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遠處的平原上偶爾會傳來一聲狼的嚎叫聲,更近處就是陣陣的鳥鳴和不停的蟬聲。

斥候們說的那條小溪距離小山不太遠,所以如果仔細傾聽,隱約的就可以聽到聲聲流水。

雖然叫小溪,但是河面卻並不狹窄,而且因為水流湍急,要想過河也需要小險些。

夜光投在崎嶇的河面上,可以看到一條閃著點點星光的帶子崎嶇綿延的鋪撒在大地上。

夜裡的蚊子也很多,甚至當亞歷山大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頭頂月色時,能夠看到一團團的黑影撲來撲去,同時也正看到了不遠處的貢帕蒂不停的揮舞著胳膊趕來趕去。

“大人,您睡不著嗎?”貢帕蒂走過來,看到亞歷山大他並不意外,事實上整個營地裡很多人都睡不著。

和之前在奧拉爾或是奇莫內山的戰鬥不同,明天的戰鬥將是一場真正的野戰。

因為倉促,雖然已經儘量做了準備,可依舊沒有多少可以憑藉的工事,更沒有什麼房屋院落和可以依託的有利地形供他們使用。

即便是這片小山,也只是略微比附近的低凹地稍微高出一些,可以說這裡將是徹底考驗蒙蒂納軍隊實力的一個戰場。

正以為這樣,緊張自然在所難免。

亞歷山大並不認為緊張和恐懼有什麼不好,或者說當一個人恐懼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或者徹底崩潰,或者會激發出以往沒有的力量。

這種可能在過去已經多少次被證明是完全可以實現的,而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的目的,其實就是引導這種恐懼向著有利的方向發展。

亞歷山大始終覺得當初在奇莫內山的戰鬥要比在奧拉爾更有意義,原因就是在那種不利的局面下,他正面進攻的軍隊雖然一直被壓在山腳下根本無法前進一步,但是他們卻始終沒有被擊潰,這對於亞歷山大來說,要比在奧拉爾依靠鎮子的地形狠狠教訓米蘭騎兵更加寶貴。

現在則是另一個考驗,而他面對的敵人也很有意思。

熱那亞人的軍隊以步兵為主,他們有頗為嚴謹的隊形,還有引以為豪的弩兵,儘管他們和那種英國長弓手不同,但是藉助著比英國人更加嫻熟的機械技巧,他們弩弓除了距離上無法和長弓相比,在威力上卻是更加可怕。

而且他們還有一支頗為頑強的劍盾兵,這就能夠保證他們在近距離交戰中同樣有著很強的戰鬥力。

“熱那亞人不太好對付,”貢帕蒂的看著遠處的河面“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和他們在這裡碰面。”

“既然我們不是決定局勢的人,那麼我們就沒有資格決定和誰為敵,但是我們有資格挑選對我們有利的戰場,”亞歷山大對貢帕蒂說“現在這裡雖然未必對我們有利,但是對我們的敵人同樣是個困難,既然這樣我們就沒什麼要抱怨的了。”

“是呀,”貢帕蒂撓撓腦袋,然後回頭看看亞歷山大“大人,打完這一仗您打算怎麼辦,我聽說您已經決定建立一個學校了是嗎?”

“對,一個培養軍官的學校,”亞歷山大點點頭“我們需要專業的軍官,你也需要專業的炮兵不是嗎?”

“說的對大人,我們需要那樣的人才,”貢帕蒂點點頭,然後他好像想起什麼招呼一聲匆匆離開,過了一會又拿著兩個看上去圓鼓鼓的東西走了回來“看看這個大人,這東西不複雜可很有用。”

亞歷山大結果他手裡其中一個圓球仔細打量起來。

圓球很沉,雖然不是那種真正的鐵球可依舊墜手,感覺到圓球表面凹凸不平的凸起,亞歷山大就著月光仔細看著。

“這是霰彈?”他忽然明白了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然後饒有興趣的看著貢帕蒂“這東西你怎麼做出來的?”

