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湯戈馬達拜訪的時間有點早,這讓因為頭天舟車勞頓的才剛到巴利亞多德顯得異常疲憊還在睡懶覺的亞歷山大大感意外,甚至稍稍有些狼狽。

特別是當聽說來的這個人居然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宗教審判所的大頭目時,亞歷山大險些立刻招呼謝爾帶人衝出去。

不過在聽說這位女王的私人牧師是一個人登門後,亞歷山大在困惑之餘倒是有了些好奇心,他很想看看這個據說在歷史上那段西班牙最黑暗的時期號稱斷送了幾萬人性命的殘酷宗教頭目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亞歷山大看來,他可以理解薩伏那洛拉,哪怕薩伏那洛拉的那套不但生硬呆板,更是完全讓人無法接受,但是對托馬斯湯戈馬達,他就一點都不能只是用過於理想或是極端虔誠之類的解釋了。

托馬斯湯戈馬達,就是個酷吏式的人。

這樣一個人的突然拜訪總是讓人不安的,事實上即便宗教審判所還沒有得到教廷的承認和授權,可托馬斯湯戈馬達也已經兇名在外,很多人對他的畏懼更甚於對伊莎貝拉和斐迪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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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亞歷山大有些意外的是,托馬斯湯戈馬達並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有著一雙陰謀家才有灰色眼睛,尖尖的鼻子,刻薄的薄嘴唇和幾根稀疏得數的過來頭髮的反派形象,這位牧師面色紅潤,略微有點肥胖,一個明顯喝多了葡萄酒才有的通紅鼻子看上去還讓他顯得似乎有點可愛,而且他在見到人後也是未言先笑,如果不瞭解這個人的,完全不能把他和令人畏懼的宗教審判所聯絡起來。

見到亞歷山大,托馬斯湯戈馬達好像也有些驚訝,他先是站在門口很認真的對著房間裡畫了個十字,然後才邁步走進來和亞歷山大相互致意。

亞歷山大小心的應付著這個堪稱這個時代最可怕的人之一,不過托馬斯湯戈馬達現在要比他更加性急,所以還不等他找機會開口試探,牧師已經有點急急的低聲問:“那麼公爵,您現在可以告訴我梵蒂岡對我們的申述會有個什麼答覆了嗎?”

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的表情,亞歷山大稍微想了想,他知道這個牧師說的是什麼,而且也知道梵蒂岡的決定是什麼,只是他有點不太明白為什麼托馬斯湯戈馬達會這麼著急的想要知道結果。

“您是說關於女為那個陛下向梵蒂岡呈獻提請的那些聖蹟記錄的事?”亞歷山大小心的問。

“對,請問您能告訴我教皇陛下對這件事的決定結果嗎?”托馬斯湯戈馬達稍顯興奮的說“我們都知道您在教皇那裡有著特殊的身份,所以您一定知道些其他人並不知道或者還未做出決定的東西。”

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興致勃勃的臉,亞歷山大有那一會覺得這個人也許是冒充的,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完全不想個會把成百上千的人送上火刑架的大壞蛋,而是更像個急切的想要得到心儀玩具的孩子。

“尊敬的牧師,我想這件事並不適合由我來告訴您,您知道這關係到樞機主教會議的決定。”亞歷山大字斟句酌的答著,雖然來伊比利亞的確是沒安好心,的確是準備搶班奪權,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一上來他就要和這個國家最危險的人物正面衝突,而且如果可能,亞歷山大也並不介意暫時和他好好相處“我只能說在這件事上教皇本人是十分支援的。”

“那太好了,”托馬斯湯戈馬達興奮的提高了聲音,他雙手用力握在一起抱了抱,然後鬆開來放在椅子扶手上,接著他就微微身子向前探出,壓低聲調對亞歷山大說“那麼,我可以再問一下教廷對女王陛下認為應該建立的教會法庭是什麼看法嗎,我是說教皇本人或是其他一些樞機大人的看法?”

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看似隨意,卻又不禁露出關注神色的樣子,亞歷山大心頭一動,然後他他忽然意識到其實這才是這個牧師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和那些所謂聖蹟相比,宗教審判所才是讓托馬斯湯戈馬達真正發揮所長,也是能夠得攬大權的關鍵,在之前雖然作為女王的私人神甫他讓很多主教都羨慕不已,可這個職務畢竟無法讓他真正成為卡斯蒂利亞教會最上層的那部分人,而現在卻有個不但能夠讓他躋身教會上層,甚至還能掌握巨大權力的就會,這位牧師當然不能讓如此良機輕易跑掉。

“您是說審判所?”亞歷山大問了句。

“審判所?”托馬斯湯戈馬達好像有些困惑,接著他立刻興奮的點點頭“對,這個名字很好,謝謝您公爵,這要比教會法庭聽上去更有權威也更能體現出其中的意義,對異教徒和異端做出最終審判的地方,這是上帝賜予虔誠者的懲罰權力,將來這個審判所將會成為所有基督敵人最畏懼的地方。”

