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多瑙河北岸向布加勒斯特前進,要經過一座地勢不高的小山,山上建有一座教堂。

教堂的規模不是很大,因為時間久遠,用石頭做為材料地基已經和地面渾然一體,遠遠看去整座教堂就好像是從山裡長出來似的。

教堂的頂部是由塗著紅色油漆的木料搭建,整座教堂看上去色調顯得略微凝重,有種被歲月侵蝕的滄桑感。

“那裡就是布庫爾教堂,布加勒斯特城的見證者,”採佩斯對亞歷山大說,看到亞歷山大露出了滿是興趣的神情,採佩斯就向他講述著這座教堂的來歷“傳說布加勒斯特的建造者是一位牧羊人,他在放羊的時候經過這片土地,然後得到了天使的啟示,告訴他需要把他的牧杖投向遠方,然後在牧杖落下的地方建立一座屬於這片土地上信主者們的避難所,布庫爾遵循了天使的安排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城市,然後這裡原本因為信奉異教的人民聽到了耶穌基督的聲音,最終皈依在了上帝的榮光之下。”

“所以這座城市叫布加勒斯特?”亞歷山大看看採佩斯,他覺得這位‘吸二代’應該不只是為了給他當導遊才會這麼興致勃勃的談古論今,畢竟只要稍微有點眼神的也看得出來,這時候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些路過的風景上,雖然不能公開的與索菲婭在一起,但是一路上兩個人之間那若有若無的神情,卻是只要稍微注意就看得明明白白的。

“當然不是這樣,實際上這座城市是因為當初這裡的人民擊敗了奧斯曼入侵者而得名的,”說到這裡採佩斯神色微微陰沉下來“也是在那次戰爭中,我父親送掉了性命。”

弗拉德三世與1476年在保衛布加勒斯特戰役中陣亡,他的首級最終被以120個金幣的價格賣給了奧斯曼人,隨後被掛在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門上示眾。

而賣首級的人,是個當地的農夫。

看著採佩斯陰沉的臉,亞歷山大張張嘴很想問一句“吸血鬼不是還可以復活嗎”,但是看看對方那樣子,他覺得還是不要問這個問題比較聰明。

“伯爵,這座城市對有些人並不友好,特別是那些讓它覺得可能會給它帶來麻煩的人。”

聽著採佩斯明顯警告的話,亞歷山大默默點頭。

採佩斯話裡的意思很明顯,至少對有些人來說,亞歷山大就是屬於那種可能會帶來麻煩的人。

對此亞歷山大是早有準備的,而且他也知道即便沒有索菲婭的關係,他也未必會受歡迎。

至少對拉迪斯拉斯二世來說,他就是個不討喜歡的人。

布加勒斯特城已經遠遠在望,從一路上到處可以看到的廢墟與顯然是剛剛收割的農田痕跡上可以看出,為了對付奧斯阿曼人,布加勒斯特顯然和赫爾瓦一樣採取了堅壁清野的策略。

不過他們顯然要比赫爾瓦做的更徹底,亞歷山大看到有些村莊的廢墟顯然是剛剛不久前被燒燬的。

這讓亞歷山大倒是對布加勒斯特人的抵抗心理有了新的認識。

很顯然,在戰與和之間始終搖擺不定在的布加勒斯特人也並非準備一味求和,至少拉迪斯拉斯二世還是打著以戰促和的算盤。

這也讓亞歷山大對自己之前的決定有了新想法。

拉迪斯拉斯二世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走上了城頭。

之前他並不是沒有上過城牆,但是自從索菲婭和採佩斯帶著一群人佔領了城牆,然後儼然以主戰派的姿態出現後,拉迪斯拉斯二世就拒絕再登上城牆了。

因為那會讓他自己或是旁人覺得他是在向那些主戰派妥協,這是國王絕不能容忍的。

只是現在他不得不被迫登上城牆,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將會到來。

那個蒙蒂納伯爵是什麼人,拉迪斯拉斯二世一點都不關心,可他卻不能不重視這個人那特殊的身份。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外孫女的父親,這個特別的身份讓拉迪斯拉斯二世對亞歷山大的到來有著本能的戒備。

那個普拉託說的那些事始終讓拉迪斯拉斯二世無法釋懷,他知道皇帝馬克西米安一直窺伺著他匈牙利國王的寶座,甚至就在幾年前馬克西米安還曾經試圖威逼他放棄匈牙利王冠,而現在聽說皇帝居然和那個富格爾家一起打起了匈牙利銅礦的主意,拉迪斯拉斯二世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人狠狠掐住了似的難受。

那個貢佈雷來巴爾幹幹什麼?