“不是我,這個其實是那個小龐佩尼做出來的。”說到這,貢帕蒂調皮的眨巴下眼睛。

“阿什莉的父親,工匠龐佩尼?”亞歷山大有點奇怪,他知道那個工匠如今正在蒙蒂納幫他修建城堡,而他的女兒則在幫他訓練軍隊,說起來龐佩尼一家在他這個規模還不大的宮廷裡,也算得上是位高權重了。

“是呀大人,我原本只是提出讓他幫我做些石頭彈用來訓練,,沒想到他做出了這種玩意,而且還說他前幾年他去米蘭,看到過有人做這種東西。”

“米蘭?”亞歷山大的眼神微微一凝,他記得似乎有個誰如今就在米蘭,如果龐佩尼看到的就是那個人做的東西,亞歷山大是絕對不會輕易忽視,他重新把那個沉重的炮彈捧起來仔細觀察,然後就略感意外的看到似乎炮彈表面上凸起並不是隨意支出個尖頭,而是似乎有著一定方向的向一面傾斜。

而且他還隱約摸到了炮彈表面上有著幾條似乎凹陷下去淺槽。

“龐佩尼說這些炮彈不是用來攻城的,”貢帕蒂說著露出個嘲諷的笑容“當然如果誰用這麼小的炮彈攻城那才是笨蛋,不過他說這東西是專門用來對付……”

“步兵。”亞歷山大低聲說,目光已經投向山腳與河面之間的平原。

“沒錯,龐佩尼就是這麼說的,”貢帕蒂有些意外,不過隨後他就忘了這個而是興奮的說“他給我這個的時候就說過這對步兵很好用,不過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真正試過。”

“那你明天就可以用來試試了,”亞歷山大神色平靜,雖然他從炮彈的樣子已經感覺到其中包含充滿血腥氣息的構造可能帶來的可怕殺戮,但是他並不認為使用這種東西有多麼殘酷“記住,明天我會讓波西米亞人全力出擊,而你要做的就是集中所有火炮轟擊熱那亞人的陣型。”

說到這他看了眼手裡的炮彈。

“這東西你手裡還有多少?”

“沒有多少,龐佩尼說做這東西很費時費力,所以我只帶來兩箱,原本我是準備趁著這次在比薩城外實驗一下,可誰知道剛開了第一炮那個託姆尼奧就嚇壞了。”

對貢帕蒂的抱怨,亞歷山無聲的一笑。

託姆尼奧是不是真的嚇壞了,還有那些出賣了託姆尼奧的人是不是真願意投向他,還要看接下來這一戰的結果。

如果說之前的幾場戰鬥和隨即入駐蒙蒂納讓他只是在羅馬涅站住了腳,那麼接下來這一戰才是他是否有資格參與爭奪託斯卡納與羅馬涅權力的入門鑰匙。

“明天,”亞歷山大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扭頭雙目閃亮的看著貢帕蒂“聽到我的命令之後不要吝嗇,只要不炸膛就把所有炮彈都打出去。相信我如果這次失敗也許我們的確會失去很多,可如果勝利,我們得到的會比你想象的都要多得多。”

貢帕蒂微微點頭,他明白亞歷山大的意思,向著不遠處隱藏著所有火炮的矮樹叢裡望去,貢帕蒂不由舔舔嘴唇。

原本緊張的心情忽然淡下去了,這一刻他甚至有點盼著快點天亮。

蒙蒂納人在幾法裡外忽然停止了進軍,聽到這個訊息時候,已經決定在原地休整的卡爾吉諾有那麼一會略微發愣,然後他緩緩吐出口氣。

原本就沒有小看對手,不過現在卡爾吉諾是多少有些惱火的覺得這個貢佈雷有些糾纏不清了。

他知道對方和他一樣都是在拖延,不過沒想到貢佈雷居然還妄想著要和他對抗。

但是在仔細想過之後,卡爾吉諾不得不承認如果繼續拖延,最終只會對亞歷山大有利。

卡爾吉諾不知道蒙蒂納的守軍是否會趁機出動襲擊他的後背,這讓他不得不把一部分注意力投入到對背後安全的顧忌之中。

這也讓他意識到,亞歷山大顯然也想到了他這面臨的並不很好的處境。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卡爾吉諾自語了一句,隨後下令:“命令下去,明天一早準備進軍。”