亞歷山大呆呆的看著興奮的托馬斯湯戈馬達,這一刻他開始覺得自己或許就是那個所謂誰誰背後的男人了。

托馬斯湯戈馬達的興奮無疑是真的,雖然還沒有從亞歷山大那裡打聽到關於這個新鮮出爐的審判所的決議結果,但是這位亞歷山大六世的女婿能連名字都想到了,想來這件事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一想到這個托馬斯湯戈馬達興奮的站了起來,他繞著椅子轉著圈,同時向亞歷山大長篇大論的說起了他對這個審判所的種種奇思妙想,聽著在後來的史書中記載的那些關於這個審判所駭人聽聞的種種定罪條款從這個人嘴裡源源不斷的說出來,亞歷山大忽然覺得他生在這個時代真是有些生不逢時,如果晚上幾個世紀,或許他的“成就”可能要比希姆萊貝利亞這些人還要高得多。

“我真是失禮公爵,”說了好一陣後似乎才意識到一直都是自己在說個不停的托馬斯湯戈馬達這才有些歉意的停下來“那麼不知道教皇陛下在這件事上是否能支援我們呢?”

托馬斯湯戈馬達那好像誠懇,甚至還多少帶著些笨笨的樣子讓亞歷山大覺得這個人真是天生的表演家,如果不是知道就是這個人開啟了西班牙宗教審判所長達將近300年的可怕的黑暗歷史,或許他就會被這個人的外表騙了。

“我想您是可以如願的,”亞歷山大想了想還是說出了這個註定的結果,他知道卡斯蒂利亞關於建立宗教審判所的要求是已經遞交了梵蒂岡,而出於增加教會影響的需要,梵蒂岡對這個要求自然是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幾乎整個樞機團都毫無懸念的表示了支援,甚至有人把這個稱為基督世界重新引領世人的象徵。

只是那時候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宗教審判所並沒有給梵蒂岡帶來任何好處,從建立的那一天起,這個審判所就牢牢掌握在伊莎貝拉手裡,她的私人牧師托馬斯湯戈馬達成了她利用這個審判所剷除異己的金牌打手,而在伊莎貝拉之後,斐迪南更是利用宗教審判所的可怕力量徹底摧毀了那些試圖反對他的卡斯蒂利亞貴族。

想著這些,亞歷山大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的目光微微有些變化,他知道這個人的確可以說是罪大惡極的,可是在有些特殊的時候,這個人卻的確起了別人無法起的作用。

“那麼您準備什麼時候覲見陛下?”托馬斯湯戈馬達熱情的問“我知道您剛到巴利亞多德,不過在這件事上我可以幫您一下,事實上女王陛下如果知道了您的到來也肯定會立刻召見的,要知道陛下一直對呈獻聖蹟這件事很關心,所以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很快為您安排。”

看著始終一臉興奮的托馬斯湯戈馬達,亞歷山大其實有些困惑不解,他不知道這個牧師為什麼這麼急於把自己引薦給伊莎貝拉,雖然那些聖蹟的確是伊莎貝拉很關心的,可亞歷山大並不認為這是真正的原因。

因為這個,他決定小心些,雖然托馬斯湯戈馬達未必就是發現了他的什麼,否則他就不會自己單獨拜訪而是帶著大批軍隊來了,可這也並不意味著這個牧師就沒有他的盤算。

在這種暫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貿貿然的深入到巴利亞多德的宮廷裡,也許就有可能會成為被人利用的工具。

想到這個,亞歷山大只是用略顯抱歉的語氣說自己暫時還沒有做好準備。

“您知道我到卡斯蒂利亞來是肩負著使命的,”亞歷山大邊陪著托馬斯湯戈馬達向外走一邊說“所以在這個時候我更希望能在看到一些東西後再覲見陛下,您也知道這關係到樞機團對我是否公允審查了那些聖蹟的看法,畢竟並非所有人都對卡斯利蒂亞抱有善意。”

亞歷山大的回答讓托馬斯湯戈馬達稍稍有點失望,不過隨後他就露出笑容,他表示了對亞歷山大這個決定的理解,在走到門口時他甚至還轉過身又是很正式的對著房間裡劃個十字,然後才在亞歷山大陪同下走向外面。

看著這位匆匆來又匆匆去的未來宗教審判所的主宰,亞歷山大稍事沉吟,然後向站在一旁的謝爾下令:“準備一下,或許我們這段時間真的要忙起來了。”

托馬斯湯戈馬達拜訪亞歷山大這件事並沒有多久就傳到了伊莎貝拉那裡,或者說這件事原本沒什麼,但是當托馬斯湯戈馬達帶著幾個牧師在胡安娜的房子外做了一場彌撒後,這件事就成讓伊莎貝拉感到不安的根源了。

所以在當天下午剛剛開完會議後就匆匆離開的伊莎貝拉立刻趕到了她在王宮裡的小教堂,看著已經等待在那裡的托馬斯湯戈馬達,伊莎貝拉命令她的侍從長盯在門口,然後單獨一人和托馬斯湯戈馬達走進教堂,而且還關上了房門。

“告訴我,結果怎麼樣?”伊莎貝拉有些焦急的問“她的情況見好嗎?”

