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箬莎的父親科森察伯爵時,亞歷山大多少有些驚訝。

伯爵要比他想象的老很多,一頭與箬莎一樣的金髮這時已經變成了灰白色,臉上佈滿了很深的皺紋,顯得有些乾癟。

可這並不重要,讓亞歷山大意外的是伯爵的一雙手臂差不多是齊肘截斷的,當他見到女兒站起來時,兩條晃盪蕩的空袖子就隨著來回擺動。

“我父親曾經與異教徒作戰,”凱澤爾低聲說“他的兩條手臂就是在與奧斯曼人的戰鬥中失去的。”

亞歷山大無聲的點點頭,雖然他並不是個真正的從克里特或者任何地方逃到歐洲的東羅馬人,但是他也知道自從君士坦丁堡被攻陷後,奧斯曼人曾經不止一次的試圖挾消滅千年帝國的威勢渡海侵入歐洲,只是在經過了幾次嘗試後,他們很快就發現對新月帝國崛起的恐怖讓歐洲人居然爆發出了罕見的鬥志,以至雖然依舊獲得了幾次勝利,但如果想要以勢如破竹之勢一舉成功,卻並不那麼容易。

想來科森察伯爵就是在那些戰鬥中負的傷。

“箬莎很少請客人回來呢,”伯爵對向他行禮的亞歷山大說“其實她的朋友並不多,我有時候就想她是不是太驕傲了,畢竟像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該是正是沉迷在享樂當中的。”

“伯爵小姐很聰明,”亞歷山大有些答非所問的說,看著這位對女兒露出溺愛神色的父親,他就想起了喬治安妮,想想如今可能還沉溺在與年輕男人**享樂中的那位夫人,亞歷山大覺得這位伯爵真有點可悲,而且讓他更哭笑不得的,是將來他還得叫這個女人母親“大人,能來到您的領地是我的榮幸。”

“不不,這裡沒有什麼值得榮幸的,科森察是個很貧窮的地方,”伯爵無所謂的搖搖空著的袖子,像是在擺手“除了一大堆石頭,你不會在這裡找到任何有興趣的東西,所以如果你不是在追求我的女兒,那你在這裡什麼都不會得到的。”

亞歷山大張了張嘴看看旁邊的凱澤爾,見那位兄長露出調侃的微笑,他只能儘量字斟句酌的說:“大人,您可能誤會了,我這次來是還有些其他事情,實際上我是對您這裡的獵場很感興趣,據我所知科森察有整個南方最大的獵場。”

“還有成群的山羚羊,它們跑起來的樣子你一定要看看,特別是爬坡的時候,那是種奇觀呢。”原本有點疲倦的伯爵好像一下來了精神,他自己說著還不停的讓兒子為他作證“告訴他凱澤爾,那些山羚羊都幹過什麼。”

“它們爬上過這上面的陡坡,”凱澤爾指指頭頂,示意說的就是背後與城堡連為一體的陡峭山壁“而且不止一隻,雖然有運氣不好摔下來的,可你的確該看看那麼多山羚羊一起向坡上跳的樣子。”

“對,明天就他去看看,對了年輕人,你是誰來著?”

看著之前還熱情洋溢的介紹自己領地特產伯爵忽然迷惑的望著自己,亞歷山大無奈的發現,這位伯爵如果不是之前打仗時候傷了腦子,就是已經得了老年痴呆。

“別在意,父親現在有點糊塗,”凱澤爾低聲說“讓我領你先去休息一下,箬莎要陪陪他。”

看到已經走到伯爵身後為他輕輕揉著肩膀的箬莎,亞歷山大知道留下來有些不便,他跟著凱澤爾離開大廳向城堡深處走去。

因為整座城堡的一邊近乎與山勢合為一體,時不時的就可以看到完全裸露的山壁,特別是當走上一條懸空的走廊時,因為走廊差不多有大半鑲入山體顯得十分暗淡,只有另一邊胸牆上的拱形視窗投進來的陽光在地上映出了一塊塊的的圖案。

凱澤爾的腳步慢慢放緩,他回頭看著亞歷山大,似乎帶著點好奇,然後他忽然問:“你是喬治安妮的情夫嗎?”