這個想法讓拉迪斯拉斯二世百思不得其解,最終他還是把一切都歸結到了不久前剛剛聽說的關於匈牙利銅礦這件事上。

對富格爾家族,拉迪斯拉斯二世不但早有耳聞,而且還打過交道。

布拉格的宮廷裡很多來自西歐的珍貴物品都是透過這個家族或是與他們有關的商家購買的,同樣波西米亞的很多特有的商品也由富格爾家販賣到了歐洲的其他地方,這其中著名的波西米亞上等玻璃器皿成為了很多歐洲宮廷裡的珍貴收藏。

正因為這樣,拉迪斯拉斯二世就更清楚這個家族所擁有的巨大影響和力量。

現在這個蒙蒂納伯爵來了,而且是以一副拯救者的姿態而來,而他不論是之前在特蘭西瓦尼亞還是在阿爾傑河之戰中主動抵抗奧斯曼人的舉動,讓這個人從開始就披上了一層道德與神聖的外衣,這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很不想看到的。

“陛下,我們的人帶回來了關於前線的訊息,”一個侍從小聲的在旁邊說,隨即把一個穿著還未換下的滿是泥漬衣服的人叫到一旁“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那人舔舔舌頭點點頭,先是接過國王示意旁邊的人遞過來的一杯酒一口灌下,然後才開口說:“大公的軍隊在進入戰場後就向奧斯曼人發動了進攻,然後蒙蒂納伯爵趁著奧斯曼人撤退收復了之前丟掉的陣地……”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聽著手下向他報告,直到聽到奧斯曼軍隊向阿爾傑河方向撤退時,他忽然擺手打斷了手下的敘述。

“你是說,奧斯曼人在遭到反擊後撤出了戰鬥,然後在阿爾傑河右岸重新組織起了防禦?”

“是的陛下。”

“那是什麼時候?”

“大約是在中午過去沒有多久,”那人琢磨著想了想回答著。

“也就是說瓦拉幾亞人投入戰鬥後沒有多久,奧斯曼人就開始撤退了?”

“是的陛下,當時奧斯曼人撤退的很果斷,根本沒有給我們擴大戰鬥的機會。”

“就那麼撤退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那人,看到那人很肯定的點頭,國王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上已經如凝上了一層冰霜般的難看。

“大公沒有繼續進攻?”隨從有些猶豫的問了聲,然後望向國王。

拉迪斯拉斯二世默默搖頭,他轉身望向城外。

“不只是採佩斯,那個蒙蒂納伯爵顯然也沒有進攻,他甚至可能連像樣的反擊都沒有做,他們是主動放棄了追擊奧斯曼人。”

聽到國王的話,隨從有些艱難的嚅動了下喉嚨,然後小心的說:“也許,他們是擔心蘇丹的主力……”

“可是奧斯曼人的主力在阿爾傑河對面!”國王憤怒的打斷了手下的話“難道他們認為蘇丹的軍隊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渡河然後威脅他們嗎?”

拉迪斯拉斯二世憤怒的質問,隨後用力喘了口氣,他在城牆上來回走著,然後用拳頭不住的輕砸著城頭上的磚石。

“那個伯爵,那個貢佈雷,”拉迪斯拉斯二世不住的低聲自語,他會停下來喘口氣然後繼續說,不過他的聲音始終低沉含糊“他到布加勒斯特來是為了什麼,是誰讓他來的,教皇還是皇帝?”

