘭斯探出的骨爪上。
“嗯？荒廢這麼多年後，這座亞空間竟然還能夠進行自律反擊，真不愧是長老的墓葬……”
耶蘭斯有些感慨，但卻並為收回骨爪，任由那些躍動的雷霆劈散他身上的亡靈黑霧、劈到那泛著青銅光澤的骨架上。
這些雷霆每一道都有著讓英雄級魔法師也望而卻步的威能，但
“不對！這種程度的反擊雖然不弱，但其中並未包含多少對世界底層規則的運用，如此低劣的結界不可能出自一位九階上古龍之手，有人對這座龍墓進行了維護！”
耶蘭斯眼眶中靈魂之火“呼”地一聲燃起，只見他展開雙翼，大量黑色中夾雜著幽藍色光芒的亡靈之霧在其身上聚集，明明是應該被雷系超凡力量剋制的亡靈之霧，卻以一種霸道的形式將所有雷霆驅散，甚至還蔓延至雷霆發生的那片空間中。
“難道那個叫做貝希摩斯的龍裔國家中，至今還有著能夠豁免[規則屏障]的覺醒龍裔誕生？”
眼看自己的亡靈之霧能夠壓制亞空間屏障的自律反擊，耶蘭斯變得稍微冷靜了下來。
“或者說……是當初的那個白龍？但他可還只是青年龍，無法構建這種規模的亞空間結界……不、還有一種可能！是[龍族根源]，那個小子得到了[龍族根源]的幫助！”
沙啞的低鳴從骸骨龍的口中傳出，聲音中充滿了不甘與不忿。
“為什麼只有上古種巨龍才能夠得到你的承認！為什麼我就不行！該死，你知道亡靈化的過程又多麼痛苦嗎？你知道在長達一萬五千年的亡靈化過程中，我要保持自己對龍族的記憶、保持自己復興龍族的初心，到底有多麼困難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就看不到我的努力與掙扎，你只在乎那該死的血統！”
一通發洩過後，耶蘭斯稍微恢復了理智。
“竟然又一次，被源自靈魂深處的狂亂影響了自我……看來我真的已經不能再等了，如果再找不到一份[龍族根源]、以支撐我的理智存續，那我遲早都會在不斷加深的亡靈化中忘記自己的使命，變成真正的亡靈生物！”
看著在自己的亡靈之霧中不斷反抗著的亞空間屏障，耶蘭斯把心一橫。
“看這個亞空間的大致結構，那個白龍似乎還未進入過其中，要得到那枚克麗絲長老最後儲存下來的‘碎片’，我只能趁現在趕快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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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沙啞的龍語從骸骨龍的口中傳出，空氣中大量無主的魔力頓時向骸骨龍臣服，並向著一切負面能量的方向靠攏、轉變。
一時間，整座祭壇上空都被壓抑的黑霧籠罩，這些黑霧在聚集成為規模後開始圍繞著祭壇上空的某一特定空間座標急速旋轉了起來，湛藍的雷霆瞬間大量向外爆發，與不斷彙集的黑霧互相衝擊、湮滅著。
咔嚓！
某種東西開裂的聲音響起，是那被艾德里安加固過的亞空間屏障開始破損的聲音。
然而，還不等耶蘭斯欣喜，一股比他操縱的死亡之霧更顯漆黑、所散發的氣息更加危險與瘋狂的粘稠黑霧，卻從那道裂縫中一湧而出……
……
未完待續，先更後改。
差點卡文了……對了，我換了一個頭像，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