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並不高大卻如同山羊般敏捷的身軀在走廊裡迅速閃過,他手裡握著一柄在夜色中閃著寒光的彎曲尖刀,用牛角做成的刀柄上纏著一根粗布條,這可以讓握持的人在使用時可以把彎刀綁在手上防止脫手,彎刀不長的刀身兩側各開有一條由頭至尾逐漸變深的血槽,這讓刺殺變得更具有殺傷性。

這樣一柄刀並不適合在戰場上使用,除非是如同早年間那樣為了撬開如同移動的鋼鐵罐子的嚴實盔甲,這柄彎刀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可是在這裡這把刀卻可以發揮出可怕的威力。

謝爾幾乎是在剛一出現時就衝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加繆裡的僕人面前,在他還來不及伸手拔出腰間的短劍,謝爾手裡的彎刀刀刃就已經緊緊卡在他的喉嚨邊。

“如果你敢動一下我就切斷你的脖子。”謝爾用剛學來不久的蹩腳的佛羅倫薩語威脅著,同時他向亞歷山大看去,想要知道老爺下一步的命令。

外面街上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從那聲響可以聽出人數不少。

亞歷山大沒有顯得驚慌,他向加繆裡看去的眼中透出詢問的神色:“執政官,這是你安排的嗎?”

加繆裡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說不出含義的奇怪笑容,他向亞歷山大微微招招手示意他攙扶自己一下,然後有點艱難的伸出一條胳膊搭在亞歷山大的手上:“我老了,需要有人能攙扶我一下。”

亞歷山大沒有拒絕加繆裡的請求,他伸手扶著加繆裡在他的示意下向小祈禱堂的門口走去。

當走到用來跪下的大理石雕成的膝榻前時,加繆裡慢慢跪下來,然後輕輕咳嗽了一聲這才說:“我修建這個祈禱堂是為了讓將來有一天人們知道在西西里歷史上曾經有過我這麼一個人,當時我覺得這個期望並不奢侈,不過現在我發現自己其實很愚蠢,我完全可以做的更讓人羨慕些。”

亞歷山大看著加繆裡有點艱難的在膝榻前不住撫摸,他想了想蹲下來伸手在大理石臺子下面的縫隙中找到了個活動的石塊,然後用力一搬。

只能容納一個人跪在裡面的祈禱堂裡發出了一身沉悶的“咯噔”響聲,在加繆裡明顯錯愕的注視下,亞歷山大準確的找到了地面上的一塊石頭然後用力向旁邊一推。

一個漆黑的洞口露了出來,感覺到從下面吹上來的冷風,加繆裡的身子不由微微一顫。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扭頭看著亞歷山大,眼中閃動著不知道是意外驚詫還是忌憚猜疑的神色。

“執政官不要多想,我只是能儘快多知道一些旁人並不清楚的東西,不過我要提醒你有時候人還是需要有點大膽的野心和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亞歷山大向加繆裡笑了下,然後彎腰沿著下面的石梯向地道裡走去

“伯爵,你知道我的名聲並不好,所以我不會向你保證將來不會背叛你。”加繆裡對已經下到一半的亞歷山大說“而且你知道我已經老了,我的確有野心可我也想安靜的死在自己的床上。”

“這也是我們大家希望的,不過我想你也明白要出賣我至少得有個好價錢才行,現在的弗洛門薩可不是個好買主。”亞歷山大說完不再理會愣愣看著他的加繆裡,轉身消失在黑漆漆的暗道之中。

謝爾猶豫了下,不過看到老爺下去了,他最終還是有些無奈的推開那個被他掐得已經快要窒息的僕人,在向加繆裡威脅的瞪了眼後,也跟著跳進了密道。

“把入口關上。”加繆裡先是讓還沒緩過勁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僕人把他有些艱難的扶到一旁坐下,然後才叮囑著掩蓋上入口的石頭。

僕人大半個身子都鑽進祈禱堂狹窄的空間裡用力搬動那塊大理石,直到一陣沉悶的聲響傳來,他才喘息著從裡面爬出來做到一旁的地上。

黑暗的暗道裡,謝爾有些緊張的緊跟在亞歷山大身後,他不知道這都是什麼地方,當亞歷山大讓他把事先準備好的火料點燃時,隨著亮光閃起,那一瞬間看到的可怕一幕讓謝爾險些嚇得扔掉手裡拿著短火把。

“上帝,這是什麼!?”