亞歷山大意外的看著凱澤爾,雖然知道這位伯爵長子似乎和喬治安妮的關係並不好,可他這麼肆無忌憚的議論自己的繼母,還是讓亞歷山大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不用這麼一臉吃驚的樣子,我們都知道那個女人在外面幹什麼,除了我父親,”凱澤爾不以為意的一笑“她嫁給我父親時候他還不算太糟。所以他能讓那女人很快給我添了個妹妹,不過箬莎出生不久之後他就時不時的開始犯糊塗,現在他經常會忘了一些不熟悉的人是誰,有時候甚至要仔細想一下才能認出身邊的人。”說著,凱澤爾示意亞歷山大跟著自己繼續向前走“然後她就開始找情人了,而且她離開的日子也越來越久,甚至一直住在她哥哥那裡。”

“我想你誤會了,我和喬治安妮夫人不熟,我算是箬莎小姐的朋友,”亞歷山大只能這麼解釋,想到會被喬治安妮的繼子當成是她的情夫,亞歷山大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這位母親了“我只是對這裡的獵場有興趣。”

“喜歡打獵?”凱澤爾走到一扇門前停下腳步,邊問邊隨手推開房門“那就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們為你的到來舉行宴會,明天我親自帶你去見識下科森察的獵場。”

看著走遠的凱澤爾,亞歷山大慢慢走到窗邊,這座當年為防禦薩拉森人建造的城堡是那麼堅固而又考慮周全,以至窗臺都是給試圖從外面攀爬的人造成不少麻煩的很大的斜坡。

在下面空地上,烏利烏正忙活著收拾東西,其實他們原本就沒什麼行李,只是摩爾人覺得不這樣就顯不出他這個僕人在盡忠盡職。

而藉口之前辦些其他事情,如今跟上來的馬希莫正和個女僕聊得火熱,看那女僕時笑時羞的樣子,估計馬希莫把她弄上床也只是個早晚而已。

亞歷山大回身走到椅子前坐下,開始琢磨當下的處境。

其實決定離開那不勒斯還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亞歷山大不知道當知道他這個“外甥”身份後,莫迪洛會不會為了證明他的身份派人到聖賽巴隆去求證,想到喬邇·莫迪洛依舊被囚禁在修道院的地下,亞歷山大就覺得那個人實在是危險了。

而且還有個疑問始終縈繞他的心頭揮之不去。

就是他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坤託。

雖然阿方索司鐸的嫌疑最大,可坤託在臨死前要他一定要去找司鐸的叮囑又讓壓力山大覺得司鐸是背後主使者的可能變得很小。

這就讓他不敢貿然暴露身份。

那麼,如果先從伯爵夫人這裡入手呢。

當知道喬治安妮住在莫迪洛家時,亞歷山大就決定見見自己這位“母親”,雖然隨後見到的那一幕幕多少讓他有些意外,可先接近伯爵夫人的想法並沒有改變。

雖然喬治安妮夫人這次並沒有跟著女兒一起回科森察,可他如今已經成功的進了伯爵的家。

從決定使用莫迪洛這個身份那天起,亞歷山大就知道遲早有一天要面臨種種危機,那時候是為了解救自己與索菲婭面臨的困境,現在又是為什麼?

也許現在的處境是從決定走出聖賽巴隆那一刻起就註定的,他內心那股躁動讓亞歷山大知道他不可能接受一輩子窩在那個修道院裡消磨一生的命運,既然這樣為什麼不乾脆冒險呢。

房門剛響兩下,馬希莫就立刻推門走了今天,他看上去顯得很興奮,看到亞歷山大詢問的眼神,他立刻走上去幾步來到椅子前。

“大人,我打聽到不少有趣的訊息。”馬希莫小聲說“您可能想象不到,整個城堡的人好像都知道伯爵夫人那些風流韻事,甚至連馬伕都能說上兩段。”

“馬伕嗎,”亞歷山大無奈的笑了笑,對這位‘母親’的名聲他已經不抱什麼幻想“也許只有伯爵本人不清楚吧。”

“有趣的就在這裡,伯爵認為他的妻子是個忠貞的人,據說早年他還要為妻子的名譽和其他貴族決鬥,只不過因為他雙手都沒了這事才作罷。”馬希莫發出聲嘲笑“不過雖然當母親的實在名聲很不好,可人們都喜歡伯爵小姐,很多人認為她不但慷慨仁慈還很聰明,雖然伯爵的前妻們給他總共留下了七個子女,可人們最喜歡的還是箬莎小姐。”

“看來你並沒有浪費時間啊,”亞歷山大面露微笑,他覺得馬希莫有時候真是個妙人,譬如現在雖然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吩咐,可修道士已經知道該幹些什麼,和他比起來烏利烏又是另一個樣子“告訴我你還打聽到什麼其他訊息,我看得出來你有更重要的訊息還沒告訴我。”

“的確是這樣大人,”馬希莫坐在亞歷山大旁邊,向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我聽說箬莎小姐的哥哥凱澤爾很反對她和公爵的兒子阿爾弗雷德王子來往,他似乎更希望她嫁給塔蘭託的一位伯爵。”