1498年7月1日清晨。

夏季漫長的白天早早就開始了。

或許是興奮,更多的還有緊張,甚至沒有吹響號角,整個營地裡已經人聲鼎沸,熱鬧了起來。

一些老兵晃悠著在人群裡走來走去,時不時的對著一些比他們年齡還大的新兵蛋子呵斥上幾句,或是故意說個粗俗的笑話逗得人們哈哈大笑。

而高階軍官們則表現得很嚴肅。

他們難得的全身披掛,閃亮的胸甲在初升的瑰麗晨光中泛著耀眼的光芒,用釘扣鎖在甲冑肩膀上的只到腰間的短披風隨風飄擺,這種裝飾更大於使用的裝束卻蒙蒂納士兵們都很嚮往,渴望能夠獲得的一個榮耀。

因為這除了意味著地位之外,還有更多的財富。

一隊身穿暗紅色上衣,外罩胸甲的騎兵出現了,士兵們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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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等待,果然他們很快就從那隊騎兵當中看到了要找的人。

亞歷山大外面沒有穿盔甲,他始終覺得那種全身甲簡直就是一個套在身體外面的活動棺材,除了增加逃跑時候的危險之外實在沒什麼用處。

亞歷山大倒是一直奇怪索菲婭怎麼會對那種甲冑那麼痴迷,甚至連出走的時候都不忘帶著她那套小號的全身甲。

後來想想大概只是因為當初看到了箬莎那套純粹用來裝飾的鎧甲,才會那麼執拗的緣故。

隨著戰鬥規模漸漸擴大,亞歷山大已經不需要再和以前一樣站在戰場的最前面,而如果真需要他都要拔劍戰鬥的時候,盔甲似乎也沒什麼用處了。

看到亞歷山大的士兵發出了一陣吶喊,這其中主要是阿格裡人。

和領主天然親熱的關係讓阿格裡人更傾向於聽從命令,這些士兵組成了亞歷山大軍隊的核心,而且在他的設想中,這些阿格裡人將會成為他未來軍隊中的必不可少的中堅一環。

獵衛兵沿著小山的斜坡向西方前進,看著沿途緩緩前進的隊伍,亞歷山大深深吸了口早晨清涼的空氣。

斥候不停的來回奔跑,一個個的消息傳遞到了亞歷山大那裡。

熱那亞軍隊已經開始集結。

熱那亞人正從另一端進入低凹地。

熱那亞軍隊已經到了一法裡之外。

感覺到隊伍有些鼓譟不安,軍官們立刻大聲呵斥壓制。

漸漸的略顯躁動的低語聲低了下去,士兵們的目光都投向了遠處已經隱約出現的一片移動的黑點。

亞歷山大在馬上微微欠起身子向河對岸望去,從高聳成片的葦叢間,能夠看到數不清的人影正穿過濃密的叢林,向前緩緩前進。

亞歷山大坐下來向隊伍兩邊看了看。

按照計劃,作為主力的阿格裡人被安排在了整個戰線的右翼,這裡更加靠近那座小山,亞歷山大知道,一旦戰鬥開始,這裡將會成為雙方爭奪最激烈的地方。

一小隊騎兵從附近奔過,看著那些波西米亞人向他發出呼哨,亞歷山大抬起手微微致意。

雖然規模不大,卻是成隊的波西米亞騎兵分別在隊伍中間迅速奔跑著,他們此起彼伏的呼哨聲令原本緊張的氣氛得以緩和,當波西米亞人終於開始的聚集起來,向著整個戰線的左翼集中時,阿格裡人也聽到了來自對面的號角聲。

熱那亞人的隊伍緩慢卻很嚴謹的向前移動著,在經過那一大片灌木叢時,卡爾吉諾其實是有些擔心的。

他害怕會遭遇到突然襲擊,想到敵人有可能會引燃整個灌木叢,他派出了好幾隊斥候在全軍前面探路。

讓卡爾吉諾有些意外的是,亞歷山大居然沒有打燒掉灌木叢的主意,所以當他終於從滿是蚊蟲,幾乎有一人高的草叢裡走出來時,看著和他一樣,臉上都被蚊蟲叮咬得滿是鼓包的士兵,卡爾吉諾忽然回頭向身邊的隨從說:“命令下去,等俘虜了那個貢佈雷之後要對他客氣些,至少這個人是個真正的騎士。”