儘管亞歷山大提前已經提醒過他,不要被看到的東西嚇到,可即使有了準備,但謝爾依舊感覺全身的血液在瞬間都被抽空似的,因為恐懼而變得冰冷麻痺的皮膚上不停的暴出大片的雞皮疙瘩,他的時候不住顫抖,同時腦袋不停的轉來轉去的看著密道裡那些令人恐懼的木乃伊乾屍。

“別緊張,這裡只是一處地下墓室,”亞歷山大雖然因為再次看到這些木乃伊同樣感到有些不適,可他到底要比初次看到這一切的謝爾好多了“相信我這些人已經死了很久,他們的靈魂或者在天堂或者在地獄,唯獨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謝爾依舊有些緊張的喘著氣,不過巴爾幹山民彪悍的性格讓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等到確定的確如伯爵老爺說的這些猙獰的木乃伊的確都只是些早已經死去多年的乾屍後,他的情緒也很快平息了下來,接著他就不由為自己倆個人的處境發愁了:“不過大人您怎麼知道那個老頭會不會出賣我們?”

聽到謝爾這麼問,亞歷山大回頭向頭頂被蓋上石板看了眼,低聲自語似的說:“你說的對謝爾,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出賣我,這要看他覺得這麼幹值不值了。”

克立安躲在佳布遣修會修道院側牆的一處角落裡,他隱藏的很巧妙,所以輕易不會被人發現。

雖然有著不錯的身手,可克立安從不認為自己就是那種不管敵人有多少都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的厲害角色,所以他也絕不會輕易幹冒險的事。

當發現有軍隊忽然出現後他立刻先是找地方躲了起來,直到感覺不會被人發現後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看著外面的情況。

那些士兵顯然是得到了什麼命令,所以他們幾乎毫不猶豫的就包圍了修道院的正門,然後隨著大門開啟,士兵們立刻蜂擁而入。

克立安一直仔細看著,他可以確定這些人不再是亞歷山大手下喬裝的,這讓他不禁暗暗為加繆裡的舉動感到意外。

很顯然加繆裡是來見亞歷山大的,這個克立安幾乎已經肯定,因為會把見面地點選在這個地方的人實在不多,而會這麼幹而又要讓加繆裡小心翼翼來見面的,似乎除了亞歷山大就沒有別人了。

加繆裡出賣了議團的其他人,又出賣了莫迪洛伯爵,可以說如今這個老頭在西西里的名聲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或許對絕大多數西西里人來說那些議團貴族是否被陷害並不重要,而一個那不勒斯伯爵更和他們沒有關係,但是因為這些人被出賣導致的弗洛門薩在西西里的恐怖統治和巴勒莫港的衰敗卻讓西西里人對加繆裡恨之入骨,而亞歷山大卻在這個時候秘密約見加繆裡,這讓克立安覺得這裡面的事情真是該好好探究一下。

克立安到西西里來是有自己任務的,不過偶然遇到亞歷山大的意外卻讓他覺得或許這次會有些出人意料的收穫。

只是加繆裡的舉動讓克立安多少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這個老頭會這麼乾脆的就把要和他會面的人出賣了,不論那個人是不是亞歷山大,似乎這個人出賣他人已經成了習慣。

不過克立安並不認為他們能這麼簡單就抓住亞歷山大。

那條密道,克立安心頭閃過了這個念頭,雖然他覺得加繆裡應該也知道暗道的秘密,但是這總是多少讓他覺得亞歷山大應該總是防著那個老頭的。

果然沒有多久之後那些士兵就從修道院裡出來了,他們似乎一無所獲,而最後在僕人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修道院的加繆裡則對帶隊的軍官說著什麼,

從克立安藏身的地方並聽不到他們之間談話的,他只看到那個軍官在稍微行禮後就轉身離開,而加繆裡則在臺階旁的一個石墩上坐了許久,然後才由僕人攙扶著勉強走下臺階上了馬車。