女王焦急的樣子讓托馬斯湯戈馬達稍微有點不安,正因為是伊莎貝拉的私人懺悔牧師,所以他就比其他人更清楚這位女王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這也讓他對伊莎貝拉有著比旁人更深的畏懼。

“陛下,我得承認我們的努力失敗了,除非是舉行正式的驅魔儀式,否則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牧師小心的說,看到伊莎貝拉緊張的樣子,托馬斯湯戈馬達也臉色難看的壓低聲音說“我們聽說公主在做一些可怕的事,就是,您知道的她讓人為菲利普王子畫了一幅像……”

“那又怎麼樣,她很愛菲利普,”伊莎貝拉不解的問,然後她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欲言又止的樣子皺起眉來“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麼,我必須知道我的女兒的情況。”

“有女僕看到公主脫光了衣服,對著那幅畫像,嗯,您懂得,”托馬斯湯戈馬達動了動有點發乾的喉嚨,看著伊莎貝拉露出驚訝詫異的神色,他無奈的歪歪腦袋“您知道這種事如果傳出去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更糟糕的是她的這種舉動顯然就是著魔,我甚至懷疑現在佔據她的身體的已經不是公主自己。”

“閉嘴!”伊莎貝拉忽然低聲怒斥,從未這樣對托馬斯湯戈馬達說話的女王這一刻顯得驚慌失措,她在原地轉來轉去,然後忽然停下來看著牧師“這就是你去見那個羅馬特西亞公爵的原因,你難道把這一切都對那個人說了?”

“當然不是陛下,這關係到的可是胡安娜,是您的繼承人。”托馬斯湯戈馬達立刻辯解著,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不說清楚,很可能這輩子就沒機會了“我是在想,或許我們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準備?”伊莎貝拉先是不解,然後像是想到什麼忽然看向托馬斯湯戈馬達“你是說如果胡安娜的情況沒有好轉?”

“是的陛下,我們必須考慮到這些,如果公主的情況沒有好轉甚至更糟,那麼您認為她是否還能順利的繼承王位?”

伊莎貝拉慢慢坐下來,她臉上神色陰晴不定,時不時的抬頭看一樣小教堂盡頭的十字架,然後再看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托馬斯湯戈馬達。

然後她站起來走到祭壇前慢慢跪下,匍匐下去,向兩側張開雙臂,整個身子都趴伏在冰冷的地上,額頭緊緊抵著略顯粗糙的花崗岩地面。

托馬斯湯戈馬達繞過伊莎貝拉來到她的面前,低頭看著趴伏在地的女王。

“懺悔可以讓自己得到救贖,可以獲得新生,”托馬斯湯戈馬達低聲說“陛下您現在有什麼需要懺悔的嗎?”

伊莎貝拉慢慢抬起頭,她向上看著托馬斯湯戈馬達,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牧師,我現在不想懺悔,”她臉色沉沉的說了句,然後緊盯著托馬斯湯戈馬達“我們都知道必須面對一個難題,如果胡安娜真的無法好轉,而我又已經沒有其他繼承人,牧師你認為應該怎麼做才才能讓這一切順利過去?”

“陛下,這就是要找那位羅馬特西亞公爵的原因,”托馬斯湯戈馬達小心的說“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我們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那麼就必須要讓胡安娜公主能在即便是那種情況下也可以繼承王位,至少是繼承卡斯蒂利亞王位。”

“你說什麼?”伊莎貝拉先是一愣,然後有些無奈的輕輕嘆口氣“你說的不錯,胡安娜的那個樣子很可能會引起阿拉貢人的反對,甚至他們有可能會另外選擇一個繼承人,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所以陛下,我們需要梵蒂岡的支援,”托馬斯湯戈馬達向伊莎貝拉又壓低了聲音“這可能會讓很多人不高興,特別是阿拉貢人,而且如果公主的情況真的繼續糟糕下去,也許我們就需要從梵蒂岡得到一份對她的特赦,這需要教皇親自承認即便公主出現了種種令人不安的症狀,但是她的靈魂還是純潔的,否則這可能會成為別人攻訐她的理由。”

伊莎貝拉發出一聲嘆息,她把臉埋在雙手裡好長時間,然後忽然放下手抬起頭。

這時候她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彷徨不安,透著威嚴的眼睛和略顯倔強的緊繃嘴唇都似乎在說那個令人畏懼的女王又回來了。

“我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如果可能我會讓一切陰謀的種子沒有來得及發芽就連根拔起。”伊莎貝拉說著盯著托馬斯湯戈馬達“牧師我要你再去見那位羅馬特西亞公爵,這很重要,我需要知道梵蒂岡對於我們教會法庭究竟有什麼樣的態度,我要你向我保證,這個教會法庭必須掌握在我們手裡。”

“遵命陛下,我正是我該做的。”

托馬斯湯戈馬達略顯肥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自己夢寐以求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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