正在不住撓著脖子上紅腫的隨從立刻聽命離去,而卡爾吉諾忍耐著身上的刺癢慢慢向前走去。

在他前面有一條不寬的小河,河水很清,從兩側河床幾乎看不出坡度的河灘落差,卡爾吉諾估計這條河應該並不深。

斥候帶回來的報告證明了他的猜測,這條小河更準確的說應該只是個小溪,看著斥候手裡不到大腿高度浸溼一截的樹枝,卡爾吉諾看著對面已經可以看到蒙蒂納軍笑了笑。

“他們在等著我們過去,或者說想要讓我們過去。”卡爾吉諾仔細看著對面的敵人,他注意到了蒙蒂納軍隊似乎刻意向後傾斜的右翼,這讓他不由注意上了那座雖然不高,卻在這麼一片空曠低凹的平原上就不免有些顯眼的小山。

“貢佈雷好像在那座山上做了什麼手腳。”卡爾吉諾用馬鞭遙遙指了指,他對亞歷山大在奇莫內山的行動記憶猶新,這讓他相信那裡應該是埋伏著一支軍隊的。

“大人,那裡好像是那些阿格裡人,”一個熱那亞軍官忽然說,他為了看的更清楚乾脆跳上馬背站得直直的仔細觀察,然後他跳下來肯定的點點頭“沒錯我見過那些南方人,他們的軍裝有些特別。”

“貢佈雷領地的阿格裡人?”卡爾吉諾習慣的欠身看了看,然後又不禁向小山望去,同時自語著“這麼說,他把他的主力放在了右翼?”

“應該是這樣,蒙蒂納伯爵的阿格裡人是他的領地士兵,據說他的所有衛隊也完全是由阿格裡人組成的。”那個軍官肯定的說。

“對不起大人,”一個斥候稍微猶豫,可還是鼓足勇氣反駁著“可是我們似乎在伯爵的左翼發現了很多騎兵。”

“騎兵?”卡爾吉諾神情一振,他其實很有些擔心亞歷山大那些讓他頭疼的波西米亞人,如果斥候再不能告訴他那些波西米亞人準確的位置,他甚至在考慮是不是要專門派出一支隊伍,準備隨時防備那些神出鬼沒的波西米亞人。

卡爾吉諾從馬上跳下來,他拿起根樹枝迅速在地上划著,看著漸漸形成的亞歷山大的陣線,他先是眉梢微擰,接著就用樹枝的敲了敲陣線的中央。

“我們得把蒙蒂納人分開,”卡爾吉諾對圍攏在身邊的軍官們說“很顯然他在那座山上做了佈置,或許是隱藏了一支軍隊,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貢佈雷為什麼要把騎兵佈置他的左翼,要知道如果他試圖從側旁襲擊我們,我們只需要緊縮陣型就能擋住他的騎兵,所以我覺得他這麼做唯一的目的,只是為了逼迫我們放緩向他的軍隊發動進攻的速度,”

“大人,蒙蒂納軍隊裡很很多火槍兵。”一個軍官提醒著。

“對,這就是他的目的,”卡爾吉諾的眼睛微微眯起,抬起頭略顯興奮的說“他希望逼迫我們放慢速度,這樣就可以趁著我們行進的時候利用火槍兵的遠射給我們造成傷亡。”

“那麼我們必須的加快速度是嗎大人?”

“對,我們有引以為豪的弩弓兵,也許他們射擊的距離沒有火槍遠的,但是只要讓我們靠近他們,貢佈雷就會知道熱那亞人的厲害。”

說著,卡爾吉諾直起身子向河對岸眺望。

“渡河!”卡爾吉諾先是大聲下令,接著又向蒙蒂納右翼的小山看了一眼“命令我們的重步兵,做好攻下那座山的準備。”

就在卡爾吉諾的命令剛剛下達,一道金色曙光恰好從小山頂上透過山頂叢林的縫隙照射下來。

一時間卡爾吉諾眼前先是一亮,接著驟然發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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