克立安依舊靜悄悄的藏在原地不動,他有種感覺事情應該不會就這麼結束。

果然那些人剛剛離開,之前那隊偽裝的巡邏隊就從街道另一頭岔路的陰影裡出現了,他們先是有兩個人跑向街道另一邊去觀察那些士兵是不是已經離開,同時那幾個人則匆匆的向修道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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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立安耐心的等待著,許多年來他之所以能近乎安然無恙的活這麼久,絕大多數原因就是他的耐心,他知道該在什麼時候表現出足夠有耐心,更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能夠忍受旁人無法忍耐的寂寞,就如同他做了那麼多年的雜貨商人,甚至一度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商販。

就是這種常人無法想象的忍耐,讓他在當初議團士兵去抓捕他的時候完全沒有防備一個如他這麼不起眼的人會突然爆發出那麼可怕的破壞力,以至讓他能順利的從全副武裝的大隊士兵手裡輕易逃掉。

克立安心裡想著過去的經歷,讓自己再更冷靜一些,因為他隱約覺得也許發現了什麼可能十分重要的東西。

那些進入修道院的“士兵”沒過多久就出來了,克立安仔細的暗暗數著他們的人數,當發現他們要比進去的時候多出兩個人時,克立安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笑。

他知道自己找對人了。

加繆裡是巴勒莫以至是整個西西里的名人貴族,他的一舉一動顯然都受到了注意,克立安甚至懷疑或許他悄悄出來見什麼人這種事從開始就無法掩蓋的住,所以他乾脆就把這件事密告給了那位弗洛門薩總督。

至於這個和他密會的人是否會被抓住,或許加繆裡根本就不在乎,或者他在見到那人之後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把他掩蓋,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克立安可以肯定,如果說之前加繆裡還能有理由為自己辯解,可現在如果這個人被抓住,那位執政官大概是無法給自己開脫了。

“真是個有趣的事。”

克立安在那些人都終於消失之後才從藏身處走出來,他向那支“巡邏隊”消失的方向看了看,隨即遠遠跟在後面向著他們的方向跟去。

回到家的加繆裡沒有想到會看到個意想不到的客人,當看到總督弗洛門薩出現在面前時,加繆裡的臉上有一霎微微有絲僵硬。

“您的訊息不是很準,執政官,”弗洛門薩輕輕撫摸著一尊光滑的大理石像,看到被僕人推進庭裡的加繆裡,他神色玩味的打量著這個圓滑的西西里老頭“您說有某個試圖對國王不滿的人要與您見面,而且那個人似乎是專門為莫迪洛來的,可您沒有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而現在我派去的士兵也沒有抓到他,執政官我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對方沒有來,至於說這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總督你知道的那些人總是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而且因為擔心被抓到,他們要比任何人都小心謹慎得多。”

“的確是這樣,那些人就如同被嚇壞的兔子到處躲藏,不過您不用擔心執政官很快那些人就會乖乖的聽從我們的擺佈了,等到貢薩洛將軍的軍隊到了之後那些人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至於那位莫迪洛伯爵,相信我他如今過的很好,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對我還很有用處,”弗洛門薩說著向門口走去,當經過加繆裡身邊時弗洛門薩停下來,他彎下腰在加繆裡耳邊低聲說“所以下一次再有人要見您的時候,除了把我說的都告訴他們之外別忘了問他們是誰,而且最好提醒他們不要再爽約了。”

聽著說完之後隨著一陣笑聲逐漸消失在身後的腳步聲,加繆裡乾瘦僵硬的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無意識的敲擊了幾下,然後他有點艱難的轉頭對陪在旁邊的僕人說:“你做的不錯,肖爾,今天你幹的很好。”

加繆裡說著微微抖了抖手招呼僕人靠近點:“聽著我在考慮或許你應該跟著我的孫子一起去羅馬,要知道他身邊需要有人照顧。”

“老爺?”那個僕人有點疑惑的看向加繆裡,他是加繆裡身邊的親信,當然知道老爺對孫子期望要比那幾個不長進的兒子更大,所以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老爺這麼說,他不禁有點茫然無措。

“沒什麼,只是做些準備,”加繆裡用漫不經心的口吻慢悠悠的說“沒錯,只是做些小小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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