看著國王陰沉難看的臉,旁邊的人紛紛低下頭,他們知道國王在發脾氣的時候往往會做出些可怕的事,哪怕他總是事後後悔然後向上帝乞求寬恕,可因為他的憤怒而倒黴的人卻從因為他的懺悔變少過。

“那個商人在哪,那個普拉託,我要見他。”國王忽然下令。

“對不起陛下,我們找不到那個人,”旁邊的隨從小心的回答“那個人之前說過他正在忙著什麼生意,據說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回他在城裡的住處了。”

“哦,是嗎?”國王不置可否的應了聲,然後用右手的兩根手指用力揉著額頭“據我所知他不是正在做有關銅器的生意嗎,找到他,對他說我可以照顧他足夠多的生意。”

隨從趕緊領命而去,而國王敲著城磚的手終於輕了下來。

“馬克西米安,富格爾家族,還有那個採佩斯,”國王在心裡輕輕唸叨著,他這時候感到陣陣頭痛,似乎覺得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對“現在他們所有人大概都在等著那位伯爵做些什麼了。”

拉迪斯拉斯二世仔細捉摸著,然後終於確定一切的關鍵就是那位蒙蒂納伯爵。

“我們要好好迎接那位伯爵,他是布加勒斯特的拯救者,”國王忽然提高聲調對身邊的人吩咐“至於採佩斯大公,他是我們當中的英雄,我們要用最隆重的方式已經那兩個人。”

“陛下,公主呢?”一個隨從低聲問了句,看到國王投過來冷冷的目光,隨從不由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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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婭亞莉珊德拉巴列奧拉公主親自走上了戰場,”拉迪斯拉斯二世用毫無波瀾的語氣緩緩的說“她的勇氣讓我們看到了一場勝利,我們要用最隆重的方式迎接她和她的軍隊的勝利歸來。”

說完,國王神色沉沉的走下城牆。

布加勒斯特城就在眼前,高聳堅固的城牆拔地而起,那種越是走近越是能感受到的險峻與巍峨帶來的震撼令人為之心頭震顫,而即便是已經過了許久依舊能看到的城牆上的一些痕跡,也令人不由聯想到20多年前的那場關乎這座城市命運的戰爭。

“當時我的父親就在這裡,在布加勒斯特城下和奧斯曼人交戰,不過他最終沒有被奧斯曼人殺死,”採佩斯仰頭看著城牆發出聲帶著些許諷刺的輕笑“我不知道殺死他的究竟是誰,不過有個農夫用他的頭從奧斯曼人那裡換了120個金幣。”

“那個農夫怎麼樣了?”亞歷山大平靜的問,看到採佩斯嘴角掛起個奇怪微笑,亞歷山大輕輕搖搖頭“我想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

“不,你應該知道,”採佩斯輕輕撫摸著坐騎的鬃毛“我找到那個人,然後親吻了他的臉頰作為感謝,因為他把我父親的屍體藏了起來,只把頭顱賣給了奧斯曼人。”

“哦,那這個人還真是聰明,”亞歷山大嘟囔了一聲。

“事實上我正準備付給他一筆錢感謝他這麼做,不過那個人卻自己提出要把我父親的屍體賣給我,所以我決定收回對他的感謝,我命令人割掉了他的舌頭,然後當著他的面砍掉了他所有兒子的頭。”

亞歷山大看著採佩斯過了一會才微微點點頭:“你為了自己的父親報仇,這並沒有錯。”

“我當然沒有錯,”採佩斯微微揚起下巴盯著亞歷山大“我是瓦拉幾亞的主人,即便有多少人不願意承認可我依舊是他們的大公。”

說著,採佩斯向城門方向望去,他看到了一群布加勒斯特的貴族正聚集在城門下,在他們當中他注意到了布加勒斯特牧首和城市的政務官。

“那些人在等著我們,他們一定會恭維你之前的戰鬥,不過請允許我提醒你伯爵,這些人當中是至少有一半的人是你的敵人,而另一半則可能隨時變成敵人。”

亞歷山大略顯感激的點了點頭表示謝意,然後他的目光也投向對面那些人。

在那些人當中,有一個人引起了亞歷山大的注意。

那個之前在赫爾瓦身邊的摩爾科就站在人群當中,不過他這個時候穿的不是他在林中營地裡的衣服,而是一身嶄新的行頭。

在上衣的外面,套了一件有些寬大卻因為有著個醒目的徽章而十分顯眼的外套。

看到那徽章,亞歷山大不由向布加勒斯特城頭望了望。

那儼然是布加勒斯特城的雄獅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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