“哦?”亞歷山大稍感意外,之前凱澤爾與箬莎的親密讓他覺得那對兄妹應該是感情深厚,可現在聽了修道士的話,亞歷山大覺得事情未必就一定如看到的那麼簡單,也許凱澤爾的確很喜歡這個妹妹,可是與聯姻能獲得的利益比起來,哪個對他更重要就說不好了。

“還有件事,”馬希莫就好像個喜歡不停往出抖包袱的演員,每次看到觀眾露出意外就喜笑顏開,見亞歷山大有露出了感興趣的樣子,他往前抻抻椅子,鼻子幾乎帖到亞歷山大耳邊小聲說:“有個叫伯萊裡的,據說是個棄嬰,從小就在城堡裡當僕人,現在他是伯爵家的馬廄總管,差不多管著伯爵領地裡的所有馬匹,我想這個人也許您該見見他。”

看到馬希莫那意味深長的樣子,亞歷山大想了想問道:“說吧,他是誰。”

“據說他是伯爵夫人和某個城堡裡的僕人的私生子,”馬希莫笑呵呵的說“至少伯爵小姐從小就和這個人很要好,而且伯爵夫人也對他好的很。”

“是嗎。”亞歷山大很想揉揉腦門,這時候他已經對有這麼個老媽有些麻木了,而且他甚至開始懷疑,以伯爵夫人這種放浪形骸的生活,她怎麼可能會對許多年前差不多還是個孩子時生下的一個私生子有什麼感情,而如果她並不在意曾經有過這麼個孩子,那麼亞歷山大試圖先借由獲得伯爵夫人的信任和支援,然後再接近莫迪洛的計劃,就有可能完全落空。

“伯爵小姐和這個伯萊裡很好嗎?”亞歷山大隨口問,他這時甚至連對箬莎如果知道他是她的“哥哥”,會不會表現得更加親近點都沒有把握了,畢竟她至少已經有了六個合法的兄弟姐妹,現在知道又冒出來一個,那麼即便現在有多出來一個,大概她也不會感到多麼特別了。

“據說她和那個人很親近,”馬希莫原本想用某種‘你懂得’的神態暗示一下,可看到亞歷山大臉色不是很好,於是趕緊規矩的說“她應該是把他當做兄弟看待的。”

“還有誰?”

“您說什麼大人?”

“我是問還有哪個誰是這家人的私生子,一起告訴我吧。”

“好像沒有了。”

“那麼說這就是伯爵一家子了?”亞歷山大低聲自語。

“好像,是吧……”

看到亞歷山大似乎情緒不高,原本還有些眉飛色舞的修道士小心的打了個招呼悄悄離開。

“這還是真是很特別的一家人啊,”亞歷山大重新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烏利烏已經不在下面,看著城堡裡來來往往的人,亞歷山大琢磨著這趟科森察之行。

雖然才剛到,可也看得出來那個凱澤爾似乎並不喜歡他,大概這和馬希莫打聽到的訊息有關,如果凱澤爾真的希望箬莎嫁給某位塔蘭託伯爵,那麼他當然不希望看到妹妹身邊忽然多出來年輕男人。

至於說伯爵夫人的風流韻事,這雖然很可能會影響喬治安妮對他所謂感情,但亞歷山大在稍一琢磨後覺得事情並不是很糟糕。

伯爵夫人儘管放蕩不羈,可亞歷山大看得出來她對箬莎是真心疼愛的。

她自己可以和眾多男人一起墮落放浪,但是她卻又那麼嚴密的保護著女兒,以至哪怕有男人稍微露出一點對箬莎的注意,她都會還不留情的把他趕走。

“看來還是要從伯爵小姐那裡下手。”亞歷山大暗自琢磨。

以現在的情景看,哪怕是公開了自己的所謂身份,要想得到伯爵夫人的全力支持,也必須先獲得伯爵小姐的好感。

房門又輕輕響起,烏利烏出現在門口,他手裡拿著件折得很整齊的衣服。

“主人,您今天晚上要穿哪件外套參加晚宴?”烏利烏很謙卑的問。

亞歷山大有趣的看著摩爾人,因為他們都知道他其實只有一件像樣點的外套。

“先別管衣服的事了,”亞歷山大擺擺手“你去給我準備些東西,越快越好。”

“請您吩咐主人。”摩爾人再次撫胸躬身。

“一些小玩意,不過不能馬虎,我很快就要用上。”說著,亞歷山大向據說是箬莎住的塔樓方向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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